這一天,元軍終于來了。
近三萬人什麼概念,如果在書本上,那就是幾個簡單冰冷的數字。
但是此刻,遠處滾滾煙塵,望不到邊際的士兵,還有那在陽光折射下,從兵器上反射出來的光,讓人陣陣心悸。
朱九站在城頭,靠著朱重八的肩膀,一只手握緊了手里的短斧,另一只手不住的大腿上蹭著。因為手心里,好像有擦不完的汗。
濠州城牆上,一片沉寂,連呼吸都被壓抑著。
元軍,終于來了。
「哥,他們啥時候攻城?」朱九輕聲問道。
「沒那麼快,他們剛來,還沒拉開陣勢!」朱重八看著城外的煙塵,說道。
打仗還要拉開陣勢?
是嘍,幾萬人一窩蜂沖過來,別說打仗了,自己人都能把自己人絆倒。而且,幾萬人的大軍,倉促之間不可能馬上調整完畢。
朱九嘖嘖嘴,說道,「現在要是有一隊騎兵殺出城去,沒準沒打個措手不及!」
「就你能!」朱重八笑罵,「你小子不在後宅里帶著,跑城頭干哈?」
朱重八如今是軍官,大帥的親兵副隊長,手下帶著一千兵。
朱九現在啥官職沒有,就是在大帥後宅幫忙的親兵。
「俺想跟著你!」朱九正色道。
朱重八沒說話,大手在朱九腦袋上揉了揉。
來濠州一個月,原來的光頭都變成了短發。
朱九跟著重八,不只是為朱重八是未來的朱皇帝。而是為了學習。
他雖然小,但是知道人和人的關系都是相互的。老話說,富易妻,貴易友。
如果你不能進步,不能自己強大,那怕你的朋友,你的兄弟再強大,你們也是兩路人。
元軍,在朱九的視線盡頭,安營扎寨。由此可見,電視劇都是騙人的。
攻城的人,首先要建設自己的營地,防止城里的人反撲。壕溝,拒馬,柵欄,箭樓,暗堡,暸望塔。
「今兒是來不了!」周大哥忽然開口,「元軍這是做好了圍城的打算!」
就在此時,朱九的視線中,三個騎兵,呈一個箭頭,策馬而來。
「城里的紅巾賊听著!」元軍的騎兵頂盔帶甲,威風凜凜,「俺家月兌力不花將軍,有好生之德,打開城門,饒你們不死。否則,破城之後雞犬不留!」
城牆上鴉雀無聲。
這年月造反的不一定是好人,但是官軍也不是啥好東西。
這些年,造反的此起彼伏。元軍所過之處,一片焦土。不分良善,直接殺了領功就是。
這騎兵說,雞犬不留。
意思就是,全宰了一個不剩。
咕嚕!
朱九听見,身後一個士兵,吞咽唾沫的聲音,他在緊張。
「給你們這些紅巾賊,一天的時間考慮!」
城下的騎兵還在耀武揚威,朱九忽然站直了身體,單手叉腰,鉚足了力氣。
「去你媽的!」
鴉雀無聲之間,突然爆出一聲喝罵,城下的騎兵怔住了。
「九兒,罵得好!」周大哥大笑。
朱重八也咧嘴,「他媽的,你這臭小子!」
城牆上,頓時一片哄笑。
緊接著無數污言穢語沖下城牆,問候元軍的全家女性。上到九十九,下到不會走。
元軍騎兵勒住戰馬,等城頭消停了下,大笑道,「剛才哪個好漢罵地俺,敢不敢報上名來?」
罵你,你還要問我是誰,你不是賤嗎?
