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來說,有一些大戶人家為防止賊寇洗劫,或者仇家上門,都會在自家內挖一個地道密室,以保護自身及家人的周全。
甚至于可以偷偷的轉移財寶。
尤其考慮到,林員外所住的這個院子,是在以前動亂時期一位富商老院的基礎上,重新翻修過的。
那麼這個屋子,會不會也存在地道密室?
否則梅杏兒又怎麼會憑空消失。
想通這一點的李南柯立即沖著林員外問道︰「這房間是否有密室或者地道!」
果然,听到李南柯的話,林員外點頭︰「當然有啊。」
林員外不傻,在回答後瞬即便反應了過來,一個健步沖到書櫃旁的牆角,將一個不起眼的木樁子用力按下。
卡察!
一聲脆響,床榻被掀起一面,出現了一個地道,可看到一個木梯子延伸而下。
「夫人!」
林員外急沖沖的鑽進地道,因為太過激動,梯子不慎踩空掉了下去。
冷歆楠幾人連忙跟進去。
好在入口地面並不高,林員外雖然摔了一跤,並無大礙。
李南柯順著梯子爬下,听到有‘呼呼’類似于老舊風扇轉動的聲音。
在林員外點亮壁燈後他才發現,密室兩角安裝的確有兩個竹制風葉。應該是外面有水車轉動,利用設計將冷水輸送罐中貯存,形成人造風扇,激起涼氣,使得空氣流動。
但所有人的注意力,全被地上躺著的女人給吸引了。
正是梅杏兒!
只見此刻梅杏兒躺在冰涼的地上,腦袋一側染著血,地上也有血跡。
雖然一動不動,但從起伏的胸脯可以看出,女人還活著。
李南柯一眼便判斷出,梅杏兒是從地道入口直接跳了下來,腦袋磕在了堅硬的地面上,才變成了這番模樣。
尤其當時的她中了具有麻醉效果的醉仙桃,基本無力氣爬起。
「夫人!」
林員外抱著半昏迷的妻子,喜極而泣。
似乎感受到了丈夫的氣息,梅杏兒張了張有些干裂的嘴唇,但沒能說出話來。
只是眼角,卻有著淚珠兒滑落。
也不知是愧疚還是悔恨。
眾人一同幫忙,將梅杏兒抬出了地道。
冷歆楠根據李南柯之前查出的信息,給出了精準分析︰「當時梅杏兒應該是意識到自己中了醉仙桃,本打算出門求救,可正巧魔物老秦頭來了。
情急之下,梅杏兒想到了這個地道,于是躲了進去。因為身體出現麻醉反應,她無法正常落地,不慎摔下來磕傷了腦袋,陷入半昏迷。
魔物沒能找到梅杏兒,便發泄打砸了房間,被香兒他們听到,這才發生了後面的事情。」
李南柯緘默不言,只是盯著被放在床榻上療養的美婦發怔。
經過細心照料,梅杏兒精神漸漸恢復了一些。
也可以睜開眼楮說話。
「老爺……」
望著面前自責的林員外,美婦眼里滿是羞愧,虛弱的叫喚中帶著幾分無地自容。
林員外緊緊握住妻子的手,泣聲道︰「都怪我啊,我早該想到的,是我無能,沒保護好夫人你,是我沒保護好啊。」
說著,抽起了自己的嘴巴。
香兒見狀,連忙上前攔住進行勸慰。
眾人心中暗暗嘆息。
李南柯示意香兒將林員外帶到一旁,對梅杏兒說道︰「在談話之前,我有一個小小的請求,還望夫人莫要拒絕。」
「官爺說便是。」
梅杏兒虛弱道,眼神下意識有些閃躲。
李南柯道︰「夫人可否月兌下衣服,讓我看看。」
此言一出,美婦頓時愣住了。
正抹著眼淚的林員外呆在了原地,隨即漲紅了臉想要怒斥,被冷歆楠一個冰冷眼神給壓住,說不出話來。
李南柯微笑道︰「月兌吧夫人,我想……你也不希望你女兒有事吧。」
梅杏兒蒼白的嬌顏上浮現一抹淺淺紅暈,玉指輕輕揪住衣衫,生怕這個帥氣的年輕男人會沖上來,把她衣服給扒了。
「不月兌也行,那就回答我一個問題吧。」
李南柯拿出一張畫,澹澹問道。「夫人身上,是否也有一個這樣的胎記。」
梅杏兒僵住了嬌軀。
眼前那無比熟悉的畫,猶如一把血淋淋的刀子,直刺進了她的心髒。
「夫人你也是聰明人,知道該如何回答吧。」
李南柯將畫丟在女人身上。
梅杏兒愣了半響,看了眼屋內的眾人,最後目光在丈夫身上停頓了一下,認命似的閉上了眼,輕聲說道︰「沒錯。」
「所以,當年與賀慶玉愛戀的那個女人,就是你對嗎?」
「對。」
「而林皎月,便是你和他的女兒,對嗎?」
「……」
這次女人並沒有回答,而是長久的沉默。
直到嘴唇咬出了血,才彷佛耗盡了全力所有氣力,從喉嚨中擠出一個字。
「對。」
撲通!
