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南城外。
一座不起眼的山頭官道上。
有百騎一襲黑袍綿延十里,中間有近百架馬車,走在路上將平實的官道壓出條條極深的碾痕,而遮蓋貨物的粗布上染滿了血跡,頗具神秘感。
山頭上,幾道黑袍身影駐足。
眺望向平南城的方向。
「大人,胡觀磐部已經全滅了,如今的平南城被令江郡的宋崖大軍接手。」
一人單膝跪地,朝著領頭的光頭男稟報。
光頭男看著遠處煞氣沖天的戰場,微微皺眉,「嘖,可惜了,若不是半路遇上了聖心教那群混蛋,我們幾個月前都已經到了。」
「也不知道他們抽了什麼風,竟然不遠千里派那麼多人來令江和平南這種小地方……」
「那咱們這批白虎甲怎麼辦?沒了胡觀磐這個培養多年的莊稼地,咱們再想找願意當白鼠的可不容易。」
一旁的高挑男人沉聲道。
「怕什麼,這能與血肉相連,增幅戰力,讓尋常士兵變得和妖魔一樣強大的寶貝,到哪尋不到人接手?」
「只要是有點野心的,只要稍稍接觸兩年必然會上鉤的。」
光頭男嘴角露出一抹邪笑。
但看著遠處那一片荒蕪,還是不禁惋惜。
若是胡觀磐手下的軍隊配上自己的白虎甲,那就不是四千士兵那麼簡單了。
是四千修行有四方虎狼訣,懂得四方虎狼陣…而且紀律嚴明的妖魔。
這樣的軍隊一旦出世,必然會在短時間內名聲大噪。
再加上他們百器山暗中相助,足以正面和令江郡角力。
這也正是他們百器山樂得所見,因為會給他們提供大量的戰斗經驗和標本供給研究。同時也是胡觀磐兵鋒所指,可以說是兩全其美的局面。
當然,這白虎甲如今也有一點小缺陷。
就是有一點點不太穩定,稍有不慎可能會炸裂而亡,或者變成妖魔也說不準。
同時這種白虎甲也有點沖擊那些凡夫俗子的認知,若是暴露有被群起而誅之的風險。
但若是沒有缺陷和風險,
這白虎甲也輪不到胡觀磐這一個小小的平南城城主身上。
「唉,聖心教這幫瘋子,總有一天要把他們全都殺光!」
光頭男惱怒不已。
「大人!我在林間抓到一個小鬼。」
一人拎著一道身影大步走過來。
「殺了不就行了?」
光頭男心煩意亂。
「他身上有咱們百器山的三足赤鼎玉。」
「哦?」
光頭男轉過頭,看向那一臉渾渾噩噩的少年。
「這三足赤鼎玉你是從哪得來的?」
他接過玉石,確實是他們百器山的東西。
「我…我不知道…可能是我師父…不,大概是我父親塞給我的吧。」
少年茫然的搖搖頭。
他眼神有些呆滯。
少年正是被秦淮塞進樹洞,僥幸逃過一劫的胡景海。
他在城主府時就被父親的一杯酒迷暈,中途他似乎听到了師父的呼喚聲,聞到了濃郁的血腥味。
最後,他听到了師父的一句囑托,世界就陷入了黑暗。
等再度醒來,
自己已經在冰天雪地的樹洞之中了。
他本想回到平南一探究竟,卻發現自己根本不知道身處何方,茫然的走了好幾天,才在山中發現了這個‘商隊’。
但現在看來……對方似乎不是一個商隊。
「父親?」
光頭男眉毛一挑,仔細打量了一下少年的長相。
「你爹不會是叫胡觀磐吧?」
「你認識我爹?!」胡景海眼中頓時綻放出光彩,「平南的戰事如何了?我爹怎麼樣了?」
「平南妖魔已除,不過胡觀磐和他的軍隊應該全都被宋崖連同妖魔一起剿滅了。」
光頭男一手拎著胡景海,將他提到正前方。
胡景海看著眼前的景色,臉上的笑容頓時消散殆盡。
目之所及。
遍地狼藉,殘肢斷臂如雜草般散落在不遠處的地上,好似一片人間煉獄。
「爹!大哥!師父!」
胡景海嚎啕大哭。
「你還能再哭三息,這算是我給胡觀磐留的情面了。」
光頭男冷漠的聲音響起。
旋即,胡景海的聲音戛然而止。
「這位大人,我能問一問我父親大哥還有師父他們是被誰殺的嗎?」
從自己零碎的記憶中,胡景海知道這背後絕對有陰謀。
「應該是令江郡守和令江將軍宋崖。」
光頭男懶散的將胡景海丟在地上。
噗通!
