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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臉上的面具會掉,殷牧悠也沒能想到。

饒是醉酒後有暴力傾向的鮑宏,此刻也為這樣的美色而怔在原地。

原本想下手,也因這美色而舉著手,遲遲沒有落下。

方才殷牧悠來不及躲,後背受了一拳。他原本就受了內傷,這一拳更是讓他喉間腥甜。

殷牧悠目光極冷,看鮑宏猶如一個死物︰「你再動手試試?」

這樣的氣勢,讓男人瞬間顫抖了兩下。

鮑宏的酒醒了大半,細瞧殷牧悠的衣著。

剛才是猶豫天空烏雲壓頂,視線昏暗而沒能看清殷牧悠所穿之物,這布料有個極好听的名字,叫做月華緞,一百個織女一個月才僅僅能出幾匹。不是她們速度慢,而是因為原材料難得,且絲線格外細軟,不容易成型。

月華緞向來可只供給達官貴人的啊!

鮑宏在家醉酒後打妻子慣了,竟把這脾氣帶到了外面,一時沖撞了殷牧悠。

鮑宏渾身抖了兩下,正當此時前門的清凌似乎也听到了聲音,連忙沖到了後巷來,就看到了這樣的畫面。

淡金色的陽光透過了厚重的雲層,從天空照射下來幾縷。朱紅的衣映襯著那張臉,上面的肌膚蒼白細致。殷牧悠用手捂著胸口,他的牙齒輕咬著唇,便泛起一點水色的桃花殷。

這幅畫面殺傷力太強,讓清凌大腦一片空白。那張面具下的臉,竟會如此之美。

「清凌?我不是讓你等在風自樓大門口嗎?」

清凌好不容易回過了神︰「……屬下听聞後巷有響動聲,擔心太傅出事,這才急忙趕了過來。」

下一秒,清凌就走了過去,護在殷牧悠面前︰「太傅大人,可是刺客?」

「雖非刺客,卻是路遇惡人。」

清凌面容一冷,隨即拔出了長劍︰「放肆,竟敢對太傅大人不敬!」

鮑宏是荀夫人的佷子,自然知道太傅這兩個字在大周的重量。

他臉色瞬間變得煞白,雙腿一軟就跪了下去︰「是小人有眼不識泰山,小人該死!」

殷牧悠臉色陰沉︰「它怎麼到你手里的?」

「它……它是小人在回家的路邊撿到的。」

「路邊?別唬我,野生的幼豹怎會出現在皇城里。」

「是真的!小人家住在富棠街,便是在那處撿到它的!」鮑宏生怕殷牧悠不信,還專程把自家的位置給報了出來。

殷牧悠心口一跳,富棠街……

他記得沒錯的話,那個方向是朝向皇宮的。

這只幼豹去皇宮做什麼?怎麼看怎麼可疑!

殷牧悠想起鮑宏說他是荀夫人的佷子,眼底泛著冷光︰「清凌,把他送到荀夫人那處去,就看看荀夫人如何處置他。」

「諾。」

「對了,把他送回去的時候,就說……他沖撞了我,還意圖殺了我。」

清凌明白了殷牧悠的意思,就算荀夫人的丈夫是三品文官,她也不敢得罪殷牧悠的。

為保全自身,還要保得佷兒鮑宏的性命,荀夫人只會更加懲處鮑宏,好做樣子給殷牧悠看。

鮑宏听罷,猶如墮入了冰窟,嚇得癱軟在地。

殷牧悠撿起地上的面具,帶著籠子,很快就離開了後巷。

天色已經徹底暗淡下去,殷牧悠心急如火的趕回了府邸。

幼豹失血過多,氣息奄奄的躺在籠子里。血把它的毛發都凝固,尖銳的木棍刺穿了爪子,幾乎貫穿到骨頭里。

它的爪子已經全傷了,整個血肉模糊,濃重的血腥味彌漫鼻尖。

府里的醫師急忙趕了過來,原以為下人喊得這麼著急,是殷牧悠受了傷。可在看見軟塌上的幼豹時,他整個人都愣在原地。

太傅這……還有心情救治小動物?

這還是那個素來以手段狠辣聞名的太傅嗎!

醫師目瞪口呆,還見殷牧悠厲聲道︰「救它。」

「……諾。」

幼豹的意識尚未完全昏迷,似乎感受到有人踫它,便瞬間就睜開了那雙獸瞳。它的眼底帶著血腥和殺氣,像是對方再有所動作,它就要沖上去咬斷對方的脖子一樣。

醫師明顯的動作一頓,竟在那一瞬間,被這受傷的幼豹給唬住了。

醫師在心里告訴自己,那只是一只幼豹,還受了傷,沒什麼可怕的。

他提著膽子,手又近了幾寸,誰想幼豹直接從軟塌上跳了起來,呲牙的望向醫師,嘴里發出威嚇之聲。

醫師不敢再輕易靠近,幼豹剛才已經快要凝固的傷口,也因為這個動作而重新被撕扯。他現在過去,反倒是火上澆油。

醫師左右為難,不知怎麼辦的時候,殷牧悠卻在一旁淡淡說了句︰「讓我試試。」

啊?

