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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0、給你娶個妾

小寶子對新添的弟弟並不熱情。在蘭花懷孕的次年,春三月的時候,二超子回家請了一位外鄉的醫生,給蘭花肚里的孩子做了一次性別的甄別,確定是了男孩。七月中旬的時候,蘭花就生了,生了一個八斤六兩的大胖小子。當爹的二超子給孩子起了個賤名,叫花狗。

有人說,花狗的姐姐在一次抱花狗的時候,將花狗扔在了地上,摔的其哇哇大哭。亦有人說,蘭花出門辦事的時候,花狗的姐姐餓了他三天。

什麼樣的傳聞都有。

不過並不是謠言,而是……真的。

徐從親眼看到過二超子將自己閨女綁在檐柱上,用荊條鞭打。

待花狗兩歲的時候,徐從也快到了該在弘文中學堂畢業的年限。因各省混戰,由清末以來的官費留學費用一削再削,名額也逐漸縮小,少到每年全國只有一千左右留日的官費生名額。故此,哪怕他是新野教育科科長的門生,他也難以獲得一個官費留學的名額。

期間,關于先生劉昌達曾給他提及的訂婚事,亦漸漸被他遺忘。

可能是沒找到適合的。

他曾這般猜測。

時間已不等人,他和先生商量過了,打算自費留學。

早在去年,錢政欣、孫遠民就先行一步,自費東渡東洋留學。去了東洋之後,二人還曾給徐從回過信,提及了在東洋的生活。至于趙嘉樹、孫興民二人,則是選擇了和陳羨安一樣的做法,前往了燕京,就讀于燕京的法政專門學校。

「東渡去了東洋,並不是一開始就就讀大學,而是先要去高校讀特設預科。當然,若是在國內就讀了專門學校,到了東洋就可直接進入大學本部學習……」

「特設預科是專門為了接待我們這些留學生所設的學部。」

弘文學堂,公寓內,劉昌達敦敦教誨。

「不過……」

「你決定好了嗎?真的要去東洋留學?」

他問道。

決定好了嗎?

