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閑等人和駝方在院里交談,外面的巫人還在抗議著。
而且听聲浪,外面的巫人還在越聚越多。
以至于余閑剛剛低聲說救下帝江鳥的那個高人是自己的前世時,駝方也沒有听真切。
駝方還想追問,而余閑和牧歌則對視了一眼,臉色都有些陰沉。
果然是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原本許多巫人就長著反骨,這些年來,全憑著北涼侯的凶名才老實了一些。
但亦如歷朝歷代,每逢中原王朝出現動蕩衰弱,巫人的反骨就又冒出來了。
近來,大景社稷的內憂外患,巫人早已察覺到了,北涼又面臨著荒人和東宋的兵鋒,或許他們覺得獨立復國的機會又來了。
換作以往,北涼侯大概還是會選擇殺一儆百的做法,繼續震懾巫人,同時持續遷移景人來北涼,實行同化融合政策。
但現在多事之秋,未免出現內亂和內耗,暫時不適宜再大動干戈了。
然而,樹欲靜而風不止,北涼侯暫時不想找巫人的麻煩,但巫人已經生出明顯的間隙。
如今,外面的巫人看似是在抗議余閑等人觸怒了聖獸帝江鳥,實際是借題發揮,抗議牧歌背後的北涼侯,乃至大景朝廷!
像駝方先前的態度,就已經明顯表露出了不願跟北涼侯方面同舟共濟的想法,他只想站在巫人的這邊,保障巫人的利益。
既然如此,也不用指望他能充當向導,給余閑他們帶路了。
「既然駝方先生不願幫忙領路,那就打擾了。」牧歌已經失去了耐心,也認清了巫人的面目,不再奢求這些外族分憂解難。
甚至,她已經準備回去後直接找北涼侯商議,一方面找借口把駝方等天巫族領袖給抓了軟禁,一方面加派人手看管天巫族乃至北涼巫族的動靜,免得北涼在接下來的戰事中陷入月復背受敵、後院失火的境地。
「余閑,我們走。」
「牧郡主,請留步……」
駝方欲言又止,態度又變得搖擺不定。
大約,他心里面已經認可了余閑的說法,當年就是巫神等人重新開啟了天門,造成了百年的人間浩劫。
否則前任祭司大人在彌留之際,不至于痛徹心扉的說巫族犯下了愧疚天下的重罪。
巫神是天巫族乃至北方巫族引以為豪的驕傲和旗幟。
作為巫神的後代,駝方在得知巫神成仙的真相後,不由萌生了一絲對天下的負疚之情。
成仙的代價,是犧牲天下蒼生的命格,像走狗一樣協助天道收割人間的福緣氣運,這真的好嗎?
但是,讓他將功贖罪,協助北涼侯挽救大景的江山社稷,他又踟躕了。
他很清楚,大景已經危機重重,想救大景,那相當于跟天道作對。
變相的,就是跟仙人們作對,比如已經成仙的巫神老祖宗。
駝方下不定這個決心。
就在他搖擺的時候,余閑等人已經掠過他,走到了院門口,直面群情激昂的巫人。
這時,駝方發現帝江鳥還蹲在余閑的肩膀上,不由的面露驚奇。
而院門外的巫人注意到這個情況,還以為余閑要擄走他們的聖獸,群情更是洶涌。
並且還有巫人發現了烏小蠻的裝束風格,就指著烏小蠻嚷道︰「這丫頭是南巫那邊的!」
「北涼侯府還招攬了南巫的蠻夷?是想使詭計取代我們北巫嘛!」
「南巫的就沒幾個好東西,盡搞一些旁門左道的小伎倆!」
「南巫的女人也很壞,專門騙情又騙財!」
烏小蠻哪里忍得了這種侮辱,當即惱色上靨,叉腰怒斥道︰「你們才是蠻夷!你們北巫才是惡人先告狀!」
「北涼侯府的人領著南巫來我們這,肯定是圖謀不軌,還擄走了聖獸,截住他們問個明白!」有巫人起哄道。
眼看一群人緊逼上來,余閑和牧歌不約而同的祭出了佩劍,迸發的劍氣鋒芒,洋洋灑灑的打在了巫人的臉上。
