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著眼前一片空地，和老校長說著對未來新小學的規劃，鹿鳴興致高昂，根本沒注意到自己被人拿手機偷拍了。
偷拍的人，也是紅旗小學的老師，叫蔣雲娟，今年四十八，就是孫倩之前說在小學上班，然後回縣城住的那個。
蔣雲娟是本地人，從小就是在縣城出生，小學初中高中也都是在縣城上的，後來才考上了本省的一個師範學校。畢業之後，因為不想離家太遠，就回到了老家，那個時候紅旗小學學生還不少，正缺老師，于是就來到紅旗小學教書。
紅旗小學雖然是一個非常偏僻破舊的小學，但畢竟還是正規的公家學校，工資還是有的，只是不高，勉強糊口。不過蔣雲娟對工資高低也無所謂，不怎麼在乎，她在這里工作，也不是為了工資，只是因為這里有編制，等年紀大了退休後，有退休的保障。
她今天依舊是像往常一樣，來到學校上班，然後進到辦公室里備課。結果正備著課，突然就听見外面傳來一陣轟鳴聲，緊接著就看見兩輛大車開到了學校門口。
幾個年輕人下車了，呼啦啦的把兩輛車廂打開，把車廂里面的東西往外面挪。蔣雲娟趴在窗戶上仔細一瞅，全都是各種各樣的衣服鞋子，學校前面那塊空地，不一會兒都擺滿了。
再一推開門出去仔細一听她才知道，原來是來這支教的那個姓孫的女老師，聯系了個好心人，這些東西，都是這個好心人，給孩子們捐的。
活了快五十年，這種好心人給孩子捐東西的新聞，她倒是看過，而且還看過不少，可是要說真親眼看見的話，她這倒是第一次見到。
興奮的拿出手機，打開了她最喜歡的抖音，趁著鹿鳴她們正在給孩子們發衣服的時候，蔣雲娟正好把這個場面錄下。
「朋友們朋友們，看看啊，我現在所在的地方，是東方縣紅旗鎮紅旗小學啊！我們這個地方，是很窮的，馬上都已經快冬天了，可是上學的孩子們，還沒有過冬的衣服。但是現在，有好心人來了，帶來了兩車的衣服，還有孩子們學習用的文化用品，這些東西都是免費的，不要錢，這位好心人免費捐給學校。」
拿著手機錄著視頻，蔣雲娟一邊錄還一邊說。錄了大概十幾秒之後，蔣雲娟直接點了發送。
現在抖音非常火，就算他們這種偏僻的小縣城，玩的人也很多，尤其是她家附近有一個女的，就喜歡發抖音，沒事就發個家常里短的視頻，沒想到還真有人看，粉絲也有幾百個。
蔣雲娟覺得，自己拍這種好人好事，那不比發那些加家長里短的強的多？她那些破爛視頻都有幾十個人看，那自己發的這個，看的人肯定更多。而且自己這個，不單單是好人好事兒啊，還是正能量，沒準發完之後，她的粉絲也能漲一大波。
喜滋滋的發完視頻，蔣雲娟就把手機放在旁邊，繼續接著備課。等她再把手機再拿起來，打開抖音看的時候，點贊已經有八萬多。
再看留言，也有兩三萬，轉發也有一萬多。
嗯？？？
蔣雲娟還以為自己眼花了，看錯了數，她揉了揉眼楮，戴上眼鏡，再仔細一看。
我的媽呀！
點贊是真的八萬多！！
而且剛才一刷新，又漲了，現在九萬了。
蔣雲娟腦袋有點暈。
她現在覺得自己血壓有點高。
怎麼突然之間……有這麼多點贊啊？
這等回到縣城里給她們看，她們肯定羨慕死了！
奇怪的看了一遍自己的視頻，也沒發現有什麼特別吸引人點贊的，蔣雲娟準備打開評論瞅瞅，給自己解解惑。
評論里排在首位的，有兩千多的點贊，同時下面的折疊回復，也有一千多。
