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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荊沉玉親手殺了昭昭。

他看著她灰飛煙滅, 在他身下,在他懷化為烏有,氣息無存, 不可能再出現。

可靈府熟悉的感覺, 破碎的雪荒重燃的什麼,讓他無法說服自己什麼都沒有發生。

兩位妖君抓住他失神的機會動手,他們是妖, 哪怕是妖族君王也不見得手段多光彩,要對付荊沉玉, 手段太光彩也不可能成功。

荊沉玉太過專注感受靈府的變化,給了他們可乘之機,竟真的被兩人合力擊。

金色的光混著蘭花花瓣打在荊沉玉挺拔修長的身上,他近日其實清減不少,遠遠看著寬袍大袖的身影十分單薄。

但就是這樣看似單薄的身體,承擔了妖界四君兩位拼盡全力的一擊,也不過是輕輕搖晃了一下,很快就站穩了。

他是站穩了,九華劍宗的帳篷就沒那麼好運了,雖然蓬萊島拿了高階魔獸皮制作的帳篷給九華劍宗, 也沒法子抗住兩位妖君的靈力。

帳篷四分五裂,崩碎得徹底。

守在營地的仙宗弟子沖了過來, 其也包括被曲春晝留下的江善音。

她當然想去鎮魔淵,可曲春晝不允許,她就只能在營地待著。

發生這樣大的事,她代表曲春晝來查探情況,遠遠望見荊沉玉身邊妖氣沖天。

「劍君!」

江善音擔心極了,顧不得師尊叮囑, 拔劍掠過去。

荊沉玉其實不需要幫忙,他只是有些難言的焦慮。

他想弄清楚靈府到底怎麼回事,可奚蘭霧跟菊嵐潮一直打攪他,讓他不得為他們分心。

「太慢了。」

他突然說了這樣一句,菊嵐潮听了非常不悅。

「到這種時候你還嫌我們出手太慢?是想快點死是吧?」菊嵐潮冷笑道,「那就成全你!」

他們之間的仇恨說是不共戴天都不為過,如今還被他這般嘲諷,菊嵐潮自然激動。

相比起他,奚蘭霧要冷靜得多,他看看周圍擰眉道︰「嵐潮,仙宗的人都在過來,時間不多了。」

「時間不多那就速戰速決。」

菊嵐潮並不想就這麼離開,今日這樣的機會以後恐怕是找不到了,荊沉玉已經知道了妖族想要復仇,等他傷勢好了,因著進階的事,萬妖谷還不知要遭什麼劫難,他已經沒有回頭路了。