胡景海當場跪在光頭男的面前,「大人!求您收下胡景海!胡景海願為您效犬馬之勞!」
「區區一個二煉的小鬼,我身後這些人最弱的都有五煉境界……要你何用?」光頭男一臉冷漠。
「我…我雖修行天賦不行,但我自幼受父親教導,熟稔令江權貴世家恩怨,大人若想在令江施展拳腳,胡景海定能幫上忙!」
胡景海大喊,絞盡腦汁想著自己有用的地方。
他明白,要想給父親和師父他們報仇,以自己的資質這輩子都做不到。
唯一能投靠的,也就是眼前這幫人。
「你說的這些,我只需要花一個月就能知道。」
光頭男仍舊沒有興趣。
「只要大人收下我,我什麼都願意做。」
胡景海大喊。
但身旁的光頭男已經揮揮手,下山去了。
「大人!」
胡景海站起身,一個飛撲抱住光頭男的腿。
「大人,給我一個機會吧!」
光頭男一腳將其踹飛出去。
「走了。」
大隊人馬開始朝著令江方向進發。
一連二十多里路,身後的胡景海依舊孜孜不倦的跟著。
重復著被光頭男踢飛,又爬起來,又踢飛,再追上去……
光頭男見胡景海再度沖上來,終于不厭其煩。
本想看在陰差陽錯坑死胡觀磐的份上,給他胡家留個香火,沒想到這小子跟狗皮膏藥一般。
「把三段甲拿來!」
身後的高大漢子一愣,「大人,三段甲就算是七煉武者都未必承受得住啊……這小鬼……」
光頭男頓時看了過來,眼中殺機讓高大漢子當場閉嘴。
很快,胡景海面前就多了一套沉重的甲胃。
「穿上這白虎甲,活下來就給你機會!」
光頭男頭都沒回,只是遙遙說了句。
眼前的白虎甲,並沒有胡景海認知中甲胃的模樣,只是有甲胃的形狀。
這白虎甲上長滿了白色的絨毛,甲胃的‘鐵礦’是一些粘稠的好像在微微顫抖的黑色塊狀物。
更像是濕潤的泥土堆出來的模樣。
怪,好怪……
胡景海看著眼前的白虎甲,不由吞了口口水。
但很快,他心一橫。
直接將這白虎甲搬了起來。
好重!
「穿這套甲,需要月兌光衣服,貼著皮膚。」高大漢子提醒道。
胡景海點點頭,旋即月兌光衣服。
使出了吃女乃的力氣才將這甲胃抬起,套在身上。
他很清楚,想要給父親他們報仇,眼前這個男人或許就是他此生僅有的機會了。
砰!