相當火熱。
「是鹿鳴嗎？」
「看著像啊！」
「好像就是鹿鳴，他身上的那件衣服我看他穿過。」
「而且旁邊那個女的，我記得好像是鹿鳴的助理吧？之前他從戛納回來的時候，媒體在機場拍照，正好拍到過！」
「對對對，就是鹿鳴，之前營銷號還發過照片，說他坐綠皮火車，我剛才把照片找出來了。視頻里面的這個人，和營銷號發的那個照片一樣，都是黑帽子黑口罩，而且你看定位，東方縣，那不正好是圩姚下面的一個縣嗎？」
「還真是哈、！正好都對上了！」
「鹿哥這是去做公益了嗎？捐這麼多東西，太暖了！」
「啊啊啊！這才是我喜歡的明星啊，偷偷的做公益，和誰都不說。」
「看鹿哥口罩帽子戴的那麼嚴，是不是還沒有人知道他是明星啊？」
「肯定是啊，要不然以鹿哥的名氣，肯定有一堆人圍著。」
「……」
這好心人，居然是個明星麼？
蔣雲娟呆了一下。
怪不得一直戴著口罩。
她之前還以為這個好心人的臉上，是有什麼毛病，所以不才不好意思露臉的。
目光向窗外看了一眼，看到鹿鳴依然還站在學校前，和老校長說著什麼。蔣雲娟善用抖音搜索，搜了一下鹿鳴，直接把鹿鳴的賬號搜出來了。
個十百千……
三千多萬的粉絲！
還真是個大明星啊！
再一點進鹿鳴發的視頻。
蔣雲娟瞳孔地震，嘴巴漸漸長大。
這不是前段時間，她一直追的那個叫《潛伏》的電視劇，里面的那個余則成麼！
她當時看《潛伏》的時候，一下子就被余則成給吸引了，喜歡余則成喜歡的不要不要，芒果台每天播出兩集，她都是必看的。而且不但是她，她周圍很多人，也都特喜歡余則成。她下班坐公交回家，听車上的那些人聊天，都踫到不少夸余則成帥的。
當時看電視，蔣雲娟還和她老公說，說余則成長得那麼帥，別說翠平了，就是她過去，肯定也得愛上余則成。
沒想到電視里面的這個大明星，現在就出現在眼前了。
心情激動的再次舉起手機，蔣雲娟打開抖音，對著鹿鳴一頓拍，視頻連發了三四個。鹿鳴的粉絲看到這個賬戶不停的發有關鹿鳴的視頻，也是隨手點了關注，沒過多大一會兒，粉絲就漲到了一萬多……
……
「大爺，工程隊的人我們都已經聯系好了，過兩天就會過來。到時候他們會先搭一個簡易的房子，給學校當教室用。我問他們了，三層教學樓蓋的很快的，不用一個月就能蓋好，等蓋好之後，咱們先不裝修，先進去用，樓里面到時候有暖氣，在里面上課會比較暖和。」
「等放寒假了，孩子們都回家了，咱們再裝修。這樣一來春天等孩子們再回來上學，房子就都裝修好了。」
「還有，我在咱們市里的工廠，訂了一批學生用的桌椅板凳，還有床，等他們弄好了，也會送到學校。我看孩子們用的那些桌椅板凳，都太老舊了，教學樓都換新的了，也不差幾個桌子椅子的。」
「謝謝！謝謝！」
老校長不停的說著謝謝，除了謝謝這兩個字之外，再多的話，他也不知道該怎麼說。
好人啊！
真的是踫到好心人了！
「大爺，謝謝就不用了，我這也是為了孩子嘛，為了祖國未來的花朵。咱們這兒沒什麼事需要我們幫忙了吧？沒什麼事兒的話，我就先不打擾你們了……」
「別別別，先別走！」
老校長一看鹿鳴他們要走，趕緊忙不迭的把他們攔住︰「你們幫了我們這麼大的忙，又給我們捐樓，又給我們送衣服，還要給我們發補助金，我要讓你們這麼就走了，那也太不知深淺了。不過我這說句實話，錢什麼的，我是真沒有，也沒辦法給你們帶點我們這的特產，要不這樣吧，你們上我家，我給你們做頓飯，請你們吃一頓飯，你們看行不？」
