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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

匪夷所思的推演, 榮銳講完,工房里寂靜無聲。

「證據呢?」良久,專案組負責人質疑道, 「僅憑牆上的四個孔洞,就能推出這麼異想天開的假設?」

榮銳回答︰「首先, 孔洞的位置非常巧妙, 四個連起來正好和大門的大小一致。我昨天讓勘驗做了測量,證明孔洞的大小正好可以容納標準螺栓。他們還對孔洞內部的水泥取樣做了化驗,結果驗出了工業標準螺栓鑄造所用的特種鋼碎屑。所以, 這四個孔洞絕不是普通破損,而是用于固定某種部件的預留孔。」

他右手微微一轉, 用手機電筒照著水泥牆壁上一處小凸起︰「其次, 這個地方, 因為牆面不平整,稍微有點凸出, 勘驗人員在上面發現了微量的木屑和油漆, 經過實驗證明,和大門所用的木料和油漆完全相同。我推測,是因為假門安裝在這里的時候, 被羅氏兄弟拼命拍打,與水泥牆撞擊剮蹭留下的。」

他繞過貨架,走到屋子中央,沙發床所在的位置, 手機電筒掃過塑膠地面上縱橫交錯的劃痕︰「那天凌晨,羅氏兄弟獲救之後,我曾經進來現場看過,發現地面上有很多圓弧形的擦痕,與直線型的擦痕縱橫交錯。當時我沒想明白是為什麼,現在看來,圓弧形的痕跡應該是沙發床轉動時留下的,直線型則是貨架被推動時留下的。」

地面是塑膠一次成型的,特性所致,被硬物用力刮擦之後會留下黑色的印痕。

蕭肅蹲下細看,果然如榮銳所說,沙發床周圍有一圈圓弧形擦痕,大概是因為凶手轉動它時上面躺著三個人,壓力太重,所以萬向輪刮擦地面留下了黑印。

而那些與之交錯的直線型擦痕,則正好和貨架寬度差不多。

其實工房地面很髒,新舊擦痕重重疊疊,這些規律很難被一下子注意到,難得榮銳觀察力如此敏銳,一絲細節也沒有放過。

有了這幾個證據,榮銳先前的推演顯得真實了很多,然而蕭肅細細想來,還是有很多說不通的地方︰「有一個問題,我們那天晚上趕到這里的時候,大門在里面是被椅子頂著的。如果凶手提前一天帶著假門從大門離開,必然無法用椅子在里面頂著門把手,羅氏兄弟一醒來就會發現的。」

「魚線。」榮銳簡單地道,「這種好東西,能用第一次就能用第二次。」

他走到門邊,將那把木質靠背椅搬過來,用手機電筒照著椅背︰「這兒也有一道勒痕,很細,和門閂上那道非常像。」

蕭肅一看,果然如此,恍然道︰「所以,凶手是用魚線在外面拖著這把椅子,慢慢從里面抵住大門?」

榮銳點了點頭,他蹲下去仔細看了看,又疑惑地道︰「不對啊,這道勒痕這麼淺,不仔細看幾乎看不出來,門閂上那一道卻清晰得多。可是椅子比門閂重多了,按理,椅背上的勒痕不是應該更深才對嗎?」

「這就是破綻所在。」榮銳道,「我反復用魚線試過,把椅子拖過去,只能留下這麼淺的痕跡。如果拉門閂,則幾乎留不下痕跡。」

他出去將門閂拔下來,展示給眾人看︰「這個是老榆木做的,榆木屬于常見的硬木,密度大、強度高。而椅子是柏木做的,木質松散、比較軟。所以同樣用魚線拽,不管怎麼操作都是門閂上的勒痕淺,椅子上的勒痕深。但現場的情況恰好反過來了,這恰恰說明有人刻意制造了門閂上的痕跡,就是想讓警方發現它,認為羅氏兄弟是自己從里面把門插上的。」

這個解釋非常明了,專案組負責人點頭道︰「不錯,凶手欲蓋彌彰,反而留下了破綻。」頓了下,疑惑地道,「如果你的推斷是真的,那麼從凶手在正月十一凌晨帶著尸體進入工房,直到正月十二上午離開,期間一直待在這里,他是怎麼藏身的?」

蕭肅看過羅建紅的供述,記得他明確說過,正月十一上午他們倆醒來發現尸體之後,曾仔細搜尋過密道之類,但始終沒有發現。那麼凶手是怎麼躲過他們倆的視線的?

