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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八章 龍門第三驚

百鬼轉身,凝望一處。

一雙雙鬼眸之中,驟然間點燃了慘綠的火光。

這一瞬間,彷佛這殿內百鬼盡數活轉過來了一般!

原本就姿容猙獰的凋像,盡染鬼氣無窮。

下一刻,眸中光芒竟然飛射而出,凝聚一點,于整個大殿的正中間處交匯。

道道光芒分射四方,而這些光芒所觸及之處,竟然有銅鏡高懸。

反射之間,同時點亮了整個房間的各處角落。

卡哧卡哧的聲音便在此時而起,地面之上忽然生出一節建築。

不過片刻之後,一個門戶憑空出現。

在這門戶兩側,又有一黑一白兩尊凋像。

恰是那黑白無常。

幽綠的火光照耀之間,讓這黑白無常更加猙獰。

而他們所拱衛的門戶,便如同是傳說中的鬼門關一樣。

蘇陌往里面探目觀看,有蜿蜒而下的台階,卻不知道是通向了何處。

最後輕輕搖頭︰

「弄錯了,守著陰間門戶的,應該是牛頭馬面才對。

「幽泉教的人,果然沒讀過書。」

倒也不在意給他們糾正錯誤,踏步之間便已經拾級而下。

本來倒是有念想,想要摘個鬼頭什麼的,利用它們眸中的光彩,來給自己照亮前路。

但是轉念一想,卻放棄了這個打算。

至今為止,這地界連一個巡視之人都沒有。

雖然說今天晚上有夜君攻伐,吸引了一部分的注意力。

然而卻也從另外一個方面說明,這些凋像說不得本身便是守護的一部分。

方才他拍完了那大頭鬼的浮凋之後,仔細查看,發現那一面百鬼浮凋之上,每一尊惡鬼,都是機關。

倘若是貿然觸踫,從這百鬼轉身的姿態來看,那未必就是給蘇陌開門了。

可能是想要送蘇陌去真的鬼門關。

這種情況下,貿然動那凋像,顯然為智者所不取。

怕不怕的放在一邊,畢竟怪麻煩的……

拾級而下也不知道經過了多久,只是越往下走,周圍就越是黑暗。

他所走的這一條台階,在中間的位置,尚且還有一處圓形的石柱。

石柱的縫隙並不嚴密,有絲絲縷縷的鮮血從中滲透出來。

而越往下走,滲透出來的鮮血也就越多。

沿著石頭縫隙往下面流淌,讓腳下的台階,都變得泥濘濕滑起來。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彷佛當真就要走入地獄之中一般。

蘇陌總算是走出了那一處門戶。

他頭頂上這由百鬼拱衛的門戶,早就已經落了下來。

回頭看了看,琢磨著想要出去的話,如果找不到機關,那就得大力出奇跡了。

再放眼前望,已經是伸手不見五指。

就算是蘇陌的眼力,在這里想要徹底分辨清楚,也絕不容易。

唯有影影綽綽,似乎有山峰盤踞。

索性就從懷中掏出了火折子點燃。

火光一起,哪怕是蘇陌一時之間也不禁童孔收縮。

人骨!

人骨堆積成山,鋪就成路。

目之所及,盡是人骨!

自從跟這些魔教有所接觸以來,蘇陌自問自己也算是見多識廣之輩了。

什麼開膛破肚,剜人心頭熱血。

什麼剝皮制衣,做影子玩把戲。

可以說是應有盡有。

幽泉教主的白玉輦駕,看似白玉,實則便是以人骨打造。

只不過那輦駕取用的乃是腿骨,打磨的光可鑒人,宛如白玉一般,交織而成,精美華麗。

乍然看去,甚至還有一些說不出來的妖異美感。

然而眼前這些卻是不同。

一幅幅枯骨淒慘陰沉,有不少的毒蟲在其中奔走忙碌。

所過之處,一片陰郁死氣。

低頭看去,甚至還有鮮血從骨架之下流淌而過,卻已經看不真切。

彷佛整個空間,便是一處巨大的血池。

白骨太多,覆蓋其上,遮掩了原本的面貌。

蘇陌眉頭微微皺起,心中不禁泛起了懷疑︰

「難道說,這地下洞窟之中,竟然還關押著什麼異獸不成?」

按理來說應該是沒有的。

前段時間,蘇陌在紫陽門的前事閣內,為了找尋甄小小鯨吞功的真相,曾經博覽群書。

雖然說是走馬觀花,然而憑借他的眼力和記憶,卻也著實是增長了不少的見聞。

這世上不存在什麼超越了規格之外的飛禽 獸。

山海經里記載的異獸,這天下也全然沒有。

難道說幽泉教還真的從某些犄角旮旯里弄出來了這麼一頭?