但北方巫人一向民風彪悍,一時間只是停止了腳步,卻沒有退縮的意思。
「好了,別鬧了。」駝方上來當和事老。
「祭司,到現在這地步了,你還要替朝廷賣命嘛!你到底是朝廷命官,還是天巫族的祭司?先擺清楚你的位置,如果你還偏向朝廷,那就趕緊退位讓賢,我們天巫族還是讓呼延大人領導得了。」
北方巫人果然頭鐵,連自家的祭司都敢公然怒懟。
駝方彈壓不住,一時間也是氣急敗壞。
「讓開。」余閑用食指對著前面的巫人,輕輕搖晃了一下。
「不讓!有本事從我們的身上踩過去!」巫人們毫不膽怯。
「讓開!」
這時,巫人後面傳來了一陣洪亮的聲音。
接著,巫人們自覺的讓開了一條小道。
一名虎背熊腰、人高馬大的壯漢走了過來,北涼的春寒之下,他上身竟然只披著一件虎皮縫制的對襟短衫,露出魁梧的軀體。
「呼延大人來了!快給我們主持公道!好好教訓這些景人!」周圍的巫人更是聲勢振奮。
「天巫族的現任族長,朝廷封的土官。」牧歌低聲跟余閑解釋道。
余閑了然。
北涼這邊的外族,乃至遠北的荒人部落,大多是施行著兩套核心班子的制度,一般都存在著祭司和族長兩位話事人。
族長負責管理日常事務,祭司則主導族人們的信仰。
看眼前這情況,在北涼城的天巫族里面,這個名叫呼延的族長,聲望明顯比駝方這個祭司大得多。
仔細一想,造成這種情況也正常。
畢竟駝方屬于溫和派,主張在不傷害巫人的利益下,跟朝廷和平相處。
至于這個族長呼延,面對余閑等人的凶神惡煞,已經說明了他的立場。
「放下聖獸,道歉走人。」呼延用威武的聲勢對余閑發出命令。
「它自己要跟著我,與我何干。」
余閑聳了聳肩膀,帝江鳥依舊沒有撤離的意圖,反而撲扇了一下羽翼,朝著呼延繼續口吐芬芳︰「傻瓜!傻瓜!」
呼延一皺眉,察覺到了帝江鳥的反常,沉聲道︰「聖獸,你還年幼稚女敕,不知人心險惡,請不要被這些外族人拐騙了。」
「傻瓜,傻瓜!」帝江鳥的回應依舊清脆堅定。
「……」
呼延有些掛不住臉。
但帝江鳥畢竟是北方巫族的圖騰聖獸。
即便這只聖獸傻了點,那也是吉祥物。
他不好當眾跟帝江鳥較勁,于是又把火氣撒在了余閑等人的頭上︰「想必你們看出來了,這里不歡迎你們。」
「這里是北涼,大景的疆土。我們奉北涼侯的使命過來找駝方先生商量大事,你這麼說話,莫非是對我父親乃至大景朝廷有意見?」牧歌寒聲質問道。
面對這個上綱上線的問題,呼延也沒蠢到表露叛逆之心,「我們只對打擾巫族生活的人有意見,你們太吵了,不僅影響了聖獸,還會驚擾到巫神。」
「巫神……」余閑眯了眯眼,鋒芒閃現。
「巫神的塑像就在前面的巫聖廟里。」牧歌又低聲提醒了一句。
余閑看向了不遠處的那座廟宇,構造外觀也呈現出巫族的特色。
「快向巫神大人賠禮道歉,放下聖獸,然後離開!」周圍的巫人兀自叫囂道。
「如果我不道歉呢。」余閑忽然玩味一笑。
「那,就別怪我不給北涼侯面子了。」呼延攥了攥拳頭,經脈僨張。
「你這是在自取其辱。」余閑都懶得動手,連斬三個二品境的大修行者後,他足以雙手插兜,不知道什麼是對手。
說完,余閑徑直往前走去,卻根本沒用正眼看這個天巫族的族長,目光直接鎖定了那座巫聖廟。
呼延一看這小白臉如此的張狂,口中一聲低吼,竟猶如虎嘯,同時一拳攜著破空聲直擊余閑的腦袋!
伍松第一時間閃到了余閑的跟前,面對這沙包大的拳頭,也以赤手空拳回擊!
兩只拳頭在半空中撞在一塊,激起一陣氣浪,同時兩人下面的土地直接裂開了蛛網似的紋路!