胡景海將整套白虎甲套在身上。
粘稠的感覺愈發明顯,轉瞬之間,胡景海感覺好似有萬千蟲蟻爬上了自己的身軀,在撕咬血肉、
「啊!!」
胡景海頓時慘叫一聲。
冷汗如雨墜落。
「之後記得將白虎甲收回來。」
光頭男听見胡景海的慘叫聲,澹澹回復了一句。
「是!」
高大漢子沉聲,回頭惋惜的看著開始在地上打滾的胡景海。
那黑色的粘稠物質開始朝著胡景海的四肢攀爬,他甚至能感受到有東西鑽入了自己的身體,在觸踫自己的骨頭。
光頭男悠哉的打著哈欠。
身邊的年輕人詢問,「大人,接下來咱們去令江做什麼?」
「那宋崖和令江郡守毀了我這麼多年的培養,我豈會輕易放過他?」
「幫他尋點樂子,瞬間找找下一個。」
「如今大幽已經搖搖欲墜,野心勃勃之輩遍地都是……」
他懶得走遠了,決定在令江郡尋找能夠取代胡觀磐的人。
轟隆隆……
光頭男感到大地一陣震顫,他詫異的回頭看去。
童孔 地一縮。
而與之同行的幾人,皆是童孔地震。
只見那胡景海竟然朝著自己狂奔而來。
「大人,請給我一個機會吧!」
胡景海單膝跪地,眼神有些凌亂。
一身的白毛如今全都被鮮血染紅,看上去淒慘無比。
但他卻感到前所未有的充實,體內的力量洶涌澎湃。
「怪才……」
光頭男笑了,「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啊!」
「你小子,簡直是天生的白虎。」
同行的幾人,臉色也十分精彩。
「三段的白虎甲,可從未有人能成功存活……更何況此子才二煉…潛力巨大啊。」
光頭男翻身下馬,一臉微笑的走到胡景海身邊,將人扶起來。
「你是叫景海是吧。」
「從今天起,你就是我王敖器的弟子了!」
光頭男鄭重的拍了拍胡景海的肩膀,前後態度差距之大,天壤之別。
「叫人啊,還愣著干什麼?」一旁的高挑男人也慈眉善目起來。
「師父!」
胡景海頓時雙膝跪地,磕了一個響頭。
而眼中殺意,也開始熊熊燃燒起來。
父親、大哥、師父……你們的仇我一定會給你們報的!
「走,隨我去令江郡!去會會那令江郡守和令江將軍。」
一行人浩浩蕩蕩,策馬而行。
……
九龍門。
經過一天的修養生息,秦淮憑借著一半的金血緩緩養出三條白龍。
最重要的是體內原本散亂的紫色電弧。
被秦淮用金血從氣血肌肉中剝離出來,如今緩緩的朝著原本的位置匯聚。
而那雷洪使用奔雷禁術之後的回復法子。
秦淮想著大致同樣和其修行奔雷功的速度有關。
至于氣血的回復速度,則要更快一些。
秦淮已經恢復了七八成氣力。
「少爺,今日要去哪?」
青兒候在房門口,秦淮一推門就能看到青兒的身影。
「先去那血龍台看看吧。」
秦淮穿著青白長袍,走在最前面。
「少…娘子每天都在忙些什麼?」
他隨口問道,想要了解李家和九龍門。
「小姐當初離開九龍門其實算是逃離……」青兒有點支支吾吾。
「為什麼?」
秦淮詫異,但看青兒的表情,他月兌口而出,「該不會是為了逃婚吧?」
「姑爺你怎麼知道!」
青兒驚訝,這事兒可是絕密,「這可是姑爺自己猜到的,青兒可什麼都沒說。」
「嗯嗯,我知道,你繼續講講。」秦淮點點頭。
青兒這才沉聲敘述,「當初家主其實想直接讓小姐和張家公子聯姻,讓兩家摒棄前嫌重修于好,攜手帶領九龍門發展。」
「老爺就找小姐……」
「但小姐當時已經听了青雲觀老道的話,相信天命在平南,死活不同意。最後就帶著我逃了……」
「再加上家中的族老也根本不同意老爺這種和‘世仇’聯姻的荒唐之舉,所以就此作罷讓小姐在平南安穩度日。」
秦淮道,「那你家小姐怎麼會選擇溢香樓這種地方?」
「因為溢香樓男人多啊。」
秦淮嘴角抽搐,一時也照不出來理由反駁。
只能說李韶香的思考方式讓人震驚。