一雙渾濁的雙眼帶著點點的期待，鹿鳴笑了一下，點點頭。
「行啊，大爺！那有什麼不行的！忙活了一天，我們正好也餓了，大爺要是能請我們吃飯，那最好不過，」
笑著和老校長說著話，幾個人跟著老校長，往他家里走。老校長的家，是個挺破的小院子，房子同樣也跟有年頭，一看就是很多年沒修。
「妞妞！妞妞！快開門！快給爺爺開門！有客人來了！」
站在門口敲了敲門，沒多大一會兒，房門打開，一個五六歲的小女孩露出個頭。
「爺爺！」
女孩開心的叫了一聲。
「哎！」
笑呵呵的把小女孩抱起來摟在懷中，老校長指了指身後鹿鳴他們幾個。
「快叫叔叔阿姨好。」
「叔叔阿姨好。」
小女孩聲音甜甜的，女乃聲女乃氣的。
「你好，你叫妞妞啊，太可愛了，來，讓叔叔抱抱。」
從老校長手中接過小女孩，鹿鳴輕輕的抱了抱。小姑娘很外向，一點都不怕人，抱著鹿鳴的脖子咯咯笑，還在鹿鳴的臉上親了一下。
「妞妞！快下來吧，別把叔叔累著，你現在去隔壁的王女乃女乃家，去和王女乃女乃要幾個雞蛋好不好？」
「好！」
乖巧的從鹿鳴的身上下來，小姑娘甜甜的答應一聲，轉頭就是一陣小跑。
農村里面都這樣，所有人都熟的很，所以也不怕孩子跑丟。
鹿鳴看著小姑娘一蹦一跳的背影，臉上掛著微笑。
「大爺，這是您孫女兒啊？真可愛啊。」
「不是！」老校長搖搖頭︰「她是別人送給我的。」
「送給您的？！」
「嗯……不過不是你想象的那種送，算是……家里不要她了。」
老校長嘆了口氣，眼神有點落寞，手腳麻利的邊洗菜邊說︰「妞妞爸是隔壁村的，當時去外地打工，認識的妞妞媽。小兩口結婚一年多，生了妞妞之後，孩子媽就忍受不了村子的貧窮，偷偷的跑了。妞妞爸為了養活妞妞，給妞妞一個好的生活，就出去到一個私人的煤礦打工，結果才兩年多，日子剛好一點，煤礦瓦斯泄漏，妞妞爸爸死在了井下。」
「私人煤礦為了壓住這件事兒，給了妞妞爸一百萬的撫恤金，不過這錢，都被妞妞的爺爺女乃女乃拿著。妞妞的爺爺女乃女乃，本來就不怎麼喜歡妞妞爸，更喜歡他們的小兒子，現在手里頭有了錢，自然是把這些錢都給他小兒子花，不但讓她的小兒子風風光光的娶了老婆，還在縣城買了房，買了車。」
「他們一家子都和和美美，妞妞倒成了累贅了。再加上妞妞的爺爺女乃女乃，本來就重男輕女，更喜歡孫子，于是就商量著想要把妞妞賣掉。我知道這件事兒之後，真的怕他們把妞妞賣了，于是就上門兒要了妞妞，他們兩個一看這個累贅有人要，當然沒什麼說的，就把妞妞送給我了。」
「……」
幾個人一陣沉默。
「那……妞妞知道，你不是他親爺爺嗎？還有他爸爸的事兒，她知道嗎？」
「我接他過來的時候她都三四歲了，自然是知道我不是他親爺爺的。不過關于她爸爸的事兒，我沒告訴她，而是和她說她爸爸出去打工，過幾年就回來了。她爸爸對她特別好，每次回來都會給她買好多好吃的，我怕把這件事告訴她，她承受不了。」
老校長話音剛落，妞妞拿著幾個雞蛋，噠噠噠的跑進來了。
「爺爺！雞蛋拿來了！」
「好！妞妞真乖！去看電視吧。」
老校長屋子里有一個電視，是那種21寸的老式彩電，這種電視在城市中，早就已經全都淘汰了。
「我不想看電視，我想和叔叔玩可以嗎？」
妞妞轉過頭看著鹿鳴，一雙大眼楮眨呀眨的。
「當然可以了！來！叔叔陪你玩！你想玩什麼呀？」