徐從有點驚訝的看了一眼先生。

在他高小還未畢業的時候,先生就曾問過他,要擇選哪一種外文學習,他選擇了日文。

選擇了日文,當然是抱定了想要去東洋留學的想法。

「還……沒決定好。」

「我再考慮考慮……」

然而就在他準備說出「決定後」的時候,卻認真想了一下,開始猶豫了。

羨安在這兩年給他的回信中,也期望他能到燕京上學,這樣他們就能在一起了。當然陳羨安說的終究還只是期望,並非強迫要求他一定要去燕京。

先生問他是否決定好……。

他知道,和胡老爺一起知道的,先生在京都有一個心儀的人。此刻先生的詢問,不僅是針對于他,也是針對自己。先生和路女士已經像是一對深愛的夫妻了。

假使他去東洋,介入其中,于先生而言,亦是一個艱難的抉擇。

所以,他說的再考慮……,

不僅是對自己說,也是為了給先生留仔細思索叩問內心的空隙。

其外,今年,到了少爺徐書文死的時間了。

胡老爺已經對此事做出了預言,再過五日,就是土匪劫村的日子……。

他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做。

是通知徐家堡子的鄉人,還是說靜觀其變。

畢竟……是這些鄉人與他有仇。

「再考慮考慮?」

先生痴楞了一下,然後認真點了點頭,「也是,這是人生的關鍵事,不能輕易抉擇。等你什麼時候考慮好了,過來告訴我,我再後續進行安排。」

徐從道謝,準備出門。

「先別著急離開。」

「你好久沒在寓所吃飯了,吃完飯再走。」

「我剛做好了飯。」

路女士推門,言道。

飯菜是兩葷兩素,四菜一湯。一道紅燒鯉魚,一道溜肉段,一道韭菜炒雞蛋,一道燒茄子,以及一道紅棗莧菜湯。

「師娘,你的手藝越來越好了。」

吃飯之余,徐從夸贊了一句。

「就屬你嘴甜,于青過來吃飯,只是悶頭吃,一言不發。」

「你即將東渡離國,今後吃國內的菜就會很少了,趁這個機會,多吃一點。我听你先生說,他去東洋之前,還是一個小胖子,等回國後,頰肉少了不少,公婆差點都認不出來了……」

路女士罕見的談笑道。

「哪有的事……」

劉昌達強辯道︰「我留日的時候,年歲還小,才十七歲,所以有點嬰兒肥,等回國時,已經是青年了,自然會瘦削不少。徐從今年二十歲了,他變化預計不會多……」

「六年了?」

「已經過去了六年……」

路女士的笑容忽然變得很勉強。

徐從吃飯的手頓了一下。

蘭花嫁給二超子不到一個月,就已經害喜懷孕,生下了花狗。可師娘嫁給先生已經過去了六年,但肚子里一直沒動靜。

一個女人如果不能生育,將面臨什麼樣的危機……。

這一點,他清楚明白。

「正好徐從也在這里……」

路女士嘆了口氣,「先生,你再娶一個女人吧。」

她主動為自己的男人張羅起了女人。

「這個事……我不是說過,不要提嗎?」劉昌達平和的臉色突然變得憤怒了,「一夫一妻制,是共和所倡導,憲法之規定,我要是娶妾,別人該怎麼看我?我當這個教育科科長已經備受學生的指責和謾罵了,要是再娶一房小的,學生們該怎麼看我?」

原來這個事師娘已經提起許多次了。

徐從听到這里,瞬間恍悟。

這事並非是師娘特意提及,而是恰巧被他踫到了。

「可你讓我怎麼辦?」

路女士用手帕抹著淚,「外面都說我不能生,還善妒。六年了,一直沒動靜。你要是不娶妾,那麼就休了我吧,我受夠這樣的日子了。」

「你門生在這里,徐從,你評評理……」

「哪有你先生這樣的人。」

她望向徐從。

劉昌達冷著臉,一言不發,點了一根煙,不停地抽著。

「這……」

徐從頓時頭大如斗。

就如害羞的姑娘嫁人後就成了混不吝、開黃腔的婦女。他和先生。師娘相處久了,早就被其當成了一家人,所以夫妻之間的吵架已經很少避開他了。

然而師娘說的這事,他實難插口。

「算了,我也不逼你了。」

「你吃菜吧。」

「別放在心上,師娘只是想和你先生吵架了。」

見徐從臉都有點憋紅了,路女士笑了笑,自退了一步。

「是,師娘。」

徐從如釋重負。

只不過,接下來,讓二人意外的事情來了。

劉昌達將一根香煙洗完之後,將冒著紅光的煙蒂扔進了煙灰缸,「娶妾……我答應了。你張羅吧。反正我在外界的罵聲已經夠多了,也不缺這一件。」

「什麼?」

路女士的臉色瞬間變了變,但她很快恢復了常色。

她用筷子夾了兩口菜,再喝了一小口紅棗莧菜湯將口中的殘余物壓了下去,然後點了點頭道︰「我會張羅的。會娶一個好生養的女人。」

一頓飯就此終結。

徐從告退,連忙走出了寓所。

他順著學堂的走廊,朝外界走去。可他剛走了一會,卻瞧見了一角花園中,幾多劍蘭花開了。粉的、紅的、白的、紫的,各種各樣的劍蘭花在壤土內盛開。

「周先生應是死了吧。」

他心中倏地冒出了這個想法。

尾隨其後的灰白狐狸聞言,迅疾的越過了徐從,它走到老夫子曾在的寓所。見這間寓所已經不知不覺換了鎖,門內亦不再是一副經年無人的樣子時,它點了點頭。

假使老夫子還在,剩下的寓所……,校方應該不會擅動。

一人一狐回到了家。

「胡老爺,該怎麼說?」

「我爹以為你是死了的,所以不能說是你的預言。其次,我爹對老爺、少爺可沒有什麼好脾氣,他不會讓我去救少爺的。說實話,我也不想救他……」

「大蟲殺他,說不定本來就是他們族長這一脈造下的孽。我們這一脈和他們是同族,尚且遭到欺凌,更何況大蟲和他爹這外來戶。」

書房內,徐從自言自語,對一團空氣在說話。

灰白狐狸點了點腦袋,又搖了搖腦袋。

它不是徐從,沒有經受過徐書文對他的背叛,所以少爺對它有一定的恩情。而對于徐從而言,早在祠堂的時候,恩已經償還完了,不欠徐書文的……。

「我給他去一封信,讓他早做準備吧。」

「算是我這個人賤……」

徐從罵了自己一句。

他縱然是被鄭保長關了九天九夜,可在里面亦吃好喝好。他和徐家兩不相欠。但還是有點于心不忍,不忍見到徐家堡子血流成河。

到底是生養他的地方。

他亦姓徐。

根……沒這麼容易斷。

灰白狐狸點了一下腦袋。

這是徐從自己的選擇,它不會干涉。倘若徐從見死不救,它亦不會多嘴。徐書文對它只有小恩小惠,並非什麼大的恩惠。這個時空的徐從並不欠徐書文的情,所以他選擇什麼都是對的。

不過在徐從寫信的時候,它制止了,讓徐從用報紙的字提醒就可,不必寫字。

以防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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