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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听說?山鬼插手時, 世家所有人都懵了。

山鬼怎麼會管這事?祂不是一向……

「隨心所欲。」清河崔氏家主一顆心像是受過風雨洗禮,涼透了,踉蹌著倚牆而坐, 「是啊,山鬼一向隨心所欲, 祂想玩你就玩你了,還需要理由?」

何況,從頭到尾,山鬼就沒給過世家機會, 眼里只覺得?那李家二郎好?玩, 也不知他們初遇究竟是何等?風景, 讓山鬼念頭如此根深蒂固。

下一刻,崔家長?子?頗顯慌張地進來︰「父親,朝廷來人了,說?是要抓二弟。」

清河崔氏家主抬眼,心累地說?︰「抓吧。」

崔家長?子?張口結舌, 不知父親為何反應與平時不同?。「我們……不救二弟嗎?」

「我平日早說?他要收斂一些,脾氣那麼火爆,卻還是深夜爭吵時打死了自己妻子?。我當年費勁心思?隱瞞了這事, 對外只說?病故,便也算是為他續命了。何況, 怎麼救?再?送個典型給李二,讓他出去大肆宣揚清河崔氏家主罔顧王法?」

清河崔氏家主敲了敲地板, 問︰「大郎, 這是什麼?」

「地磚?毯子??」

「不。」清河崔氏家主苦笑,「這是一塊浮冰。」

而他,自身難保。

——崔家二郎殺妻, 罪在十?惡,若從宥免,是長?凶愚。

——當,重杖一頓處死!

崔家二郎被拖出去的時候,眼神中凶性都帶著茫然與錯愕,他怎麼會被抓呢?他可是崔家嫡次子?,前些時候還拿了白鹽代言,風光無限。

憑什麼抓他?不就是殺個女?人嗎?這年頭哪家男人不打媳婦?他只是把人打死而已!

當大杖重重落在他身上時,他痛苦地哀嚎出聲?,血花一朵接一朵地濺出,哀嚎聲?仿佛與哪道女?聲?合鳴。崔家二郎甚至不太記得?自己是因為什麼和妻子?爭吵了,也許只是小事?他只記得?他用著他好?不容易找到的名琴,一下一下砸著那女?人身體,那女?人從掙扎悲鳴,到最後蹬了一下腿,死了。

只是可惜了他那一架名琴,髒了。

大杖一下又一下砸落,仿佛帶他回了那個夜晚,只不過身份調換,他拼命揮舞著手,想要撥開,卻被大杖砸懵了,只能?反過來抱著腦袋,想要踡起身子?,卻被踩住腳踝。

「啊啊啊——」

好?疼!

他尖叫著,這時候,什麼清河崔氏身份,都不好?使了。然而隨著時間逝去,他連叫都叫不出來了,嘴巴大張,聲?音堵在喉嚨里,像是一條尾巴被踩住,瀕死的魚。

仿佛有什麼東西掐住了他脖子?,崔家二郎迷迷糊糊瞪著眼,發現是一雙手,白皙修長?,指甲上瀲灩著紅光,在往上瞧,是一張面龐,蒙著光,看不清,只能?看見一雙眼冷冷淡淡瞧著他,像尖刀,像利刃,崔家二郎越來越喘不過來氣,眼楮鼓瞪若青蛙,「  ——」發著氣音,抬起手,似想要推開那女?人。