鹿鳴朝妞妞招了招手，一把抱住妞妞，笑著問道。
「我想听叔叔講故事。」
「講故事啊……行，那叔叔就給你講個……葫蘆兄弟的故事吧。」
周圍反正也沒有什麼人，也不怕拍，鹿鳴索性把口罩摘掉。抱著妞妞講一小會兒的葫蘆娃的故事，飯做好了。
土豆炒白菜，韭菜雞蛋，還有一個土豆炖豆角。
「沒什麼好菜，湊合吃吧。」
「沒事兒沒事兒，這菜就挺好的，而且蔬菜都是咱們自己地里種的吧？那屬于干淨無污染，我們在城里，想吃還吃不到。」
抱著妞妞上了桌，鹿鳴吃著飯，還不忘喂妞妞兩口。小姑娘吃飯吃得很香，不過飯量少，沒吃幾口就吃飽。
吃完飯，小姑娘繼續拉著他不放，因為剛才葫蘆兄弟的故事，還沒講完呢。
「我剛才講到哪兒了？」
「講到三娃被蛇妖抓了。」
「對對對！三娃被蛇妖抓了之後，四娃和五娃就一起從葫蘆里出來了。他們兩個一個會吐水，一個會噴火，嚷嚷著就去給三哥報仇……」
葫蘆兄弟的故事，鹿鳴也不怎麼記得清，都是小時候看的，也就大概記個脈絡。不過雖然只記得個輪廓，但忽悠小孩子，還是綽綽有余的。
抱著小姑娘講了半天，終于把葫蘆兄弟講完。鹿鳴看了一下時間，這會兒他們也該走了。
「大爺！時間不早了，我們就不打擾您了。」
「這就走啊？不多待一會兒嗎？」
「不了，再待天就要黑了，我們還得去市里呢。」
站起身來拒絕了老校長的好意，鹿鳴回頭朝趙明使了個眼色。趙明點點頭，從隨身攜帶的背包中拿出十條中華，還有十萬塊錢，偷偷的塞在床上的被子里頭。
這是他們早就給老校長準備好的。
「你們這就走，還什麼時候來啊？」
老校長從廚房里走出來，在衣服上擦了下手。
「再來的話，時間就不一定了，就算來，估計也要等學校建好之後。」
「這樣啊，那我送送你們吧？」
「不用不用，您好好休息吧，路我們知道怎麼走，而且我們出去就坐車，不用您送。」
趕緊擺擺手，拒絕了老校長的好意，鹿鳴彎下腰，在妞妞的腦袋上模了模。
和這小姑娘相處了一下午，鹿鳴還真挺喜歡她的，小姑娘女乃聲女乃氣，一張小臉圓圓的，可愛極了。
「妞妞，叔叔要走了，下次再來看你，給你帶好吃的，好不好？」
「好！」
乖乖的答應一聲，小姑娘用力的點著頭。鹿鳴彎了下眼楮，在小姑娘的臉上輕輕的捏了一下，轉身剛要走，小姑娘突然抓住鹿鳴的手。
「怎麼了？」
鹿鳴好奇的笑。
「我……我能和叔叔悄悄的說兩句話嗎？」
小姑娘可愛的說。
「當然能啦！」
鹿鳴蹲下來，側著耳朵︰「有什麼話悄悄的和我說，我肯定保密，不會告訴其他人的。」
踮起腳湊到鹿鳴的耳邊，小姑娘張開嘴，小小聲。
「叔叔，我其實知道我爺爺女乃女乃不喜歡我，把我送給爺爺了。我也知道我爸爸在外面出事了，死在了井下，永遠不會回來了。這些事我都知道，但是我怕爺爺擔心，所以不敢和爺爺講。」
「我今天看到叔叔來，擋著臉，我以為是爸爸回來了。在我的印象里，我爸爸也是像你一樣高高瘦瘦的，可是他長什麼樣子，我已經不記得了，我只記得爸爸對我特別好，聲音特別溫暖，他每次回來，都會給我買好多好吃的，抱著我，給我講故事，就像今天你抱著我一樣。」
「他是這個世界上除了爺爺之外，對我最好的人了。」
「叔叔，我想爸爸了。」
「我能叫你一聲爸爸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