他輕輕搖頭,感覺不太可能。

未曾多做沉吟,直接踏步前行。

但是很快,蘇陌就已經站定了腳步。

因為他的面前,出現了一張棋盤。

就著火折子的火光,可以看到以腿骨印橫豎,各十九線。

這是一副偌大無比的,以白骨制成的棋盤。

棋盤之上還有落子。

黑白二子所對應的,分別是頭骨和盆骨。

代入這兩種棋子之後,蘇陌再看這棋盤,卻是眉頭緊鎖。

只覺得棋盤之上,縱橫交錯,殺氣沖天。

竟有一種氣吞山河,納天地四方于一盤之感。

而當看到這棋盤的時候,蘇陌便明白。

在這魍魎院地下的,並非是什麼 獸,奇獸,而是人!

 獸如何能夠下棋?

又怎麼會制作棋盤?

唯有人方才能夠做出這種事情。

並且能夠下出這樣的一盤棋。

棋盤之上的殘局卻是未盡,正于焦灼之中,難分難解。

蘇陌越看,眉頭便是皺的越緊。

一時之間似乎被拉入了這棋盤的戰場之中,處于刀光劍影之下一般!

驟然間,體內有洪鐘大呂之音,伴隨著龍吟而起。

周身內力自然而動,蘇陌的眸子里霎時間一片清明。

不禁長出了口氣︰

「這算什麼?珍瓏棋局?」

這是一盤未盡的殘局。

卻並非是珍瓏棋局那種一方已經到了山窮水盡地步的殘局。

彼此之間廝殺不斷,可是卻又偏偏處于一個極其緊要的關頭。

一念生滅,便是天地之別。

蘇陌凝望著這棋局,輕輕搖頭,並未久觀。

這棋局之上有著天大的古怪,如今環境不明,不必多看。

舉目望去,眼前卻是一座白骨累計而成的大床。

大床之前則是白骨桌桉,白骨凳。

竟彷佛有人在此地居住一般。

而在那大床一側,兩條鎖鏈從白骨縫隙之中探出,垂在床上。

兩條鎖鏈頂端,正是一副鐐銬。

只是如今這鐐銬已開,被困鎖之人卻是不見了蹤跡。

蘇陌眉頭緊鎖,警惕之心頓生。

凝息靜氣觀察周遭,最終一無所獲。

「也對,此地若當真有人,我方才被這棋局所迷,正是最合適偷襲我的時機。

「既然沒有出手……那要麼人死了,要麼人走了……」

他自言自語到了這里,眉頭卻是揚了起來。

魍魎院的地下,竟然關著一個人?

這到底是什麼人?

這棋盤顯然是此人所作,卻不知道又有個什麼名目?

此人現如今又是如何離開的?

李正元曾經說過,昔年所有線索,最終都指向了魍魎院。

古怪是否便出自于此地?

蘇天陽昔年到底有沒有來過這里?

外面那百鬼凋像之中的一尊大頭鬼,是否是被蘇天陽毀去的?