一杖落下,他眼楮一瞪,後足一蹬,腦袋便歪了下來,手半抬起來,又滑落,在身邊蕩了兩下,像極了少女?在家中時,無憂無慮蕩著秋千。

「死了?」

「這畜生終于死了?」

負責杖斃他的侍衛還沒當回事地說?著風涼話。

「死了也活該,發妻都能?活活打死,這不就一畜生嗎?崔家也好?意思?說?他只是脾氣爆裂了一點。」

「看他眼楮瞪成銅鈴,這是看見了什麼,連閉眼都不敢?」

「嘶——別亂說?話,得?慌。」

「這是發生了什麼?」

百姓交頭接耳,聲?響如同?沸湯滾起。

長?安城人流最多的路段,被官府立了個牌子?,上面貼有好?幾塊布,布上書寫?墨跡,旁邊有小吏看守。

發現人越圍越多,那小吏拿起銅鑼,大聲?敲響,人群一靜,小吏大聲?道︰「廣而告之,清河崔氏,崔家二郎殺妻,犯十?惡罪,重杖打死。」

「什麼?清河崔氏?是之前山鬼發出來那些甜紙上記的清河崔氏嗎?」

「崔家二郎?我有印象,上面說?他殺妻之後,崔家家主還幫他隱瞞,可憐女?方家里,至今還以為女?方是重病不冶。」

「這麼狠的嗎?這些大戶人家喲,家里真?髒!俺村口打鐵的師傅,都比他知道疼媳婦!」

小吏等?了兩三分鐘發酵,又是一敲銅鑼。

「廣而告之——」

「陛下自省!」

這次不是安靜了,而是湯水沸騰到炸鍋,他們怎麼也沒想到陛下自省會出現在一個小吏口中,各色口音都在喧嘩,滿臉茫然望著小吏。

他們只是普通平民,甚至什麼罪己詔都沒听過,那些文縐縐話語,寫?給的對象是天下識字之人,而平民,只能?隱隱約約听聞,似乎天子?在為某某事情致歉。

而如今,小吏口中,竟是大白話,他們每一個人都能?听懂。

又是幾聲?鑼響,把場面靜下來後,那小吏才?清清嗓子?,說?——

「朕貪小便宜,偷了個懶兒,想要省錢修路,一拍腦袋,以為自己想出了個好?主意,讓世家捐錢糧,捐物資用來修路。」

百姓們看稀奇物件一樣看著小吏,小聲?交頭接耳。

「皇帝也會貪小便宜啊?」

「皇帝也要省錢?」

「這好?像我鄰家大爺,一群外鄉人說?要幫他修房子?,他信了,留了他們住了幾天,家里快被搬空了,只給大爺留了幾條褻褲。」

他們發出善意的笑聲?,只覺得?這位陛下很……很可愛咧。

原來皇帝也會和普通人一樣,精打細算,頭疼著要怎麼從手指縫里省錢。

小吏︰「朕很奇怪,為什麼沒到勞役時間,朕的子?民們會覺得?朕要多征勞役,是魏征罵醒了朕——哦,你們不知道魏征是誰,他是個官,大官,還是一個很凶很凶的小老頭,皇帝犯錯了也敢罵皇帝,不過他特別喜歡吃醋芹,就著醋芹能?吃五碗飯!」

「哇噢——」

百姓們驚嘆。一個會道歉,還會省錢的皇帝,還有一個喜歡吃醋芹,還敢罵皇帝的大官,真?的好?令人親切啊。

「魏征說?,隋朝役重,經?常征力役,百姓們從隋朝過來,他們不信朝廷不會隨便征勞役,也不信朝廷會給工錢,那朕就說?,是朕的錯,朕沒有讓大伙兒信朕,也沒有地方讓百姓去詢問朝廷政策。朕的子?民們,你們眼前這個牌子?叫廣告牌,廣而告之,謂之廣告,這上面會貼有朝廷最新政策,還會有其他信息發告,比如之前偷瞞各位子?民工錢的世家,他們究竟是誰!世家中到底藏了什麼污,納了什麼垢,每個城池都有,詳情請听今日小吏念讀!」

……

封德彝走到牌子?附近時,听到百姓拍手叫好?,眼楮瞪圓了不止兩圈,「這……這都是什麼?」

什麼詐捐?什麼廣告牌?什麼小吏念讀?他離開長?安這一年多,究竟發生了什麼變化?他怎麼听不懂了?

有百姓湊過來,「老兄啊……」

封德彝看了看他,裝成畏畏縮縮樣子?,「怎、怎麼了?」

那百姓掏出了個饅頭遞給他,憨笑得?很純粹,「看你是背井離鄉的樣子?,老兄,餓了吧,吃個饅頭,有肉餡咧!不要多想,我也不貪圖你什麼,我就是高興。」

「高興?」

那百姓眼楮亮亮︰「陛下砍了很多人,那血呦,嘩嘩流,陛下砍了那些人後,听說?是什麼什麼世家……」

封德彝驚道︰「五姓七望?」

百姓搖搖頭,「就是什麼世家。」

噢!那就是那些中小世家了。

「陛下把他們砍了,說?是把地分給我們,朝廷以前說?了,每丁都有百畝地,都是那些世家佔了我們百姓的土地,我們才?沒有田!現在給我們補上——補不足百畝,但是,有得?補就很好?啦。」

他想,他今天會很高興,高興到終于能?睡個好?覺,還會打呼,打呼聲?音太響了,兒子?會不樂意,捏著鼻子?把他推醒,他醒過來就要哄啊……

封德彝向那位好?心人道謝,接過饅頭,腦子?暈暈走在長?安城大街上。

他會被誤認為流民也很正常,避免被人認出來,特意去泥里滾了一圈,臉髒,衣服也髒。李靖已經?滅了吐谷渾,他也功成身退了,然而,他當細作是機密,不能?被外人知曉,只能?一路逃月兌李靖追捕,逃回長?安——那可是真?的追捕,對方不知道他是細作!只從李世民那兒得?知吐谷渾里有內應,會給他傳遞消息。

所以,他已經?半個月沒洗澡了,兩天沒吃東西了。

封德彝蹲在樹下,哽咽地啃著饅頭。

嗚嗚嗚,還是長?安好?,長?安人都是大好?人。嗚嗚嗚想吃白面饅頭,想吃大塊羊肉,拳頭那麼大!

