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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九十六章 一夜(4K)

比起爭執不下的大楚主營,西南主營之中卻是一片凝重壓抑。

只有仵作的聲音在沉悶的主營中響起。

「大小刀傷總計六十七處,致命傷在這里……」已經清洗過的身體之上傷痕十分明顯,仵作的手指在咽喉處,比起那些滲人的刀傷這個小洞並不顯眼,「看大小應當是箭傷。」

這具身體上除了新傷還有舊傷,不管是哪方的士兵,一將功成萬骨枯,能從普通士兵躍至一兵將帥的都是從戰場上翻滾過來的,有陳年舊傷不奇怪。這個道理大家都懂,可親眼看到這具身體之上的傷痕,帳內眾人神情還是有些悲慟。

天下未定,一個軍中以一敵百的猛將就這麼死了,這對大楚軍來講是莫大的損失。

「刀傷是彎刀傷吧!」陳善低頭看向那個閉著眼楮仿佛睡著了的年輕將領,這個傷痕不用仵作查驗,多年征戰的經驗,對于這種奇特的傷痕,他自己也能分辨出一二來。

仵作點頭。

陳善將桌上的一柄彎刀遞到他手里,問到︰「這樣的彎刀?」

仵作接過彎刀,伸手在傷口處比劃了一下,片刻之後點頭︰「是。」

主帳中的將帥誰也沒有說話,這柄彎刀是那個帶著鐘將軍尸體來的匈奴令使身上的佩刀,侯爺當時一聲不吭突然出手還將他們嚇了一跳。

看來是侯爺只看了一眼,便知道鐘將軍身上那些傷來自于匈奴人。

「就算如匈奴人所言那大楚的大天師動的手,匈奴人自己也是幫凶,月兌不了干系,跟隨鐘將軍的人馬到現在都無一人回來,一個人再厲害難道還能屠光我們近三萬精騎不成?我們有過萬精兵成了臨魯關的戰俘!」殺了匈奴令使之後,過萬精兵被俘的消息也傳了過來,有將領雙目赤紅,怒道,「分明是匈奴人與大楚軍勾結,反手咬了我們一口。陳三爺,你一力主張與匈奴人合作,眼下卻白白葬送了我西南一員猛將!」

「這件事過後我自會給大家一個交待。」陳禮臉色青白的看向陳善,「大哥節哀,大事為重啊!」

陳善點頭,目光掃向營中將領微微頷首︰「不錯。」

……

夜深。

有將領走入主帳,施禮喊了聲「侯爺」,抬頭便見陳善正獨自坐在鐘將軍的身旁,雖然什麼都沒說,但不知道為什麼,竟有種難言的孤寂和悲慟。

「侯爺……」將領張了張嘴,想要安慰幾句,卻見陳善抬手制止了他,開口︰「趙燁!」

將領隨即肅然︰「末將在!」

「我有件事要你去做……」

……

夏夜的涼風吹的幡旗沙沙作響,掩蓋了主帳內細碎的談話聲。

趙燁驚訝過後,不等陳善開口,便低頭,肅聲道︰「末將領命!」戰場局勢瞬息萬變,沒有人可以自認百戰百勝,但對于他們這些人來說,侯爺就是個例外,在他們心中,侯爺就是戰場上的戰神。只要一句話,他們必萬死追隨!

「我需要三天的時間,只要三天就夠了。」

趙燁再次施禮應是,在退出去準備的那一瞬間,看到那個躺在那里、仿佛睡著了一般的年輕將領,突然嘆了一聲,道︰「鐘將軍若是知道侯爺為他如此,想來縱百死亦不悔了。」

這一句已是僭越了,不等陳善說話,趙燁便俯身退了出去。

枯坐了半晌的陳善卻在此時突然低低嘆了聲︰「可我後悔了,吾兒……」

……

這一夜注定要讓大楚主營內的十幾個將帥徹夜無眠了。

一聲「報」令,令兵沖入帳內,臉上帶著隱隱的激動與興奮︰「陳善遇刺了!」

還未從先前洛城的事情中完全抽身出來的將帥,再次陷入了震驚之中,目瞪口呆的看向那個令兵。

對手遇刺如此高興確實不是正人君子所為,可對方是陳善啊,西南軍的魂,他若一出事,西南軍必兵敗如山倒。

黃少將軍倒是繃住了臉上的神情,這一晚事情接二連三的發生,看那個令兵沖入帳內,他便做好了心理準備,以至于在眾人齊齊發怔的情形中還能神情自若的端起案幾上的茶盞,輕抿一口,問那個令兵︰「怎麼回事?何人做的?」誰人竟如此大膽嗎?敢孤身前去西南軍營刺殺陳善?