榮銳走到大門邊,開始實地推演︰「工房大門是向內開的,所以凶手把貨架推過來擋住大門,勢必無法同時從門內離開,他只能待在工房里,直到第二天處理完尸體,挪開貨架之後再走。」

他指了指東西兩側的水槽,又指了指貨架︰「整個工房內可以藏身的地方只有這三處。凶手很清楚,羅氏兄弟醒來後發現床上多出一具尸體,一定會瘋狂尋找密道,而水槽只有半人高,必然是他們搜尋的重災區,所以他只能選擇相對難搜的貨架。」

榮銳用手機電筒指著貨架頂端約莫四十公分寬的裝飾板︰「頂上這塊裝飾板離地有兩米多,沒有梯子根本夠不著。因為它表面上看是固定的擋板,並不像櫃門那樣可以打開,所以羅氏兄弟很容易忽略掉。」

貨架是密度板釘的,裝飾板做了封塑處理,上面弄了些俗氣的花紋,蕭肅仰頭細看,忽然發現有一處花紋顏色不對︰「那兒,好像不是花紋,是裂縫?」

「對,是縫隙。」榮銳用電筒照著那兒,說,「昨天我上去看過,里面剛好可以容納一個成年人躺著,躺下以後那道縫隙正好在眼楮的位置。」

蕭肅毛骨悚然︰「所以凶手在藏身期間,一直在上面看著羅氏兄弟崩潰哭嚎?」

「對他來說,這大約正是樂趣所在吧。」榮銳關掉電筒,說,「絕大多數凶手對自己精心布置的現場都會有一種迷戀感,有些殺人犯逃走以後還會忍不住回到現場徘徊,回味殺人時的快感。」

蕭肅激靈靈打了個冷戰,專案組負責人倒是面色如常,甚至贊同點頭︰「不錯,這種現象很常見,所以我們一般非常重視凶殺案現場的圍觀群眾,里面搞不好就有凶手。」

孫之聖一直站在旁邊听著,頓了片刻,終于開始總結陳詞︰「榮警官的推演我基本上是贊同的,當然也不排除其他可能性,所以最後的論斷還是要等專案組走訪排查結束,抓住真凶以後才能確認。」

負責人乜斜他一眼,笑道︰「又開始打官腔了啊老孫,咱們可是黨校同期,實在點兒唄。」

孫之聖比他小了至少十歲,竟然是同期,蕭肅不禁嘆為觀止。

孫之聖也一笑,說︰「飯可以吃飽,話不能說滿,我這人你還不清楚麼?就一個字,謙虛。」

負責人無奈搖頭,孫之聖斂了神色,接著道︰「現在需要查實的,還有一件事情,就是關于麻醉劑。」

「麻醉劑?」

「對。」孫之聖說,「我反復研究了羅氏兄弟的口供,發現他們同時提到,正月初十和十一的晚上,他們睡得非常死。」

「你懷疑凶手給他們用了麻|醉劑?」

孫之聖道︰「凶手要開門、進場,推動貨架,尤其還要推動沙發床,正常情況下,這麼大的動靜,睡在床上的人怎麼都該能醒的。」

負責人道︰「不錯,羅建紅的口供提到,他前列腺不好,有頻繁起夜的習慣,但那兩個晚上卻一覺睡到了大天亮。」

「別提第二天凶手還分尸、銷尸了。」孫之聖說,「分尸的動靜,咱們都能想象得來。所以凶手肯定用了麻醉劑,回頭得趕緊給羅氏兄弟倆做個檢驗了,就是不知道是吸入的,食用的,還是注射的。」

榮銳插嘴道︰「要是吸入的,可能會比較麻煩,這都三天了,不知道代謝完了沒有。」

負責人二話不說掏出電話開始打,片刻後收線,說︰「已經安排了,很快能有結果。」

孫之聖「嗯」了一聲,他仰頭四望,視線停在貨架頂端,道︰「這個凶手太狡猾了,窮凶極惡,不知道留下什麼痕跡沒有。」

「藏身的地方我看過,里面的塵土有一些擦痕,但沒有指紋、腳印和dna。」榮銳答道,「凶手非常謹慎,而且極為隱忍,基本什麼都沒有留下。現在只能通過擦痕推斷出他身高一米八五左右,應該是個男性。」

「這麼大工作量,女人完不成,只能是男人。」負責人說,「下午我再讓人過來摟一遍吧,說不定還有什麼遺漏。」

折騰了幾個小時,一行人回到縣局,已經是中午了。

下面的刑警動作很快,他們才吃完午飯,羅氏兄弟的化驗結果就出來了。

很幸運,大約因為這倆人都是快六十歲的老頭,代謝比較慢,所以醫生真的在他們體內檢出了微量的鹵烴類麻醉劑殘留。

這種鹵烴類藥劑主要用于吸入麻醉,所以凶手是通過往工房內灌輸氣體,來控制羅氏兄弟長睡不醒的。

刑警後來拿了一點這種藥劑給羅建紅和羅建新聞了聞,結果倆人都是一臉恍然的表情,說好像在正月初十和十一的晚上嗅到過類似的香氣。

有機芳香烴本來就不像氨氣那麼刺激,正常人聞到了也不會有多大的反應,甚至可能都不會注意到。

不過這個結果也從側面證實了,他們倆確實不是殺人碎尸案的真正凶手。

事到如今,榮銳的推斷讓整件案子柳暗花明,露出了清晰的輪廓。

然而萬里長征才剛剛開始,警方面對的問題仍然極為嚴峻——

第一,凶手是誰?

第二,受害人是誰?