醫師石化的抬頭望向殷牧悠,儼然一副不可置信的樣子。

這……太傅竟然要親自上藥?

他還沒反應過來,殷牧悠就冷冷的問︰「怎麼了?」

醫師連忙把東西遞給殷牧悠,教他如何上藥。

「太傅下手的動作一定要輕,畜生再怎麼通人性也是畜生,怕它吃痛傷到您。」

「嗯。」

殷牧悠湊近了幼豹,把藥瓶里的白色粉末倒在自己的手心上︰「上藥。」

幼豹馬上就不那麼戒備,湊近輕嗅了下他的手心。殷牧悠原本以為它想聞一聞自己手心上的白色粉末,確認有沒有毒,而幼豹直接舌忝了他的掌心一口,連同那白色粉末一起給吃進去了。

緊張的氣氛,忽然因為這個動作而松了下去,一旁的流映捂著嘴笑出了聲。

「哎呀,那個不能吃。」

幼豹沒理她,而是嗷嗚了兩聲,想讓醫師先為殷牧悠診治。

畢竟在風自樓後巷,他也被鮑宏傷著了。

殷牧悠︰「你不想前爪廢掉,就乖乖讓我上藥。」

幼豹︰「……」躺平。

殷牧悠眼底露出了點兒笑意,這威脅管用,還是知道怕的。

見幼豹不再抵抗,殷牧悠就開始為它處理傷口。

他手上的動作也放輕了再放輕,等殷牧悠按照醫師的指點處理好傷口以後,身上都出了身虛汗。

幼豹全程乖巧,沒有任何亂動的跡象。

這幅畫面和剛才幼豹的反抗成為鮮明的對比,醫師張大了嘴,一副難以置信的樣子。

這畜生成精了吧!

雖然心里吐槽,醫師還是囑咐道︰「太傅,它受了如此嚴重的傷,今夜恐怕會高熱不退,等過了今夜,若是能挺過去,應當就沒問題了。」

「好。」殷牧悠忍著痛說道。

外人面前野性未消的幼豹,在殷牧悠面前卻乖順得猶如一只家貓。

它嗚嗚了幾聲,用頭去拱殷牧悠的手,眼神里透著擔心。

殷牧悠淡淡的笑了起來︰「我沒事,你都傷成這樣,還有閑工夫擔心別人?」

幼豹的心頭泛起酸澀,此刻更是恨死鮑宏了。

傷了他不說,還傷了太傅!

若是有朝一日自己恢復人形,一定要將此人碎尸萬段!

「嗷嗚~」幼豹嘴里含著藥瓶,遞到了殷牧悠的手心。

一旁的丫環流映看了,便忍不住的笑了起來︰「這幼豹通靈,看樣子是認下大人了。」

殷牧悠倒也不多言,而是讓流映先在屋子里照顧幼豹。

他把醫師送到了門口,終于忍不住殷牧悠狠狠的咳嗽起來。

醫師見狀,連忙從懷里拿出了一瓶新藥遞過去︰「太傅大人,這是老夫近來研制出的新藥,興許能治治太傅大人體內的暗傷。」

「多謝。」殷牧悠接過藥瓶,自嘲的說,「不過是受了刺客一掌,沒想到我的身體竟這般不爭氣。」

醫師嘆了口氣,他是從慕家開始就跟在殷牧悠身邊的老人了。

許多下人不清楚的事,他都略知一二。

「這哪里是受了一掌這麼簡單?太傅往年受了多少暗殺和下毒?那些堆積的暗傷在體內遲遲無法痊愈,那一掌把這些暗傷激發了,所以才這般嚴重啊!」

醫師見他的身形清瘦,哪里像個魚肉百姓的奸佞?

他眼底帶上了幾分心疼︰「這些年,我也開了不少藥方,太傅卻從未按照老夫的藥方調養過身體,萬望太傅莫要再糟蹋自己了。」

殷牧悠微怔,他大約猜到了原因。

原主恨先帝,也恨慕家,他做的一切行為,都是在宣泄著自己的恨。

他像一團火在燃燒,不灼傷別人,再把自己燒得面目全非,就無法從中得到解月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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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醫師還是請回吧。」

殷牧悠的拒絕,讓醫師長嘆了一口氣。

縱使他的醫術再高明,都無法解開這個結。

他能醫治身體,卻如何能夠醫心?