令兵道︰「听說是大天師……」

「啪」茶盞落地,瓷片碎了一地,黃少將軍臉上的神情繃不住了。

……

……

「阿嚏!」女孩子打了個噴嚏,揉了揉鼻子,看向對面笑意盈盈的捧著一本《孫子兵法》看的津津有味的智牙師道,「單于,你是不是心里罵我了?」

「沒有啊!」智牙師放下手中的《孫子兵法》,奇道,「這是什麼說法,有依據嗎?」

「沒有。」衛瑤卿揉著鼻子,目光落到了他手中那本《孫子兵法》上,道,「居然還是手抄本……」

「我親自抄的。」智牙師笑著模了模那本書,一副珍重的神情,「你們漢人的好東西真不少,我很喜歡。」

「那你看得懂麼?」衛瑤卿沒有理會他話里的一語雙關問他。

「當然看得懂。」智牙師點了點頭,將那本《孫子兵法》抱在懷里,道,「感觸頗深啊!就連這個位子,都是靠這本書從我那些父兄手里搶來的。」

仁者見仁,智者見智,智牙師看兵法學到的卻是陰謀詭計,這些陰謀詭計用在權利的爭奪上,于他而言無往不利。倒是用兵之上,沒看到半點兵家兵法的影子。他這是真的看懂了麼?

「你難道看不懂麼?」那邊智牙師似乎覺得她的問題有些奇怪。

衛瑤卿搖頭︰「不大懂,可能天生不擅長這個。」

「哦。」智牙師回了一聲,拿起《孫子兵法》再次翻看了起來。

……

……

「陳善傷的怎麼樣了?」

「不知道。應該挺重的吧,反正現在軍中由西南將領趙燁代為指揮。」

「重到連話都不能說?指揮都指揮不了了麼?」

一開始還是認真的在探討陳善的問題,但漸漸的話題就歪了。

「怎麼又是大天師?不是說她人在洛城麼?幾時來的西南軍營?」

「想不到大天師一介女流,竟有如此膽量,倒是讓我有些欽佩了!」

「難道是什麼法術?分身術那種的?」

「真有這樣的術法?」

這實在是不像軍中將帥該討論的東西,好好的制定作戰部署的軍營里熱鬧的像茶館一般。

終于有將帥反應了過來,敲著桌子,提醒眾人道︰「這是佩服的時候麼?難得陳善受傷,我看我們該連夜出兵,攻打西南軍才是。膠著之勢一旦打破,就是我們扭轉戰局的絕好機會,這等機會可等不得……」

「不錯,時機不等人。」黃少將軍出聲喝住了正熱鬧議論的將帥們,他道,「只是這大天師出現的地方委實……委實有有些神出鬼沒……」到現在連人影都沒看到,也不知是真是假,「就算是趙燁也不是簡單人物,我們不能掉以輕心。」