「蘭霧,你走!」

菊嵐潮一道金光送奚蘭霧離開,奚蘭霧目眥欲裂︰「嵐潮,你想干什麼!你瘋了!停下!」

菊嵐潮根本不听,他匯集妖丹所有力量在手,荊沉玉也對他們失去了耐心,般若劍迸發刺骨殺意,菊嵐潮本能的畏怯,可信念讓他不曾後退。

「不要為我傷心難過!若能殺了荊沉玉,我便不算白死!」

菊嵐潮最後給了奚蘭霧一道金光,讓奚蘭霧不得不離開。

他瞪大眼楮看著菊嵐潮自爆,身為妖界四君之一,菊嵐潮的修為自然不低,這般修為的妖修自爆,別說是荊沉玉了,整個營地都很難保住。

可哪怕如此,荊沉玉也一點都沒退縮。

在奚蘭霧最後的視野,荊沉玉御劍而起,眉心朱砂痣金光灑出,他抿起帶血的唇,將營地所有人送進了他的結界。

他將般若劍刺入結界央做陣眼,以本命劍的存亡來抵御菊嵐潮的自爆。

奚蘭霧很難形容那一刻他心是什麼感覺。

荊沉玉殺了萬妖谷十萬造化妖,與他們有深仇大恨。

可從荊沉玉的角度出發,身為正道仙宗,又位列劍君,降妖除魔是為天下造福,是在做好事。

就像此刻,他拼了自己的本命劍去保護仙宗弟子,自己擋在結界外面,這樣完全不顧自身的行為,和菊嵐潮為了給同族報仇不惜自爆,沒有什麼分別。

他們都在為自己珍重的一切在付出。

可奚蘭霧到底不是正道修士,他是妖族君王,他們各在其位,就注定永遠無法真正理解彼此。

他恨他。

尤其是今日,菊嵐潮死了。

遠遠的,巨大的崩塌聲傳來,流光海卷起巨大漩渦,奚蘭霧紅了眼楮,眼淚緩緩滑落。

他因著菊嵐潮最後的相送躲開了自爆,如一顆流星般迅速墜入流光海。

荊沉玉則因要保護弟子們無法躲開,硬生生撐在結界前,憑一己之力去抵擋一位妖君的自爆。

他本就受傷頗重,可想而知再如此會是什麼後果。

靈府之,剛升起一點的苗頭,因他生抗妖君自爆而衰弱下來,好像不會再動了。

煙塵散去,察覺情況不對趕回來的幾位大能沖入營地,只見般若劍作為陣眼的結界里紋絲未動,所有人都安然無恙,連一絲頭發都沒掉。

而擋在結界外的荊沉玉,則從空閉著眼墜落下來。

「劍君!」

荊沉玉昏迷了,結界自動打開,江善音終于可以出來了,她滿臉淚痕地飛身接住他,看著滿身是血面如金紙的男子,好像第一次意識到,原來高高在上的劍君荊沉玉,其實也不是無所不能的。

「劍君!!!」

又是一聲激動地呼喚,華傾奔跑而來,一把擠開江善音,自己抱住了荊沉玉。

「劍君!!」華傾渾身都在顫抖,「劍君你怎麼了!你怎會,你怎麼……!!」

他簡直不知該如何說。

他忍著崩潰想將真氣送入荊沉玉體內,卻被他按住了手腕。

「弟子們,無事吧。」

到了這個時候,他還在關心被他保護的人。

華傾抹了一把淚道︰「沒事,他們都沒事,沒有任何人受傷。」

荊沉玉半闔著眼,長睫輕顫道︰「如此,甚好。」

他偏了偏頭,闔上眼楮氣息微弱道︰「不必為我療傷。」

「什麼?那怎麼行?!」

「不必管我。」他握緊了華傾的手臂,「看好夜月眠,不能讓他趁我受傷沖破符咒。」

他重傷至此,卻將自己的傷擺在最後一位,眾仙宗見了怎能不動容?

張天師嘆了一聲,清淨大師也十分不忍,主動道︰「貧僧現在就帶弟子去看守鎮魔淵,劍君盡管放心療傷。」

這是清淨大師見了荊沉玉後第一次說話,或者說,這是憫天宗的佛修幾百年來第一次和荊沉玉說話。

從荊沉玉鎮壓夜月眠後屠戮妖魔,造下無數殺孽開始,他們就互不搭理,今日到底是破冰了。

荊沉玉沒有回應,倒不是在記仇,而是已經沒有力氣回應了。

他精疲力竭,手垂下,昏了過去。

秦夜燭見此一幕,有那麼一瞬間,他陰暗地想,劍君若是就此隕落就好了。

那樣就沒人知道他的秘密了,他再也不必苦惱了。

但想到荊沉玉為何受傷,他又覺得自己過于卑鄙。

他偏了偏頭,吩咐秦霜月︰「去取萬祿閣最好的療傷聖藥送予劍君。」

秦霜月立刻帶人去取,善寧表情凝重道︰「多謝秦公子。」

「無妨,劍君為修真界犧牲至此,我也只是略盡綿薄之力罷了。」

他慷慨解囊,張天師沉吟片刻也說︰「輕雀,你也帶人去看守鎮魔淵,劍君療傷期間,要確保結界穩固。」

燕輕雀點點頭離開。

華傾扶起荊沉玉要帶他走,江善音不自覺跟上,因為心里擔憂荊沉玉,九華劍宗的人也沒心思管她是不是還在。

倒是曲春晝此刻尋來,隔著冪籬投來眼神,制止了江善音的行為。

「善音。」曲春晝抬起手,「過來。」

江善音有些為難。

她知道師尊是擔心她。從算出她未來會有一大劫,與荊沉玉的感情會很坎坷,曲春晝就很擔心她,總是不允她出門。

這次來鎮魔淵,她也是求了許久才被應允。

她承諾過師尊一定听話,不去冒險,事事交給師兄,可是……

「師尊,我放心不下劍君的傷,我想去照顧他。」江善音咬唇道,「此次九華劍宗來的都是男弟子,恐怕不夠細心,他們也需要時刻關注鎮魔淵,我不能去鎮魔淵,閑來無事,不如幫忙照顧劍君。」

