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涼城由于歷史和地理等因素，族群成分相對復雜。
有主體民族景人，也有唐人、荒人混居在此。
除此之外，還有一支很特殊的少數族裔，巫族！
和傳統的印象不同，在這個世界，巫族除了分布于南疆，還有一大批巫族，分散于北方各地。
相對南方巫族，北方巫族雖然有著相同的文化和修行體系，但他們一向以正統巫族自居。
在他們的眼里，南方巫族，就是從前被淘汰驅逐的巫族人，遷移逃亡去了南疆的「低配版」。
這份傲嬌也是有理由的。
畢竟北方巫族已經出現過聖人級別的巫神。
歷史上，北方還曾經出現過巫神國，可謂是巫族文化的巔峰。
而南方巫族落戶南疆後，一直醉心于養蟲子，截止至今，連一個二品巫咸都沒出現過。
而且隨著南疆的氣候越發炎熱，南方巫族已經開始大規模的融入中原，現在成年的南方巫族人，大多跑來中原謀生，比如烏小蠻。
北方巫族雖然生活環境也不佳，但他們很有骨氣，寧可繼續過著偏向原始的部落生活，也不願意向中原王朝俯首稱臣。
而北涼侯介紹的那位「向導」，就是這種典型的北方巫人。
這一日的午後，在斜陽殘照下，余閑等人策馬來到了北涼城外城的西北角。
這里是北方最大的巫族人群居地，放眼望去，房舍大多透著原始的巫族風貌。
木結構的房屋，呈現圓盾的外形，每家每戶的門邊都懸掛著動物的骨骼，奇形怪異，各不相同。
「我很好奇，這麼多巫族人群居在這里，不會鬧事麼？」余閑隨口問道。
旁邊的牧歌澹澹道︰「歷朝歷代都鬧過幾次，但到了本朝，已經基本消停了，因為我爹的刀比較快。」
余閑也听聞過北涼侯征服西北的事跡。
當大景攻滅姜國時，北涼還游離于中原王朝之外，這種情況已經持續了幾百年。
在此之前，北涼也有幾次被納入中原王朝的版圖，但往往並不長久，但凡中原王朝開始衰弱，北涼大多會月兌離獨立。
畢竟這里的族群太復雜了，荒人、唐人以及巫人，都是不穩定因素。
大景剛立朝那會，對于是否拿回北涼，朝臣還出現過分歧。
反對派認為，維持北涼統治的成本太高了，民風又彪悍，土地又貧瘠，強行拿下來得不償失。
支持派認為，北涼的戰略地位極為重要，有了北涼，就等于給大景築成了北方的第一道防線。
最終還是天元皇帝拍板決定，派遣牧雄前去收復北涼，還許諾打下的每一寸北涼疆土，都會成為牧家的封地。
牧雄不負眾望，以不多的兵力，一舉攻佔了北涼城。
他維持統治的政策也很簡單粗暴，不服的都砍了，服從的，都乖乖的把族群部落的首領或接班人交出來，送到我這來當官或者和親。
震懾于牧雄的雄威，各族很快就慫了，轉眼過去十余年，北涼再未出現過混亂。
「住在北涼城的巫人，基本都在這了，有百戶左右，都是當時第一批向我爹臣服的，也算是北涼巫族里的貴族階層，北方巫族中的天巫族。」牧歌科普道︰「當然，按照他們的說法，這不叫臣服，而是選擇合作。畢竟住在這的巫人家族里，基本都有族人在北涼當官的。」
頓了頓，牧歌意味深長的道︰「比如你要找的那個駝方，現在就是北涼侯府的節令官。」
余閑點點頭。
北涼侯的手腕的確高明。
看似招攬外族人才擔任官職，實則都是沒有實權的雞肋差事。
但起碼明面上，大家已經成了「一家人」，對于民族融合和安定也能起到不錯的效果。
「不過這個節令官的架子很大，我爹的話往往也不好使，否則我們也不必親自過來找他了。」牧歌皺眉道。
「這個駝方，是什麼修為？」後面的烏小蠻弱弱的問道。
牧歌回道︰「巫教四品的天象境。」