兩人的談話,讓屋子里假寐的幼豹一字不漏的听到了耳朵里。

那刺客是他派來試探殷牧悠的,卻讓殷牧悠受了這些苦。

蘇衍後悔了,悔得恨不得打死過去的自己。

他怎麼算也算不到,今日救他的人會是殷牧悠。

當殷牧悠出現在他面前的時候,他心上的厚冰便破開了裂縫。陽光這東西無縫不入,他只是破開了一個小小的缺口,就讓他鑽了進來。

蘇衍還來不及抗拒,就嘗到了那種滋味。

噬骨攝魂,極易上癮。

他滿懷著心事,逐漸陷入了沉眠之中。

蘇衍又夢到了小時候的事。

先帝驟亡,只在臨死前一個月立了攝政的太傅。原本該太子登基,而三皇子卻在此時查出了太子用毒謀害了先帝,便集結了兵馬在宮里誅殺了太子。

他企圖稱帝的時候,二皇子卻帶著大將軍攻了進來。

原來一切都是二皇子的陰謀,太子並未謀害先帝,而是被他刻意誣陷,還利用三皇子的野心和他沖動的性子,讓三皇子行了謀逆之事。

二皇子只要坐收漁翁之利就好。

兩方勢力互相沖突了起來,三皇子不敵,退居後宮,便將愉妃和年幼的蘇衍抓了起來,以作人質。

程江當初也混在里面,作為二皇子安插在三皇子身邊的奸細,一手策劃了這次的事情。

那日正是月圓之夜,蘇衍又要化妖。

若是被人發現他是半妖,等待他的唯有淒慘二字罷了。

母妃自然害怕極了,那時蘇衍還小,便生生看著母妃為了保全他,在三皇子面前委曲求全,甚至連那個程江都能欺負到他們頭上。

大臣們都勸大將軍和二皇子不要輕舉妄動,二皇子欲奪皇位,可不會在乎他和母妃的命。

大批的士兵沖到了紫寰宮里面,三皇子一氣之下便想殺了母妃和他。

電光火石之間,母妃擋在了他的面前。

鮮血飛濺在蘇衍臉上的時候,他覺得半張臉都麻了,只有眼睜睜的看著母妃在血泊里。

那天的夜可真冷,冷得蘇衍渾身都在發顫。

他張了張嘴,想喊出母妃的名字,卻發現自己一個字也喊不出口。

三皇子發了瘋,和二皇子同歸于盡,皇位自然而然的落到了他的手里。

可在那天以後,蘇衍的心就結了一層厚重的冰,不許自己探出外面的世界,也不許別人進駐。

他願意永久沉淪,這個人卻偏要給他溫暖。

大夢一場,蘇衍驟然間睜開了眼。

他的胸口起伏,心髒狂跳不止。

母親的血還噴濺在他的臉上,連炙熱的感覺他都能感覺到。

蘇衍渾身都在發抖,這些年來他不敢相信任何人,包括他自己。他活得如履薄冰,不僅僅是朝政被慕今歌把持,還有他體質的原因。

若是被人發現,唯有死這一條路。

所以,他必須早點拿回權勢,唯有那些才能讓他生出幾分安全感。

恍惚間,蘇衍听到了耳旁傳來一個女聲︰「太好了,終于退了熱,也不枉大人照顧了你一夜。」

蘇衍茫然了抬起頭,才看到流映那雙含著笑的眼。

流映回過頭去,望向窗戶旁的男人︰「大人,要不要奴去喚醫師過來看看?」

「不必了,應當沒事了。你也在這里一夜了,先下去吧。」

「諾。」

他順著聲音,朝那邊望了過去。

殷牧悠坐在榻上,外面的陽光從雕花的窗戶間透入,他的手里拿著書卷,手指縴細枯瘦,宛如一個生了大病之人。

殷牧悠便隨意的披了件外衣,偶有一只麻雀飛入窗口,他的眼底也帶上了笑意,拿起一把小米,遞到了那邊去。

神奇的是,麻雀完全沒有怕他,而是在他掌心輕啄,歡快的吃起了東西。

這幅畫面在蘇衍心頭久久不散,仿佛那晚的血雨腥風,也徹底被眼前的場景洗滌干淨了那般。

似乎注意到蘇衍的目光,殷牧悠回過頭去︰「你也想吃這個?」

蘇衍睜著金色的獸瞳,透著一股子懵逼的味道。

他輕輕的彎起嘴角︰「貪心鬼,這個你不能吃。」

沒人會不喜歡溫暖,包括他也是。心弦忽然間被撞動了一下,從心髒,漸漸響徹到全身。

他幾乎要沉溺,淹沒在這片晨曦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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