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長時間,夜色逐漸褪去,繁星把天空讓位給熹微的晨光,隱隱約約可以听聞些許的馬蹄聲。
穆瑜和杜清方一直座談到了半夜,一老一少,易子唯雖也出身儒門,但對這些彎彎繞繞沒有半點興趣,加之元氣耗損,早早的便已睡去,直等到一覺醒來時,眼前已只剩下了杜清方一人。
夜里,少年端坐的地方,此刻已是空蕩蕩。
二人面前的篝火不知何時也早已熄滅,焦黑的木條下落著灰白色的灰,上邊還有著點點黑斑。杜清方撢了撢衣袍上的褶皺,身上透出一股子難以言喻的威嚴。
「好友,一日修養的如何?」
「尚可。」
易子唯打了個哈欠,隨後也坐了起來,攏了攏破爛的衣袍,仍是那個落魄老叟,看不出半點威嚴和風骨。
侍衛們修養了一夜,听聞動靜也紛紛起身,瞧向聲音傳來的地方,按劍、持盾、引弦,雖然傷勢未復,雖然情勢不明,但只要有需要,他們便不會有所遲疑,哪怕前路是一條死路。
馬蹄聲更明顯了一些,連帶而來的還有陣陣的勁風,漫卷荒野。尚不是很明朗的邊際中,數十名裹著紅色戰甲的騎兵縱馬飛馳而至,蹄聲如雷壓的大地陣陣顫抖,火堆里的余燼殘灰更是被震地飄了起來,如晨煙一般。
「末將,玄策府宇文元謀,杜公何在?!」
騎軍是大羲最為精銳的玄策府血騎軍,相傳曾有結陣三千斬先天高手的戰績。
在看到那一抹血色時,護衛在杜清方身旁的將士也隨之放松了下來,護衛統領走上前,和宇文元謀遙望相對應達著。
宇文元謀翻身下馬,快速走到杜清方面前,啪的一聲單膝跪地,抱起雙拳用沙啞的聲音說道︰「末將救援來遲,還請杜公贖罪!」
直到走近了,杜清方才看到,這名玄策府將領的紅色戰袍布滿了戰痕,盔甲上還有劍痕、刀印,臉上、甲上還有些許的血塊,分明也是經歷了一場惡戰才趕到此地。
「諸位將士辛苦,何來罪過。」
杜清方連忙走上前將宇文元謀攙扶了起來,又看向了不遠處,已經紛紛下馬單膝跪地的一眾血騎軍,拂袖揮手說道︰「眾將士,起身吧,老夫老朽之身,有勞諸位不辭辛勞,不畏生死相救,老夫在此謝過了。」
衣袍磊落,躬身一禮,堂堂正正,這一刻的杜清方,氣度威嚴距離昔日那個屹立在朝堂上的三朝首輔,又近了些。
「杜公言重。」被攙扶起身的宇文元謀後退一步,仍是低著頭拱手說道︰「此地並不安全,末將冒昧,還請杜公與諸位將士同我等盡快前行。」
「自然。」
兵貴神速,當清晨的陽光遍灑大地時,原野上已只剩下了一些痕跡。滿是傷病的杜清方一行人,與接應而來的血騎軍會和,重重保護之下,沒有人能再對杜清方,這位羲皇欽點的未來首輔大臣,再行刺殺。
而這一隊馬車里,少了兩個人,所有人都沒有提起,仿佛那兩個人,那原野上的白衣和青袍,主僕二人,從來沒有出現過一般。
………………………………
山野林間,一汪清泉叮咚作響,一席白衣盤腿坐在青石台上,一雙眼看向不遠處,林間縫隙,隱隱約約可以看到一支隊伍漸行漸遠。
而穆瑜的身後,青袍黃發,身配碧瀧長劍的桓正修雅;以及皮膚黝黑,一副異族打扮,充滿了和大羲人格格不入氣質的聖君士,靜靜站立。
自始至終,穆瑜始終都沒有讓聖君士暴露在人前,至少短時間內,穆瑜沒打算讓人看出他和聖君士的關聯。
「你似乎很不願意被關注。」聖君士說道︰「為什麼,如果你是想進入大羲之內謀取高位,那麼杜清方應該是一條不錯的路線。」
「小黑啊,在你眼里,我就那麼膚淺麼。」穆瑜拋起一塊石頭,在清泉上打了個水漂,「我這人,可沒那麼多向上爬的野心,之所以去那里,是因為承接此身,有些事不得不去做。」
承接此身……
這句話乍一听沒什麼奇怪的地方,但當細細一品味,似乎又有些怪異,聖君士並未往下追問,穆瑜也沒有繼續往下解釋,只是閉上眼,思緒漸漸放空。片刻之後,眼楮又緩緩睜開,重復清明之色。
「修雅。」
「是。」
桓正修雅應聲同時,拋出一個錢袋給到聖君士。
「這是?」
「買路錢。」穆瑜道,「或者說,入城費,對于異域武者,他們可能還會要的多一些。」
大羲包容各方,對于聖君士這般的異域外族的武者也並不拒絕接納,只是監管監察會嚴格許多,但有銀子在,很多看上去是問題的問題,都很好解決。
聖君士也沒有拒絕,雖是忠誠于信仰和聖國,但就作風而言,聖君士並非是他們國度中那種頑固迂腐的信徒,反而在待人接物上有著異常的靈活和幽默。當然,在靈活之前,是聖君士對于真意之主的信仰和內心信念的恪守與堅持。
「此外,啟示聖刃和應許彎刀太過扎眼,你還是先收起來吧。」穆瑜說道︰「我另外向他們要了一把普通的彎刀,你先用著。」
穆瑜說話的同時,還拎起了擺在一旁的包裹。
說是普通,其實又並不普通,畢竟是出自那群護衛中的東西,只要一旦現人眼前,很容易就會被追查到。但穆瑜並不在意這些,這把刀,只是為了盡可能減少聖君士入城的麻煩。
「沒問題。」聖君士換上了穆瑜遞過來的彎刀,將啟示聖刃和應許彎刀以納物之能收了起來。
隨後,穆瑜又從身上模出三張紙片,其中兩張遞給桓正修雅,又另外將那一張給到聖君士。
「進入皇城後,分別前往上述的三處地點,依照內中安排行事。待事務完成,你們便可會和,靜待我到來。」
「是。」桓正修雅接過紙片,眉宇間流轉一抹憂慮︰「主上,此番不和我等同行?」
「會晚你們一些,不必在意。」穆瑜一臉輕松的回應道,「你們先去吧,我不會晚你們太久的。」
「是。」
「那皇城再會,請。」
桓正修雅、聖君士相視一眼,各分一路離去,片刻後,青石台上,白衣身影也隨之消逝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