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回鄭克殷帶在身邊去往鷹陽的人換成了沈誠、陳夢球和張萬祺，洪守信則作為翻譯官隨行。
沈、陳兩人走上羽鷹山道之後，都對山道的建設感到不可置信。
陳夢球感嘆道︰「實在沒想到大人當上司長後，短短半年多時間，就能令扶桑擴張得如此之快……」
鄭克殷也不謙虛，他自己也同樣認為自己比阿兄鄭克臧做得好得多。
假設鄭克臧沒有暴斃的話，殖民司沿著原先的方式發展，大綿部外八社仍然半生不熟，盡管馮、劉一派也始終默契地與鄭克臧保持斗而不破的狀態，但整個扶桑轄地都不銳意進取，便會死氣沉沉。
若是劉國軒主動打破僵局，首先擴張，更是會使得金門方面相對于鄭克臧的優勢越來越大，殖民司將會陷入被動。
鄭克殷的橫空出世改變了這一切。
他笑道，「實際上，我們的目標，乃是讓我們擴張速度更快一些。
「只是馮、劉一派釘在了橡陽一地，我們盡管已經收化了一社苗蠖人，卻無法發揮這一優勢，皆因苗蠖人要麼遠在北方，要麼深居內陸。
「現在劉國軒更是直接對湄鑿國動武了。
「我們今年已經積累了收服番人的大量經驗，再加上我們馬上要開展的傳出讖言、收服澳龍人南方三社的工課，按理來說，未來收化百番必會越來越快，一如孔孟所希冀的能夠以德服人、招來人民主動投奔的聖王那樣。
「但馮、劉一派在金門和橡陽盯著我們，我們既無法越過他們的控制範圍北上，也難以南下遙遠之地，反倒會有諸多不便。」
殖民司與馮、劉奸黨的矛盾已然成為扶桑發展的阻礙，這也是他們為什麼要做好尊王討奸的準備。
奸黨不除，這扶桑大地便也只能如同生番那樣，千百年里過著同樣的生活，同時也因此弱小而無法抵御外來之變化。
目前西班牙人一方還能有阿隆索?拉米雷斯那樣願意與他主動交好、通商之人，但西班牙人對明鄭的態度向來曖昧，鄭克殷始終要很小心地讓扶桑不要招惹到對方，否則扶桑的覆滅之日便會很快到來。
更令鄭克殷憂慮的是，金門掌握著航海與貿易，與西班牙人的交往必會比他多得多，如果馮、劉一派有人什麼時候惹怒了西班牙人，那麼他們殖民司也必會遭到牽連。但金門那邊的人會做什麼、說什麼，卻不是他所能控制的。
殖民司能做的，便是在一方面保持警惕，另一方面加快組建船隊進入海洋。
而且，隨著扶桑的發展，鄭克殷知道自己越早掌握整個明鄭的大權越好。
但馮、劉一派既拿捏著王上鄭克塽，也有足夠的軍事實力，南北掀桌之後結結實實地打上一場的話，以目前殖民司的軍事實力將會存在非常大的困難。
先前的密會以後，鄭克殷便是讓沈誠做好南北內戰的先期規劃，只是拉米雷斯的到來，讓他們也該前往鷹陽了。隊伍之中還有用于傳播讖言、勸降澳龍人南方三社的山木商番人行商，今年下半年最重要的工課會一並得到推進。
一行人仍在騎著馬走在旱道，穿過山林。鄭克殷便也先問起沈誠在戰略戰術上的想法。
沈誠稍加思索，回答道︰「我目前的想法是這樣。
「先前我听聞司長在灣東建碉樓，聯生番，使劉國軒在灣東難有作為，我對此做了不少了解。
「這種戰法，若是放在圭谷亦是合適的。
「我們收化百番，實力增長，若與馮、劉公然決裂，他們必會是急于攻伐的一方，我們便可以沉住氣，等待他們的主動進攻，在圭谷布下重重防御，只待劉國軒等奸黨迎頭撞上。
「圭谷城依山而建，本身亦有高大的城牆，若是再在西北城郊廣建碉樓，互為照應，敵人便將很難攻至城下。
「我听聞金門五鎮在這些年里專于屯墾，疏于操練，馮、劉等人亦將主要精力投入在與人相斗之中，金門軍的戰力，便有著很大的疑問。
「我們殖民司司兵訓練有素，憑借地形與防御工事，將會很大的機會打倒敵人。」
鄭克殷對沈誠的策略大體認同，「沈兄言之有理，但仍有一處須加斟酌。
「那便是我方與金門來往頻密，許多動向雙方都看得清楚，以至于我們不得不藏兵于民，方能保住一些重要的秘密。
「但修建碉樓乃是顯眼工課，若建在圭谷，金門一方就必然知曉我們已經在準備與他們作戰，反而引起他們的敵意與警惕。
「除此之外，金門有水軍之優，劉國軒在福建時便擅長水陸轉運作戰，若要南征，他亦可以將五軍投于圭谷、合儒之間，打擊我們的薄弱處，而我們在圭谷北邊建的碉樓，便將失去作用。」
其實鄭克殷也知道，金門與南方之間的關系，一如穿越以前他所知的俄烏戰爭前的俄烏關系——局勢的確緊張，但在民間實際上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關系，同文同種，來往頻密，甚至許多家庭都習慣于在國界兩邊活動、遷徙。
這種情況下，雙方的各種大動作自然是無法瞞過對方的。畢竟鷹陽城的建設，金門一方也已經知曉。
沈誠有些慚愧地說︰「是在下考慮不周了。只是我未能想到更好的戰法。」
鄭克殷寬慰道︰「這也是為什麼我們短時間內都最好維持斗而不破的狀態。我們盡管已經形成了應當盡早除奸的共識，但我也始終沒能想明白一旦正式決裂我們該怎麼打這一場仗。」
鄭克殷說的是真心話。
金門城的位置可謂得天獨厚，坐落在三面環水的狹窄半島上，離圭谷有較長的距離，南邊也有一些山丘作為阻隔，他若要正面攻打，難度極大。
原本最好的策略，應當是對馮、劉一派開展斬首行動，直接暗殺掉馮錫範、劉國軒和馮錫圭三人，馮、劉一派便自然土崩瓦解。
畢竟金門城內仍有陳家和楊家的殘余勢力，有在地下活動的洪門，王上鄭克塽亦與馮、劉奸黨在暗地里有嫌隙，金門很明顯沒有那麼鐵板一塊。
但斬首行動的難度無比之大——馮、劉二人連鄭克臧的葬禮都不來參加，顯然也都想到過鄭克臧、鄭克殷一派可能會有暗殺意圖，必有防範。
有趣的是，鄭克殷可以想象得到，馮、劉一派對于如何揮師南征也同樣一籌莫展。畢竟若是劉國軒等人真的有足夠好的謀略的話，那麼早就用上了。
一旦掀桌，基本就意味著雙方要結結實實地正面作戰，那麼兵力、武器與軍紀，便是決定勝負的關鍵因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