房間內一個男人癱坐在了地上,一臉的茫然加不可置信。
除了林員外,還能有誰。
李南柯拍了下手,說道︰「很好,這樣一來,那我就能好好和你談話了,順便把整件事的真相揭露出來。」
李南柯示意屋內不相干的人出去,甚至還貼心的找來一件毛毯蓋在梅杏兒身上。
「咱們就按照時間線,一步一步揭開這幕大戲吧。
一個月前,林家得了一件喜事。安平王府的小王爺白不愛,在順道來東旗縣散心時,恰巧遇見了林皎月林大小姐,並一見傾心。甚至還親口立下誓諾,說要迎娶林皎月。
于是林皎月被預定成為小王妃,馬上就要飛到枝頭變鳳凰了。
這對于一個從小就立志想要成為人上人的少女來說,絕對是她一生中最重要,也是最大的機遇。她是絕不會,讓機會就這麼錯過的。
甚至我可以斷定,小王爺踫巧遇到她,是林皎月故意創造出的一次機會。
由初次見面,驚鴻一瞥,繼而留下深刻印象。再到閉門不見,欲擒故縱……這一連環招下來,盡快很俗套,卻也很管用。
至少,小王爺被勾住了。」
房間內一片安靜,唯有李南柯清亮的聲音回蕩著,眾人安靜聆听。
梅杏兒緊抓著那張昔日情人給她畫的畫作,眼神卻望著自己丈夫,滿是哀怨悔恨。
李南柯覺得有些口渴,讓香兒給他倒上茶水,繼續說道︰
「按理說,事情一切順利,林大小姐只需安心等著好消息即可。即便小王爺辜負了承諾,她也能繼續當富家大小姐。
然而,一切在半個月前發生了變化。
半個月前,林員外帶著家人去離塵寺上香,同行的還有萬瑩瑩和文瑾兒。
誰也不會想到,這次上香,會改變所有人的命運。
在林夫人獨留禪房的時候,昔日的老情人賀慶玉忽然出現了,然後開始質問,林皎月是不是他們的女兒。
而這次爭吵,卻被隔壁的林皎月她們給听到了。
很顯然,林夫人承認了這件事。
承認了林皎月是她和賀慶玉的孩子,讓林大小姐的王妃夢,瞬間破碎。
為什麼會破碎?
第一,賀慶玉本是就是一個落魄書生,遠不到林家的千金家世。第二,也是最為致命的一點,那就是賀慶玉當年因為考試舞弊桉,沾上了罪名。
哪怕安平王再不待見他的小兒子,為了顏面,也絕對不允許有如此‘污點’的家庭與他結為親家,遭人把柄!」
李南柯盯著臉色蒼白的梅杏兒,緩緩問道。「林夫人,我說得對嗎?」
梅杏兒唇角露出澹澹的,淺淺的苦澀笑容,沉默不語。
就在李南柯準備繼續講時,她幽幽開口道︰「當年我和慶玉相互愛戀,私定終身。但因為顧忌彼此身份,便藏著掖著,等慶玉有所功名時再為我贖身。
可隨著一場舞弊桉,慶玉前途盡毀。
深受打擊的他從此一蹶不振,為了不耽誤我,便毅然與我斷絕了情義。甚至還欺騙我,說他馬上要和別人成親。
我一氣之下,便賭氣嫁給了林員外。
後來才知道,慶玉並沒有與人成親。可一切都晚了,我們的緣分也就此結束。
慶玉並不知道的是,其實當時我已經有了身孕……」
梅杏兒淚水涌出眼眶,滑過輪廓柔媚的瓜子臉,雙肩不住顫抖。
林員外呆呆看著與他相伴了十幾年的妻子。
彷若失了魂一般。
曾經熟悉的身影此刻彷佛無比的陌生。
或許連他也沒想到,原以為高興的找到了妻子,上天卻還附送了他一個如此大的‘驚喜’。
「那就繼續吧。」
李南柯端起茶杯潤了潤嗓子,緩緩開口。
「當林大小姐知道自己是賀慶玉的親生女兒後,內心肯定是崩潰的,她的所有理想與願望,在這一刻灰飛煙滅。
好在她有兩個好姐妹,打算替她保守這個秘密。
于是和尚常明見到了,她們三人于殿中發誓的一幕。
雖然萬瑩瑩這個丫頭驕橫刁蠻,跋扈刻薄。雖然文瑾兒愛慕虛榮。但她們確實把林皎月當成了好姐妹,願意為她保守秘密。
但林皎月卻不這麼認為。
她們能保守一時,能保守得了一世嗎?誰又能保證,如今的姐妹不會在以後成為仇人。
那時候,所謂的秘密便是殺人的刀子!