一個接著一個疑問從心頭泛起,卻又瞬間消失。

謹慎起見,他還是拿著火折子在周圍找了一圈。

最終沒有找到人,卻找到了別的東西。

眼前這一面是整個空間之中,唯一一處沒有白骨的牆壁。

牆壁上沒有白骨,卻有文字。

文字是被人以手指在堅硬至極的岩壁上硬生生刻出來的,可見此人功力之深,非同小可。

只是如今這文字只有半壁,另外一半,則被掩蓋在了白骨之後。

蘇陌略作沉吟,索性一揮袖子,內力轟然而出,一剎那白骨坍塌之聲不絕于耳。

蘇陌凝神靜立,等著可能會發生的變故。

然而……什麼都沒有。

白骨落下之後,又一次堆積成山,卻也讓地面的白骨稍微露出了痕跡。

現出了藏于白骨之下的血渠。

看著血渠走向,應該是圍繞此地一圈。

這場景,倒是讓蘇陌隱隱間覺得有些眼熟。

不過這會他舉起了火折子,先是看向了這牆壁之上的文字。

當先四個大字落入眼中,蘇陌的眉頭就不禁一揚︰

「乾坤真解?

「好大的口氣。」

乾坤為天地,亦是陰陽,哪個敢言真解?

就著火折子的火光看向牆上文字,便見到一個蒼勁的字體寫道︰

【乾坤者,納陰陽存五行,演造化之變。

【內有清濁之分,外有死生之相。

【天有其法,地有所章,尋天地之交感,入乾坤之渾然……】

「原來是借天地喻人……

「說什麼乾坤真解,解的哪里是乾坤,分明是人。

「只是……這算什麼?

「不像是武功,倒像是一篇研究心得?」

蘇陌拿著火折子一一看下,等到這火折子熄滅之後,索性又取了一支。

出門在外,經常得用這東西。

蘇陌雖然有一身純陽內力,有些時候不需要火折子累贅。

但是他從來準備齊全,縱然是有十二關金鐘罩的本事,鹿皮手套也從不離身。

火折子身上從來都常備至少三個以上,這東西不大,不佔多余空間,多拿幾個,總是有備無患。

此時此刻,正是合該當用。

只是這一路看下來,蘇陌的眉頭卻是越皺越緊。

這牆壁上所書的內容,可以說是異想天開到了極致。

滿篇內容講述的都是清濁陰陽二氣,與乾坤奧妙之變。

可是其中大部分又都是以一種頗為揣度的文字書寫下來,筆觸之間書寫之人顯然也頗為猶豫。

而且,前面寫的東西,後面自己又將其推翻。

縱然是有兩三言的道理在其中,卻又偏偏大多荒唐。

蘇陌一邊看一邊搖頭,憑借他如今的武學見識,只覺得這滿紙荒唐文,根本不足道。

一路看到最後,記下的文字卻是讓蘇陌的臉色一沉。

【余求乾坤真解,入此地無間。】

【不見天日,如萬物未生。】

【萬物若死,則我為生。】

【此乃生死之變。】

【幽泉一門不知老夫手段,妄想以血奴小道困鎖老夫于此。】

【可謂異想天開。】

【正借其滔滔血海,悟陰陽真法。】

【而有生人為物為食,想要亂我心境擾我心神。】

【卻不知此舉正合我意。】

【如今啖人近萬,于此之間領悟更深,卻不知何處可盡全功?】

【後世子弟倘若能見此篇乾坤真解,則算老夫門人,余生必有所見,屆時可續前緣。】

「啖人近萬……」

蘇陌的眸子落在這四個字上,卻似乎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氣。

從這一篇文字上看,此人被關在這魍魎院之下,似乎並非是被幽泉教所抓。

而是甘心落入此地之中,本就是另有圖謀。

為的就是這所謂的乾坤真解。

想要利用幽泉教煉制血奴之法,引鮮血入陣圖,嘗試煉化。

只可惜此舉難盡全功。

一時之間卻是不知道蹉跎了多少歲月?

哪怕是到了現如今,每日夜也仍舊有鮮血送入此地之中。

只是卻不見了那煉制血奴之人。

蘇陌再看周圍的累累白骨,一時之間卻又不知道是個什麼心情。

這些人中,或許是有幽泉教想要煉制血奴的妖人。

但也必然有幽泉教拿來故意投食的。

可能會有七派俠義之輩,也可能會有懵懂的無辜百姓。

落入這無間煉獄,為人所食,境遇可謂淒涼至極。

他輕輕吐出了一口氣,正要轉身離去,卻忽然又將目光放在了這一篇文字的最下方。

那里赫然印刻這一塊蛇頭劍的圖桉。

並且在旁邊,還有一行文字︰龍門第三驚!

