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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八章 還沒死

家里重新歸于安靜,水龍頭還沒關,人也一動不動,躺了好久好久。

我死了嗎?

陳威不知道。

他感覺死定了,那刻骨銘心的渴幾乎是印在了他的靈魂里,只要想到那種渴,他就會忍不住去撓自己的喉嚨。

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思考,只是機械的思考著自己死了,沒死,死了,沒死。

死了,沒死,沒死,死了算了。

陳威感覺自己靈魂已經出竅了,甚至能看見自己的尸體,只是時不時進進出出,吊著他最後一口氣。

不知道循環了多久,陳威放逐的意識才緩緩的回歸,找到了軀殼。

陳威動了動手指。

像腐朽的老樹皮,都能感覺到干澀的聲音。

他的極限也就是動動手指了,他連眼楮都睜不開,兩只眼楮像沉重的石頭,根本抬不起。

就這樣等著吧。

時間流逝,陳威就這麼迷離的等待著。

可能過了一年,可能過了二十年,也可能只是一天。

他就這麼躺在地上,竟然漸漸感覺到了地板的冰冷。

但他還是沒有辦法判斷,他只是覺得自己好冷,冷的有些顫栗。

很快,他又有了新的感覺,水滴滴落,打在地上, 啪作響,在先前還都是一些忽遠忽近的聲音,但隨著時間的推移,聲音慢慢的凝固,就是在耳邊,不遠的地方。

水龍頭沒關,其實是在嘩嘩的流著,只是听不清而已。

「系」

輕輕的呼吸聲在陳威的口鼻處呼出,往往出現一次呼吸,接下去的便是永無止境的窒息,沒有人知道他還會不會有下次呼吸,直到又有輕微的「系」聲,才能勉強判斷,眼前這個人還要最後半啖氣。

水聲配合著這呼吸聲,環境格外的空靈,整個廁所只有這麼一具干裂的尸體,感覺已經是可以成為震驚世界的案發現場了。

但詭異的是,人並沒有死。

陳威還沒有死,或者說在「復活」。

他本身就沒有死,只是這樣都不死,鐵定是異常情況。

隨著時間的推移,如果仔細觀察,能夠看見陳威身體上的一些裂縫,正在以極其微弱的趨勢修復。

而這種狀態,會帶來一種新的感覺——

癢。

好像渾身被螞蟻爬滿,又像掉進了蟲子堆里,整個人是劇烈的酥麻。

這種感覺放在普通人身上,必然是瘋掉的程度,可是陳威只是眼球鼓動,甚至沒有睜眼,只有滿臉的麻木和疲態。

有了之前的「渴」作對比,相對于皮膚裂開時的百倍痛苦,骨裂一次次將人從昏迷中拉醒的絕望,這樣的癢還是太輕了。

陳威的眼皮涌動,千斤的「石頭」總算開了一條縫,從縫里陳威只看到了黑暗,像被什麼東西擋住一般。

視力稍稍恢復一點,他還能看見一點點的白,是瓷磚的顏色。

時間繼續流逝,陳威只覺得現在像亙古般久遠,時間漫長到了極致,可他又睡不著,身上的瘙癢讓他渾身難受,雖說肯定比不上那渴的痛苦,可痛苦本就不怎麼能橫向比較,癢有癢的難受。

當然現在也有好處,陳威現在還沒有死,他起碼確定了自己還在自己的廁所,雖然像一具死尸。

而且好在陳威動彈不得,否則非得將渾身撓的皮開肉綻。

這放在現今的醫學界絕對是奇跡,可放在陳威的身上,就活月兌月兌的一個笑話。

這壓根不是他靠著自己扛過去,只是他死不了而已。

可能是這罪還太輕,陳威造下的孽,遠不是【渴】能夠償還。

可是

陳威的身體忍不住恐懼的顫栗,這並非受陳威的大腦控制,而是由他的身體條件反射,按照生物學,應該是在脊椎控制。

單單是想到「罰」這個念頭,陳威的身體就已經開始應激性的顫抖,這不過是一次懲罰而已。

就單單這麼一次,便摧毀了陳威整個人的意志。

他能活下來,僅僅是因為他的債還沒還完。

又開始顫抖了。

陳威躺在地上,時不時的顫抖,也不知道究竟過了多久,他才勉強的,轉了轉頭。

他看見了掛在門背後的鏡子,鏡子里映襯著陳威現在恐怖的樣子。

這是我自己嗎?

恐怕是看了一眼,三天前的飯都得直接吐干淨的那種程度,整個人是完全不成人形的,有點像沒有用繃帶包著的木乃伊,放了幾千年卻沒有風化的模樣。

陳威就這麼看著自己,呼吸時有時無,也時而看的見,時而看不見,淅淅瀝瀝的水彈在陳威身上。

水費超標了吧?

偶爾有些不受控制的念頭突然蹦出,然後又歸于虛無,真正的變成一具尸體,趴著沒有起伏。

現在什麼都救不了陳威,只有時間是最好的傷藥,幫助他的身體一點點的痊愈。

慢慢的,陳威的狀態趨于穩定,起碼不會吸了一口氣,下一口吸不上來了,雖然還要過很久,但也有了規律。

他開始擁有意志,他能听見水滴滴落的聲音,听見客廳鐘表滴答的聲響,能听見手機時不時的響起,可能是電話,可能是鬧鐘,當然,更遠的聲音他也能听見,可能是管道里的老鼠,可能是吹到風中的塑料袋。

什麼事情都干不了,就這麼平靜的躺在地上,是能听到很多奇奇怪怪的東西,感覺到世界的另一面。

隨著神志的恢復,身上瘙癢也在逐漸加強,陳威強忍著,看著鏡子里的自己傷口逐漸愈合。

鏡子上慢慢能夠反射出白天與黑夜的交隔,耳朵能夠听清水流湍急的聲音,皮膚的傷口逐漸愈合,干癟的肌肉像被填塞一樣慢慢膨脹。

陳威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身體慢慢被修復,眼神空洞麻木,至始至終沒有什麼情緒波動,或許在渴的時候,就已經耗盡了他全部的情緒,眼下就像看破一切的聖人,即使是死亡,也無法讓他有任何波動。

也是,死亡在某種意義上是一種解月兌,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必須承受根本承受不了的痛苦,在痛苦中一次次復蘇又崩潰。

這才是罰。

天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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