這個世界上,只有一種人可以保守秘密,那就是死人!」
李南柯舒了口氣,內心很復雜。
之前他真的不願去相信,一個花季少女會有如此狠毒的心,但事實就是事實。
現實往往比小說更魔幻。
如果去看那些少年犯罪的紀錄片,無論是國外還是國內,很難讓人不懷疑,有些人天生是不是內心藏著一個惡魔。
所犯下的種種桉件,讓人 背發寒。
環境造就也罷,性格造就也罷……這些人骨子里天生就刻著‘壞種’的基因。
李南柯無法評價林皎月。
但他只知道一點……這丫頭的血絕對是冷的。
李南柯平復了一下情緒,繼續說道︰「于是林皎月便設定了第一個計劃,殺掉她的兩個姐妹。
為了這個計劃,她利用萬瑩瑩和文瑾兒早就有的間隙矛盾,于一旁刻意拱火挑撥。使得萬瑩瑩愈發相信,文瑾兒想搶她喜歡的男人。
不要小看林皎月的拱火手段,這女人天性便有一張會騙人的嘴。不然整個官府和夜巡司,也不會被她騙的團團轉。
終于在她的挑唆之下,機會來了。
萬瑩瑩決定去離塵寺上香祈福,打算在游玩翠紅山期間,與文瑾兒攤牌。
而林皎月,則要抓住這個機會,設計干掉自己的兩個姐妹!
她需要一個凶手。
而這個凶手,便是魔物。
尤其考慮到離東旗縣最近的雲城,近些時日就出現過一個魔物,一直未被夜巡司抓到過。
有先例在前,不會有人懷疑。
既然凶手是魔物,那就必須讓魔物出現,所以她讓林夫人說服了賀慶玉,去假扮那個魔物。
賀慶玉當然會同意,畢竟這是他親生女兒的請求,再加上梅杏兒這個老情人的哀求,他沒理由會拒絕。
其實在這里,林皎月留了個心眼。
她並沒有告訴自己的娘親和賀慶玉,是要在翠紅山殺了兩姐妹,而是用其他理由進行了哄騙。畢竟這是殺人,沒人會冒險。
否則賀慶玉也不會在當晚,翻林府的牆去找梅杏兒,也不會郁悶跑去白雲酒樓喝酒。
因為賀慶玉知道自己被騙了,所以才想跑去林府質問!
而根據香兒提供的線索,賀慶玉被趕出林府後,梅杏兒和林小姐發生了一場爭吵。不用猜也知道,梅杏兒是氣憤女兒殺人。」
听著李南柯娓娓分析道來,那些曾經令人困惑的疑點,也隨之在眾人心中解開。
所有人的目光盯向了梅杏兒,眼神復雜。
有這麼個女兒,也是不幸啊。
梅杏兒此刻也明白,真相已經無法被掩蓋了,澀然道︰「沒錯,當時月兒只是說,想演一出‘救人’的戲碼,讓萬小姐和文姑娘感念她的救命恩情,永遠替她保守身世秘密。
不過原本她是打算讓我假扮魔物,去嚇唬的。但當時我怕離開後會被老爺懷疑。畢竟我平日很少出門,所以便讓慶玉去。
慶玉已經答應我,不會把月兒的身世說出去,他也明白,這會害了我和月兒。
或許是出于對我和女兒的愧疚,他並沒有想太多,便答應了假扮魔物的計劃,想為女兒做些事情。
可我和慶玉都沒有想到,月兒竟然會……」
梅杏兒兩眼淚水滾流,哽咽著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