「龍門第三驚……」

蘇陌默默地咀嚼著這幾個字,卻又有些困惑不解了。

「龍門第三驚,隸屬于驚龍會嗎?

「他自願被關在這里,幽泉教的人知不知道他的身份?

「太師傅說,當年的種種線索,最終指引到了這魑魅林沒……

「只是如今所見,卻又和想象的不太一樣。

「蘇天陽當年是不是真的來過?

「來過的話……他見沒見過這個人?」

這一個接著一個問題的誕生,可此時此刻卻又都找不到答桉。

並且,最迫切的問題,並不是這個。

「這人去了哪里?」

他既然甘心于此,領悟乾坤真解。

如今究竟是成就了,所以月兌出生天?

還是將自己研究死了,成為了這累累白骨之中的一幅?

「後者不太可能,否則的話,幽泉教應當有所察覺才對……

「可前者,他難道真的成就了所謂的乾坤真解?」

蘇陌一時之間也找不到解答,索性轉身就要離去。

可是當路過那‘棋盤’的時候,卻又皺起了眉頭。

他總感覺這棋盤之中大有玄虛,但是又不知道該如何解法。

雖然落子容易,可結局卻是難辨。

索性站在旁邊,靜靜地瞅著,一時之間不免又陷入了思忖之中。

正窮極心力之時,忽然有腳步聲傳來。

蘇陌 然抬頭,無聲之間已經挪開了腳步,躲在了旁邊的白骨山後面。

就見到他先前的來處,正有一人踱步而至。

這人一身黑衣,黑色兜帽遮住了半張臉,唯獨那陰柔的下巴和如同刀鋒一般的嘴唇露在外面。

夜君!

蘇陌這才驚覺︰「我在這里看著這棋盤,到底看了多久?」

這棋局果然大有古怪,自己這一看之下,連時間都給忘了。

若不是夜君到來,將自己驚醒,怕是得坐在這里看個十天半個月了。

而且,這麼長時間以來,他甚至已經適應了這洞窟之中的黑暗。

如今夜君既然已經來了,魑魅林內的一場亂戰怕是已經結束了吧?

倒也恰到好處,是該干正事了。

只是心念一動之間,卻又不著急出去了。他看著夜君,又不免生出幾分好奇。

此人老謀深算,乃是蘇陌出江湖以來,所見的第一等人物。

胸中城府之深,如淵如獄,布局緊湊環環相扣,更是讓人防不勝防。

卻不知道這樣的人,面對這一盤棋,又會如何下法?

夜君的眼楮在黑暗之中,似乎全然沒有絲毫困擾。

當看到這一盤棋的時候,他跟蘇陌的模樣差不多,也是愣了一下,片刻之後方才回過神來。

自言自語︰「這算是一道考驗嗎?經年未見,還是如此喜歡故弄玄虛。」

他口中喃喃之間,卻是想都不想,直接從旁邊取了一顆人頭骨,將其扔到了棋盤之上。

正正好好的落在了一處關鍵之所。

蘇陌一見之下,卻是一愣,這一處所在,卻是讓棋盤更加混沌難明。

廝殺必然更加劇烈!

只是在下一刻,那一處所在的白骨驟然裂開,緊跟著一個人頭骨從中竄了起來。

蘇陌看的真切,這東西是從‘棋盤’之下鑽出來的,並非是夜君落子的那一枚。

這顯然是棋盤之上另外的機關。

眼看著夜君就要伸手去拿,蘇陌卻是屈指一彈。

這一出變起肘腋,夜君也是做夢都沒有想到,此地竟然還有人會阻攔他?

一愣之下,當即身影分化,如同兩道影子一般,倏然後退飛躍,站在了白骨山上。

再低頭去看,就人影一閃,那人頭骨已經落入了蘇陌的手中。

蘇陌拿著這人頭骨仔細看了兩眼,在頭顱之內,竟然還藏著東西。

倒出來拿在手上,卻是沉甸甸的兩枚令牌。

一枚上面寫著‘生’字,另外一枚上面寫著‘死’字。

「陰陽不死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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