將帥們肅然應聲︰「是!」

戰場之上,一切皆有可能,切不能輕敵。

進攻的號聲吹響,主帥將棋迎風招展,迎戰的號角聲也跟著響了起來。

一場戰局拉開了序幕。

戰場之上,以命相博,切不可分心。是以少有人注意到,與夜色融為一體的嘉御山上有兵馬模黑而行。

走在最前頭的將領突然停了下來,向連夜對敵的兩軍看了過去。

「侯爺!」有人出聲道,「我們只有三天的時間……」

「永城,」陳善看著廝殺的大軍,道,「永城或許守不住了。」

他們沒有點火把,夜色里看不清侯爺臉上的神情,但不知道為什麼,卻有種莫名其妙的悲慟。沒有人說侯爺錯,侯爺是神,不會錯的。

「不過我陳善失了一城又如何?」陳善冷笑一聲,「這些年我失的城還少麼?」

戰場局勢變幻莫測,今日失一城,明日就能連攻三城,他攻下的城池十倍于失去的城池。

「走吧!」

人馬向洛城的方向行去。

……

……

這一晚並不太平,不太平的卻並不僅僅是這里。

听到戰俘出事的消息,王大將軍連衣袍都來不及換便匆匆趕來了,縱使已經從來報的人口中得知了情況的慘烈,但親眼看到還是讓王大將軍嚇到了。

滿地西南兵的尸體。

他們被俘之後,兵器、連同弩箭甲冑都被收走了,手無寸鐵的西南戰俘被暫且關押了起來。對于這些西南戰俘,他其實已經起了招攬之意,即便招攬不了,要取他們性命也有些下不了手。一個個如此厲害的好手,身手過人的兒郎,若是用在抵御匈奴人之上,該多好?他理解兩方立場不同,他們奉陳善為主,未必能招攬來對付陳善,便想著留下來,有朝一日也能用在戍邊之上。

沒想到一夜之間竟變成了這個樣子。

沒有兵器,他們用盡徒手可觸的一切,掰斷了牢門鎖鏈,逃了出來。鎖鏈上血跡斑斑,也不知是用多少人的鮮血才折斷了關押的鎖鏈;沒有甲冑,他們就用自己的身體擋住了追擊的官兵。

過萬的兵馬,不知道最後逃走的還能剩下多少?

沒有甲冑、沒有兵器,他們要去哪里?

瘋了!簡直是瘋了!這樣拼死也要逃走?他猶記得一開始拿下拿些西南兵馬時,他們還不曾這樣,甚至默認了他來日戍邊的提議,短短一夜之間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昨夜追擊的統領走了過來,臉色青白交加,手中,握著一塊麻布。昨夜,是他率領的追擊,也親眼見識到了那些西南兵的瘋狂,此時只要一閉眼,昨日的場景就浮現在了自己眼前。

那些西南軍用身體擋住了他們的箭勢,為的就是讓一部分人逃出去,沒有甲冑,沒有盾牌,就用一堵一堵人牆,毫不在意生死的擋著他們,這樣拼死也要逃走,為的就是手中的一塊麻布。

「陳善的命令,要他們相助。」統領道,這並不是完整的消息,他們只找到了一部分。

「這真是……陳善一聲令下,就是要他們死他們也會毫不猶豫的去死!」王大將軍臉色煞白,他不是沒有見過用兵如神的將領,譬如被譽為將星的黃少將軍,他也崇拜,也信任黃少將軍,甚至若有需要去慷慨赴死,他們也會義不容辭。但這個跟這些西南軍是不一樣的。他們信的是黃少將軍的決策,是品行,守護的是大楚的百姓,跟這個不一樣。

「不對!」王大將軍連連搖頭,「這不對勁!」

統領亦道︰「是啊,我又說不出來哪里不對勁。」這並不是說那些西南軍听主將命令不對,在軍中軍令如山,這一點他從不覺得錯。但昨晚那些人的神情,他喃喃,「真是瘋魔了一樣,將軍你沒有看到他們臉上的神情,神聖……」

口中轉出的這兩個字就連他自己都嚇了一跳,但仔細想想,卻又堅定的點了點頭,道︰「就是神聖,誰也不能摧毀一般。」

一個用兵如神的將領,被軍中士兵尊崇也是正常的,可尊崇到視若神明……當然這些暫且沒有影響到旁的百姓,所以也沒有人說個不是,甚至站在旁人的角度上還會贊許這樣的主將御下有道。

可不知道為什麼,卻讓他有些心驚。

王大將軍的擔憂並不比他少,從軍近三十載的經驗告訴他,這樣極端的尊崇有些危險了,但他說不出哪里危險。

不過,他是臨魯關主將。看著周圍滿臉驚色惶惶的追擊衛,他笑了笑,安撫眾人道︰「攔截不利並不是你們的錯,這件事我自會回去上報!眼下,這些逃走的西南軍應陳善之命要去做什麼才是現在的重中之重。」

追擊衛們齊聲應是,就連追擊衛統領臉色也稍稍緩和。

王大將軍又道︰「既是前往洛城的方向……來人,將此事急報大天師,好讓他們早做應對。」

陳善親自的命令,想來必是非比尋常之事,洛城……恐有巨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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