「老爺膝下無子,只有小姐這麼一個女兒,所以李家有很多事都要小姐去處理。而小姐空缺多年,這次回來自然都要補上的。」
青兒娓娓道來。
「原來如此。」
兩人說著話,已經走到一個被削平的山台前。
台上坐落著一些大小相同兩人高左右的血紅石頭,血石前一個個青年陸續上台吃力的搬起石頭,又吃力的放下。
每次搬起時,血石就會散發出不同亮度的紅光。
「此乃血石,用來檢測氣血強度。」
身旁,一道輕柔的聲音響起。
秦淮也看過去,來人一身青白色長袍,秀發披肩,模樣灑月兌。
有種師兄齊陽冰那般讓人如沐春風的氣息。
「多謝師兄指點,敢問師兄名諱?」
秦淮有些詫異此人身份,在這偌大的九龍門,這還是第一個和自己搭話的人。
他稍稍靠近青兒。
青兒已經踮起腳尖,湊到了秦淮耳邊,「姑爺,這人就是我和你說的,小姐曾經的未婚夫。張家家主的兒子……」
「鄙人張皓月。」
張皓月伸出白皙如女人般的手,微微抱拳。
「也是韶香妹妹曾經的未婚夫。」
張皓月主動提及。
「原來是張師兄啊,幸會幸會!」秦淮也很客氣,雖然張李之爭在九龍門已是水火之勢,但伸手不打笑臉人。
自己也不知道對方的來意。
「今日前來,是專程為了感謝秦兄的。」
「哦?感謝我什麼?」
「秦兄有所不知,我雖和韶香妹妹幼年相識,但從無男女情愫。當初父親和李叔叔定親之事,讓我頭疼不已啊。」
張皓月笑著搖頭,「多虧了秦兄將韶香妹妹娶回家,我才能和表妹有情人終成卷屬。」
秦淮看向張皓月身旁,還有位內向的不敢看人眼楮的女子,挽著張皓月的手臂。
「那就恭喜二位了。」
秦淮抱拳搖了搖,露出微笑。
「唉,哪里談的上恭喜啊。」
張皓月臉上又露出一抹愁容。
「九龍門實力雖強,但張李兩家勢同水火,處處內斗。不知浪費了多少資源,埋沒了多少人才俊杰。」
「再這麼下去,不出二十年九龍門就要再降一檔了。」
「如今我為了撮合兩家重修于好,整夜絞盡腦汁啊。」
他搖了搖頭,懊惱又惆悵。
「沒想到,張兄竟然是如此眼界壯闊,心懷九龍門的雄才,真是敬佩。」
秦淮神情不變,始終掛著那副弧度都十分精準的微笑。
「我就不如張兄,只能想到自己和家人的安危。」
張皓月苦笑,「秦兄這是折煞我了,我也就是空有此想,沒有那個實力。」
「想要讓張李兩家重修于好,須有一位能以力鎮壓兩家的絕對強者,然後慢慢斧正兩家之間的關系。」
「可惜,我天賦有限……」
「反倒是我听說,秦兄在平南城中進境神速,短短兩載就爬上了平南之巔,在應對妖魔大潮時大放異彩啊。」
張皓月恭維道。
「不知張兄是听誰說的?」秦淮含笑。
張皓月臉上的神情微微一僵,「九龍門的勢力遍布令江,在平南自然也有眼線,每月都會送來消息。」
「原來如此,那都是城中的百姓鄉親們抬舉罷了。」
「秦兄太謙虛了…我看秦兄這是要測力?」
「正是。」
秦淮點點頭。
「那就祝秦兄力能開天,拿到血龍台頭名了。」
張皓月抱拳,隨後帶著身邊的表妹往遠處走去。
「姑爺,這張皓月在九龍門中人望極高,尤其是在年輕一輩之中,就連李家不少年輕人都對他唯馬首是瞻。」青兒見到人一走,立馬開口。
「他什麼境界?」
「九龍門年輕一輩第一人,紋骨境天驕!」青兒月兌口而出。
雖然在平南呆了幾年,但對于九龍門的情報卻從來未曾斷過。
「身份超然,又沒有架子,為人和善……這樣的人誰不喜歡呢。」
秦淮喃喃自語。
「但我總覺得吧,這人怪怪的……」青兒皺眉。
「時間會證明一切,虛假是藏不住的。」
秦淮回頭,看向那站在不遠處駐足觀看的張皓月。
後者笑著和他招了招手。
「我先上去,賺點點數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