等?到他被李世民的人找到,帶入宮時,李世民都遲疑了︰「……德彝?」

「陛下!是我啊!嗚嗚嗚——李靖他是狗,不就是在他眼里我叛國了嗎,至于狠追不放嗎!」

「……咳。」

這淒慘的……李世民都有些心軟了。

「德彝啊。」

「陛下?」

「看過長?安了嗎?」

「看過了。」

「感覺如何?」

「變了許多。」封德彝想了想,要說?最大的變化,「笑的人變多了。」

李世民視線從他肩膀望出窗,望向外面天地,「是啊,笑的人變多了。德彝,你跟我來。」

封德彝跟著李世民來到一片田地,司農卿崔樞等?在那兒,看到封德彝時,眼神投來困惑與詫異。他沒認出來,封德彝臉上還有泥。他想說?什麼,被李世民一個眼神堵住嘴。

封德彝看了這一片地,說?是一片,其實只有少少幾個地方種了糧食,那糧食叫紅薯,可以畝產三石,並且,這畝產還能?提高。

「等?紅薯種變多,可以推廣整個大唐後,朕就讓百姓養豬。」

回到殿中,陛下又親手給他倒了酒,封德彝受寵若驚,喝了一口,發現是葡萄酒,封德彝喝過胡人帶來的葡萄酒,非常澀,可手里這盞,居然很是甘甜可口。

「如何?」

「好?酒!」

李世民笑了笑,他其實更喜歡以前那種葡萄酒,口感微澀,然而,甜葡萄酒賣相更好?,或許是大部分人喜歡甜食。

他在研究化學時,對其深深著了迷,沒想到這東西居然會那麼有意思?,液體與液體,固物與液體,固物與固物混合,會發生奇妙變化。

典型就是他破解了那兩條化學之道,搗鼓出一種液體,山鬼稱之為「甘油」,他把答案交給山鬼,讓祂好?好?在那頭雪貂面前長?臉後,就再?次投入玩化學中。

真?的很好?玩!比如,把甘油與山葡萄混合,用手打破,發酵之後,釀成葡萄酒入口後,澀味竟不翼而飛了!

李世民不知道什麼叫單寧,更不知道葡萄酒澀是因為里面蘊含了單寧,而甘油可以去單寧,他只是想到山葡萄易得?,釀山葡萄酒可以作為一種商品。

「山葡萄需要甘油,甘油則需要豬膏,豬膏需求多了,養豬的人就會多,養豬的人多了,豬膏和豬肉價格就會下降,百姓也能?釀葡萄酒當生計,以及舍得?買豬肉回家吃了。」

這是一整條產業鏈。

「而紅薯可以喂豬,便可借由養豬,推廣紅薯,不然百姓不肯種新糧。待十?來年後,我們就有一個人人吃得?起豬肉,饑荒也不怕,有紅薯當儲備糧的大唐了!」

封德彝從不知道,原來大唐能?發展成那樣,人人吃肉,不怕饑荒,真?好?啊……

李世民拍了拍他的肩膀︰「德彝,這次,你休息幾天就去倭國那邊做細作吧。」

「倭國?」

「對。修養幾年,大唐便要進攻倭國,將?倭國攻下後,便以倭國作為港口,從海上謀圖高麗。」

高麗?那不是楊廣三征也沒有打下來的地方?

封德彝臉色一下子?臘白了,對那個地方充滿抵觸,甚至,他都不想讓李世民去圖謀那兒,這會破壞大唐來之不易的平靜,大唐好?不容易才?月兌離隋末陰影,慢慢走向正軌。

李世民再?次拍了拍他的肩膀,「德彝,去吧,去倭國,大唐需要你,大唐的百姓也需要你,朕……也需要你。」

封德彝被那殷切的眼神看著,忽然很想哭。

李世民︰「等?你七老八十?了,回來時,朕一定給你看到一個無比祥和的大唐,道路修得?四通八達,馬車走得?平穩,你啊,就專心養老,喝著葡萄酒,朕來找你下棋。」

封德彝眼淚便是忽然流下。

他以為那個會哭著不願意離開耶耶身邊的太原小郎君已經?長?大,長?成了一個利刃般的帝王,現在發現,郎君還是郎君,他這才?離開不到兩年,陛下便不再?生氣,似要原諒他了。

「陛下……我……臣……」封德彝不知道說?什麼,他說?︰「臣一定會得?到倭國國主的信任!」

為了大唐。

為了養老。

為了……落葉歸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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