朱九站直了腰板,「你爺爺叫朱九!」說著,忽然鬼使神差,把朱重把在城牆後面拽起來,「這是俺大哥,朱重八!」
「小九好樣的!」
「小九罵得好!」
城頭上,紅巾軍紛紛叫好。
「你他娘的把俺拽出來干哈?」朱重八愣道。
朱九想想,「俺想讓你出來,嚇唬嚇唬他!」
「他娘的,嚇唬住了嗎?」
朱九看看城下,耀武揚威的騎兵,「沒有!」
「重八,朱九!」城下的騎兵在大笑,「俺記住恁哥倆!恁倆最好早早戰死,不然讓俺抓活地,嘿嘿!」
朱重八的大手,在臉上揉搓兩下。
然後,忽然站在了城牆上。
眾目睽睽之下,解開了褲子,拔出嘿嘿嘿。
「抓俺,做夢去吧。喝俺地尿還差不多!」
嘩啦,渾濁的液體水龍頭一樣噴射,在城牆上劃出一道優美的拋物線。
周圍人不住倒吸冷氣。
尿完之後,朱重八大手模模鼻子,「弟兒,你也來一泡!」
朱九看看周圍的男人,搖搖頭,「那個,俺尿黃!」
朱重八悻悻地搖頭。
「好!有種!」城下的騎兵估計臉都綠了,叫道,「俺記住你倆了,等著抹脖子吧!」
說完,調轉馬頭。
卻忽然又听到,城頭上朱九大喊,「哎!」
騎兵回頭,只見朱九站在城頭,一手叉腰,一手伸出中指。
「有能耐,你過來呀!你過來呀!」
「有毛病!」騎兵罵了一聲,馬蹄漸遠。
但是此時的濠州城頭,卻突然士氣高漲,再不像剛才那樣緊張。
元軍沒有攻城,而是繼續不慌不忙的安營扎寨。
天色慢慢暗了下來,有人把飯送了上來。
未了守城郭大帥也豁出去了,拳頭大的饃饃,一人三個,帶著豬油花的菜湯。
這麼大的饃,朱九剛來這個世界的時候,兩口一個。但是現在,隔三差五有肉吃,胃口有些刁了。
把自己那份給了大花,和重八說了一聲,悄悄的下了城牆。
找月牙兒去,大帥內宅有好吃的。
濠州四門封鎖,城里的百姓只能求告滿天神佛,待在家中。
好不容易恢復些元氣的街面,又迅速的凋零下來。
朱九走街串巷,快到大帥府的時候,正遇到賣糖的老板,在關鋪子。
「掌櫃的,買點糖!」月牙兒愛吃甜的,朱九總來這里買。
他買東西有個好習慣,給錢。這年月帶刀的人,一般都是搶。
所以掌櫃的也不怕他,愁眉苦臉的笑了笑,趕緊稱了半斤糖。
朱九出了鋪子,拍拍荷包,又少了些。
不過錢麼,不就是花的嗎?再說這世道,有今日沒明天的,留這些生不帶來,死不帶走的東西干啥。
有大帥府的腰牌,一路暢通無阻,到了後宅,果然月牙兒在廚房里忙活著。
她是大帥府的大丫鬟,一般的活都不用她干,可她就是閑不住。
此刻,她正坐在鍋前,看著里面滋滋冒油的油渣,愣愣的出神。
「月牙兒!」
朱九看了半天,她都沒反應,忽然大叫一聲。
「呀!」月牙嚇了一跳,「小九,你莫嚇俺!」
「炸油渣啊?」朱九看看鍋里翻騰的豬油,鼻子動動,「真香!」
「還沒好哩!」月牙兒笑笑,笑容卻沒每天那麼燦爛,「你等會一會,等好了,俺用油渣給你拌面條吃!」
朱九笑嘻嘻地,「給,俺給你買糖了!」說著,手里的糖遞過去,又道,「別晚上吃,碗上吃糖對牙不好!」
說完,一坐在小板凳上,往灶里加柴。
可是,意料中月牙兒糯糯的笑聲沒出現。抬頭看看,只見她捂著糖,靜靜的站著,像有心事。
「月牙兒,咋啦?」
月牙兒回過神,勉強笑笑,「沒啥!」
「不對!」朱九站起來,和她面對面,「你有心事,你瞞不了俺!」
月牙兒看著朱九,白白胖胖個的臉,唰地就紅了,聲音小地蚊子一樣,「小九俺有個事想問你!」
「咱倆有啥不能說的?」
「這話,俺一個姑娘家,不該問。可是不問,俺心里沒底!」月牙兒低著頭,腦袋埋在胸口,「你,你將來」
說著,飛快的看了一眼朱九,又低下頭,「能娶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