聞言，烏小蠻吐了吐小舌頭，滴咕道︰「難怪派頭這麼大了。」
巫教四品的天象境，不僅能預測天氣，還可以借助天象之力，與天地共鳴，放在早期，基本都是巫族部落的大祭司級別。
幾人閑聊著，策馬抵達了這片區最大的屋院前。
門口站著守衛，看到來人中的牧歌，遲疑了一下，還是乖乖的行禮︰「牧郡主安康。」
「駝方先生在嗎？」牧歌居高臨下的問道。
「祭司出門登山觀測天象去了。」守衛回道。
「這麼不巧。」牧歌眯了眯眼，寒聲道︰「是不是駝方先生還交代你們，如果我來了，就以這話來打發了我？」
「不敢，牧郡主不要多想。」守衛慌張道。
很顯然，在他們這些巫人的心目中，牧歌的威懾，跟北涼侯也不遑多讓。
「那我們就先進屋等著，等駝方先生回來吧。」余閑提議道。
「我也是這麼想的。」牧歌一躍下馬，往院門走去。
那兩個守衛猶豫再三，卻不敢阻攔。
只是當看到穿戴有巫族特色的烏小蠻時，那兩個守衛皆是一怔，驚疑困惑的打量著烏小蠻。
「還不快去通知駝方先生。」牧歌頷首道。
那兩個守衛用巫族語言滴咕了一番，最後一個人急匆匆的離去了。
幾人大搖大擺的走進了院子里，也沒進屋，而是坐進了一個類似亭子的棚子下。
沒有傳統的上茶待客禮節，幾人落座後，還是牧歌主動催促一個僕人拿幾碗馬女乃茶上來。
「他是故意避著我們？」秦澤問道，他和馬山人、伍松也跟了過來。
「明顯的，我爹都提前派人將拜帖送到他家了，結果他偏在這時候出門了。」牧歌沉聲道︰「這個駝方，跟其他的巫人官員一樣，大多听宣不听調。即便如今名義上效力于朝堂，但實際上，他們仍然將自身族群的利益擺在第一位。」
「讓他給我們當向導，和巫族的利益犯沖了？」烏小蠻納悶道。
「大概是吧，畢竟我爹入主北涼之後，他們這些族群的貴族階層，日子反倒沒以前那麼的滋潤瀟灑，明面上是被打服了，但暗地里，仍然恨得牙癢癢的，時不時就想惡心一下我們和朝廷。」
牧歌冷哼道︰「像這次抵御荒人的戰事，我爹他們在前線拼殺，他們就在後方搞了些小動作，我們甚至懷疑他們內部有人和荒人里應外合。于是戰事剛平復，我爹就立刻返回北涼城，抓了好些個巫人，這才恫嚇住了他們。」
「既然不安定，為何還留在北涼城里，就不怕養虎為患嘛。」詭山人道。
「沒辦法，只有掌握住這些天巫族，北涼的巫人族群才會相對老實。」牧歌緩緩道︰「另外，這個駝方，作為天巫族的祭司，心里面也是比較偏向朝廷的，只是難以協調巫族內部的利益訴求，只能夾在中間搖擺。」
「像上次我爹他們能擊退荒人聯軍，這個駝方就做出了不小的貢獻，提前預測到大寒天氣，江河將會冰凍，我爹當機立斷，提前集結兵馬，跨過冰河打了荒人一個措手不及。」
余閑對這個駝方的認知漸漸明朗了。
說白了，這就是一個居于巫族和朝廷之間斡旋的中間人。
「既然這個駝方肯幫北涼侯抗擊荒人，那為何不願給我們當向導？」
「因為他知道，絕大多數的巫族人不贊成他這麼做。」
牧歌凝聲道︰「天山是天巫族的發源地，也是北方巫族公認的聖地，在巫族人看來，天巫族就是負責守衛天山以及天門谷的，又怎麼能容許外人隨便踏足。」
「而且，上一位巫族的聖人，那個巫神，傳說受到了天道的嘉許，飛入天門、成就仙人。因此，巫族人更不會願意我們褻瀆他們的聖地。」
聞言，余閑就想起了青雲的那個情報。
天門在千年前曾經被聖帝關閉過，但在前朝末年，卻被佛宗、詭仙和巫神等人再度打開了，方便仙人們繼續收割人世間的福緣氣運。
隨著前朝崩毀、諸侯割據，老百姓陷入水深火熱中，仙人們卻在美滋滋的享受芻狗牲畜們的香火，同時還允許巫神他們飛升成仙，作為犒賞。