「武道熬血境!」呼延的眼角抽動了一下,借著收回拳頭的勢頭,身形也往後一退,並且從腰間拔出了一把長柄彎刀。
伍松也正要拔劍,烏小蠻忽然道︰「讓姑女乃女乃會一會這北巫的族長!」
只見她探出一只細女敕白皙的藕臂,手臂上的那些銀環顫動了兩下,以連環狀飛了出去,砸向了呼延。
「南巫的小崽子!」
呼延揮起長柄刀,刀鋒迎著銀環就 砍了下去!
然而銀環卻在空中忽然調轉了角度,一環接著一環的套住了刀鋒。
頃刻間,一股無形的力量就網住了呼延手中的長柄刀,無論他如何使力都難以動彈。
「看不出來,居然修到了巫教六品境。你應該是這一屆南巫年輕一輩里的佼佼者吧。」呼延微微驚奇。
但他的聲威卻沒有絲毫的回落,隨著他眼中的凶光閃現,佩戴在他脖頸上的虎牙吊墜忽然嗡鳴一響,下一刻,一只黑紋白毛的 虎幻象竟從他的身體里鑽了出來,氣勢洶洶的撲向了烏小蠻!
「原來是通靈境!」詭山人一挑眉頭,卻沒有干預的架勢。
通靈境是巫教的五品境,但和詭道的通靈者不同,巫教的通靈對象,只有萬獸的魂魄。
巫教大修行者往往會尋找並馴服一只強大 獸的魂魄,作為自身的本命獸,在戰斗中,可以操控 獸的魂魄直接攻擊對手的意念乃至魂魄!
呼延的本命獸被稱作天山虎,虎中相當顯赫的存在,據說擁有天人飼養的虎神獸的血統,曾經也是妖族昌盛時代的霸主之一。
即便現在只能以靈體的形式出現,但它只這麼吼了一嗓門,立刻震撼到了現場幾乎每個人的心神!
就連伍松這位武道高手,也被震得耳膜生疼、氣血翻騰。
至于烏小蠻就更不堪了,她懷中的本命蠱被驚嚇得縮成一團,瑟瑟發抖,導致她的靈力來源戛然中斷。
如此一來,那些套住長柄刀的銀環也喪失了操控,呼延輕松一晃刀柄,銀環就紛紛揚揚的砸向了烏小蠻!
牧歌立刻祭起承影劍,主動鑽進了銀環中,以念力束縛住了那些失控的銀環。
但是那只天山虎的靈體依舊凶 的撲向了烏小蠻!
若是真給撲到了,烏小蠻雖然死不了,也得修為大損、元氣大傷。
就當烏小蠻花容失色的時刻,在她面前的空間忽然扭曲了起來,連帶著天山虎的幻象靈體也擰成了麻花狀!
「空間扭曲?!」呼延倒吸一口涼氣,驚愕失聲︰「是空間境的大法師!」
說著,他倉皇的左顧右望,試圖尋找正主。
他一度將目光鎖定在了詭山人的身上,但詭山人只是背負著雙手,慢悠悠的打了個哈欠。
呼延驚疑不定,但容不得多想,眼看天山虎的靈體被空間扭曲了形態,甚至發出了悲慟的叫聲,呼延立刻咬破食指,將指尖的血涂抹在了虎牙吊墜上。
「呼延!夠了!」駝方臉色一震,趕忙勸阻。
「事關我們天巫族的名譽,不能就這麼算了!」
呼延沉聲一喝,血液也迅速融進了虎牙吊墜里。
下一刻,一抹血色如流水般在天山虎的靈體中流動,漸漸的,天山虎掙月兌了空間的束縛,再次顯得躍躍欲試。
「給你機會了,偏不珍惜,給臉不要臉。」
余閑輕輕一嘆,揚起指決,祭起了太斗劍。
但太斗劍沒有出竅,只是隨著青光一閃,瞬間射出一道劍意,襲向了天山虎!
天山虎立刻縱身想要來個正面剛,結果當青芒劍意近在遲尺的時候,突然在空間中分裂成了幾十道劍意,如暴雨般浩浩蕩蕩的扎在了天山虎的靈體上!
天山虎直接被扎成了刺蝟,一聲慘烈的哀嚎之後,直接魂飛魄散!
見到這一幕,原本聒噪的巫人們全都瞠目結舌。
呼延也是目瞪口呆。
沒等他回過神,烏小蠻就趁機會收回了銀環,然後再次操控銀環砸了過去,一環接著一環,從上到下的套住了呼延!
呼延仿佛一只被套住的老虎,掙扎了幾下,卻只能乖乖受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