前者,派去靖川走訪排查的刑警正在緊鑼密鼓地收集線索。

後者,只能寄希望于法醫了。

榮鋃從機場回來便一頭扎進了實驗室,除了吃飯睡覺一直沒有出來,期間蕭肅去實驗室探望,隔著玻璃隔斷看見他穿著防護服,戴著護目鏡,正在分揀亂七八糟的受害人碎片。

蕭肅常年解剖小動物,已經算是心理素質比較好的了,看見那場面還是差不點兒吐出來,難得榮鋃如此淡定,工作之余還能照常吃飯。

現在蕭肅倒有點理解他為什麼只吃生菜葉子,不大吃肉了。

這算是職業傷害吧?

不知道刑事偵查局給不給他報工傷。

正月十五凌晨,榮鋃終于找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帶著一大箱子樣品跟孫之聖申請回靖川。

「老天保佑,重要的髒器碎片都找到了。」大半夜他還專門洗完澡、化好妝才來找領導匯報工作,雪白的俊臉兒看不出一絲疲憊,不知道用了什麼黑科技,連眼袋和黑眼圈都完美遮蓋了。

孫之聖正在擼串,聞言龍顏大悅,取了一串大腰子給他︰「吃點不榮法醫?」

榮鋃看看他手里的腰子,又想想自己箱子里的腰子,面無表情地說︰「謝謝,我不想吃。」

蕭肅完全理解他的心情,給他倒了杯果汁,道︰「辛苦了榮法醫。下一步要怎麼做?」

榮鋃道︰「做病理毒理檢驗,看受害人生前有沒有用過什麼特殊的藥物。所以我是來申請回靖川的,縣局條件有限,做不了復雜的醫學檢驗,縣醫院那邊倒是可以,但人多口雜,我不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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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之聖點頭道︰「行啊,正好我們也該回去了,這邊能查的都查了,回靖川看看走訪排查的結果怎麼樣,還有蕭老師那個基友,羅才被殺案的材料也該整理齊全了。」

榮銳在旁邊給蕭肅剝烤玉米,不高興地白了他一眼,說︰「吳律師,吳星宇,什麼基友。」

「就你事兒多!」孫之聖說,「我要是你爸早打死你了。」

蕭肅想起「格雷格里奧的爸爸」,不禁對榮大校產生了深深的同情。

榮鋃喝了口果汁,忽然八卦道︰「對啊,榮銳,听我媽說你和你爸最近好像要和解了,過年回家你還給他送了老山參?」

榮銳低頭剝玉米,說︰「不是我,是我哥非要送的。」

「對哦,是蕭老師送的,我想起來了。」榮鋃說。

頓了下,忽然石破天驚地道,「我媽還問我呢,你是不是要搞基了,這麼多年頭一次帶禮物回家,居然不是女朋友買的,是男的買的!」

蕭肅做賊心虛,手一顫差點把杯子砸腳面上。孫之聖笑眯眯繼續啃大腰子,左面看看,右面看看,抖了兩下肩膀。

榮銳停了手,抬頭,一臉正色地對榮鋃道︰「你們家人的思想怎麼這麼扭曲?我是那樣人嗎?我和我哥是純潔的兄弟關系,他就像我的親哥哥一樣,懂?」

蕭肅頭皮一陣陣發麻,臉都紅了。榮銳面不改色,說︰「我才十九,離法定婚齡還有兩年呢,榮鋃,不要用你那中年男人復雜的思想來yy我,ok?」

榮鋃忍無可忍,啪地將杯子在桌上一頓︰「你踏馬叫誰中年男人?」

孫之聖哈哈大笑,唯恐天下不亂︰「我,我是中年男人!」

蕭肅扶額,簡直要瘋,榮鋃這重點抓的……簡直不知道該說他腦子有問題,還是該夸他歪樓歪得好。

「總之操心你自己吧。」榮銳將剝好的玉米遞給蕭肅,對榮鋃道,「回頭我就跟大伯母說,你在跟伍心雨談戀愛。」

榮鋃砰然炸毛︰「你敢說一句我弄死你!」

「我等你。」榮銳拍拍手,拉著蕭肅回房間︰「走吧哥,我們回去睡覺,明天一早還要趕回靖川,這都快一點半了。」

榮鋃要跳起來捶他,孫之聖連忙把按住了︰「哎別生氣,他嚇唬你的,你發火就輸了,來來,陪領導把這兩瓶啤酒喝了,明兒回靖川,晚上我和我的新室友請你吃火鍋。」

榮鋃眼珠一轉,被他說服了,坐下來氣哼哼喝酒。孫之聖搖頭晃腦道︰「哎呀你們幾個真是,加一起都比不上吳律師,看人家多會照顧人,我還沒回去呢,行李都給我整好了,髒衣服也洗了。」

頓了下,高興地問︰「伍心雨給你洗衣服不?」

榮鋃︰「……」

作者有話要說︰  蕭肅︰榮法醫你為什麼熬夜沒黑眼圈?

榮鋃︰淚溝神器了解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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