「去天山開道，就真的少不了這個駝方嗎？」余閑皺眉道。
「只能說，最好有他幫忙開道，畢竟天山的環境極為特殊。」牧歌看著余閑說道︰「我爹跟你說過了，那里的地形猶如迷宮一般。而且這個迷宮還不是一成不變的，那里其實存在著幾條道路可以通往天門谷，但有時候，一些道路會變成死路！」
詭山人目光一閃，道︰「牧歌丫頭，你的意思是，這些道路會不規則的出現詭異之事？」
牧歌點點頭，把這里面的詭異更深入的剖析了一下。
簡單來說，天山中，大概有十條路都可以通達天門谷，但這十條路，會在不規律的時期里，出現諸如詭異迷幻、惡劣天象等極端現象。
這也導致這十條路里面，往往能走得通順的，只有一兩條。
「我們這些修行者還能嘗試探一探路，但千軍萬馬的普通人就不行了。」牧歌解釋道︰「現在時間緊迫，我們沒空閑去一條條道路的探尋了，最好是有駝方這個天巫族的祭司親自領路，指出一條能供大軍通行的平安路。」
余閑終于明白了這個駝方的重要性。
天巫族作為天山的守護者，普天之下，沒有人比他們更了解天山以及天門谷了。
「現在這個駝方避而不見，那就難辦了，我們該怎麼說服他好呢？」詭山人苦笑道。
聞言，余閑和牧歌不約而同的將各自的劍鞘和佩劍放在了石桌上。
詭山人捋著白須，頷首道︰「以德服人，可以可以。」
……
「傻瓜，傻瓜！」
突然，一陣叫囂從院子的上方傳來。
幾人循聲看去，只見一只羽毛火紅、身材肥碩的怪鳥正蹲在屋頭上，對著余閑等人口吐芬芳。
「傻瓜，傻瓜！」
「聒噪！」
伍松正要出手把這只賤鳥打下來。
牧歌抬手攔了一下，道︰「這是駝方養的。」
「他在通過這只鳥挑釁我們？」烏小蠻瞅著這只肥都都的怪鳥，面露狐疑。
「那應該不至于。」牧歌看著那只鳥，道︰「雖然這只鳥是駝方負責飼養的，但天巫族乃至北方巫族，都將這只鳥視作聖獸。」
「就這長相，也配叫聖獸？」伍松嗤笑道︰「肥都都的，跟長了翅膀的豬一樣。」
這句話似乎引起了這只鳥的不滿，它立刻撲扇起翅膀，盤旋在棚子外頭，嘰嘰喳喳︰「傻瓜！傻瓜！」
「你能不能來點新鮮的，傻鳥。」伍松回擊挑釁。
這只鳥的翅膀撲扇得更 烈了，卻只能無能狂怒。
「不可對帝江聖獸無禮！」
這時，屋內的巫人僕從護衛們趕來提醒道，然後紛紛向這只鳥下跪行禮。
「帝江鳥？」詭山人捋著長須，沉吟道︰「據說是生活在天山中的神鳥，巫族的圖騰象征。」
「帝江，這貨是帝江？不可能！這絕不可能！」烏小蠻瞅著這只又肥又傻又賤的鳥，難以置信。
「據說這是帝江神鳥的後代幼崽。」牧歌撇嘴道︰「但是不是真的，我就不好確定了，只听說這鳥不高興時就愛叫人傻瓜。」
「除了叫傻瓜，它還有什麼特別的本事嗎？」余閑饒有興趣的打量著。
牧歌搖搖頭。
「傻瓜，傻瓜！」這只傳說是帝江幼崽的怪鳥還在不停叫囂著。
「帝江聖獸不喜歡你們幾位，還請你們幾位先離開。」那個巫族護衛下了逐客令。
就在這時，屋外也傳來了喧鬧和叫嚷。
周圍的巫族人居然都被帝江鳥給吸引了過來，叫囂著讓余閑等人離開。
「不好辦了，這只帝江鳥是他們的圖騰，處理不好，怕是要鬧出枝節。」牧歌皺眉道。
余閑沒想到此行居然會被一只傻鳥給耽擱了，一陣郁氣，又听到帝江鳥還在不停的叫著「傻瓜」，他直接懟了一句︰「再嗶嗶一句，信不信烤了你這傻鳥！」
話音剛落，黃歷空間蒼穹中的龍圖紋忽然閃爍了一下。
帝江幼鳥也突然震動了一下，張了張鳥嘴，戛然閉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