「善音!」

曲春晝本就不善與人交際,鮮少與外人言談,能來到這種人很多的場合已經很難得了。

哪怕方才鬧出那麼大的事,曲春晝也因為早就算出了今日可能有意外,但不會有傷亡,便根本沒管。

江善音知道師尊克服了多大困難才來找她,可還是咬牙道︰「師尊,劍君傷勢穩定我就回去,我一定立刻回去。」

她狠心跑開,曲春晝冪籬下的神色比善寧長老還凝重。

是夜。

荊沉玉被安置在蓬萊島靈氣最充裕的小島上,以方便療傷。

華傾將真氣注入他體內,可他傷勢太重,神魂受損,想必是之前除心魔造成的,丹田簡直像個無底洞,怎麼都填不滿。

華傾加大了真氣的輸送,想再更深的探探情況,就被一股力量擋了回來。

他睜開眼,果然見荊沉玉醒了。

「君上醒了!」華傾焦急道,「君上感覺如何?我已命人去請流彩道君,她必能讓劍君很快痊愈。」

星流彩是這方面的專家,荊沉玉不懷疑她的能力,但他不能讓她見到他。

「讓人回來。」荊沉玉聲音沙啞道,「不必請她。」

華傾不同意︰「不行,這怎麼可以?君上傷成這樣,不讓她來看看怎麼行?」

「本君已經醒了。」荊沉玉坐正身子,按著心口支撐氣息,「可以自行療傷。」

華傾還是不同意︰「她來了怎麼說也能讓君上好得快一些。」

「華傾。」荊沉玉冷冷淡淡地看著他,問了句,「你很有錢嗎?」

華傾一噎。

「流彩道君一次診金多少,你應當清楚。」

華傾肉疼極了,但還是咬牙堅持︰「我舍得!若為君上顧,金錢皆可拋!」

荊沉玉看了他一會,麻木道︰「你少來煩本君,本君便可好得快些。」

華傾啞然。

荊沉玉閉上眼楮,雙手結印道︰「去吧,將人叫回來,去調查清楚萬妖谷的情況,莫要再被打個措手不及。」

這次的事說到底還是因為失察,如果早有防備,菊嵐潮不會得手。

華傾嘆息一聲答應了,一步三回頭地離開。

他走出帳篷,正好遇見煎藥回來的江善音,此次問心宗也是派了人來的,雖然不及流彩道君修為高深,但也非常有經驗,可以稍微幫荊沉玉緩解傷情。江善音就是去煎了他們開的藥。

「華宗主。」

她垂眸低語,華傾目光復雜地看了她一會,淡淡道︰「好好照顧君上,若他不需要你,就不要留下煩他了。」

江善音點點頭,華傾抬腳離開,她在殿外站了一會,調整呼吸掀開簾子走了進去。

殿內滿是血腥味,荊沉玉這樣的人,連血都泛著殺意。

般若劍懸在劍架上,察覺有人靠近嗡嗡作響。

江善音停在陣法前,看見荊沉玉已經入定療傷。

她並未打擾,將藥放到一旁桌上,盤膝坐下給他護法。

雖然她微不足道,還是想幫一點小忙,算是感謝他的救命之恩。

荊沉玉受了傷,此刻神識全都放在靈府,便也顧及不到外面。

他步履凌亂地在殘破的靈府四處尋找,可是找不到,什麼都找不到。

那股熟悉的氣息消失了,無影無蹤。

他茫然地站在破碎冰原里,風雪吹亂了他的衣裳和頭發,他待了許久許久,終究是閉上眼,胸膛急速起伏,千言萬語,化作一聲輕不可聞的嘆息。

或許是錯覺吧。

什麼都沒有。

也對,他親手殺了她,她怎麼可能還在。

恐是他真的入了魔障,才會有這樣的錯覺。

他難言心復雜情緒,退出了靈府。

也就在他退出的那一刻,那因他重傷停滯的幼苗,一點點再次生長起來。

昭昭醒來的時候,只覺周圍一片黑暗。

等等!

醒來??

黑暗???

她不是死了嗎?!

心髒開了那麼大一個洞,眼前仿佛還停留著荊沉玉微微抬起下巴,閉著眼眸以靈力與般若人劍合一刺過來的那一幕。

怎麼形容當時的感覺呢?

身下滾燙熱潮,心口寒冷如冰。

草(一種植物)。

睡過了。

人死了。

所以,現在是什麼狀況。

作者有話要說︰  好了復活了,下一章會早點更,把劇情接上,應該過了12點到25號就更,精彩不容停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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