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第一樓。
「怎麼?不敢?」
「還是覺得自己不配?」
看著半天沒有回應的蕭弘興,離無極輕蔑一笑,淡淡的問道。
「小的從未妄想過能成為蕭家之主,何況大房勢大,又頗受陛下青睞,這是不可能的。」
蕭弘興回過神來,知道自己沒有听錯,搖了搖頭,苦笑著說道。
「那又如何?」
「我說你是下一任蕭家家主,你就是!」
「我現在唯一想知道的,就是你敢不敢去爭一爭那個位子?」
離無極冷笑了一聲,斬釘截鐵的問道。
「我敢!」
「如果真的能夠成為蕭家下一任家主,蕭氏一族願意為侯爺做任何事!從此小的便是侯爺的馬前卒,任憑差遣,生死無懼!」
蕭弘興遲疑了一下,雙手抱拳,重重的點了點頭,神情激動。
「別動不動就死來死去的,你活著才對我有用。」
「既然你答應了,那麼從這一刻起,你我便是朋友,早晚有一天,我會讓你坐上蕭家家主的那把交椅。」
離無極笑了笑,胸有成竹的說道。
「多謝侯爺!」
蕭弘興大聲說了一句,恭敬地行了一記大禮,頭直接磕在了地上。
「既然已經是朋友,便無須這般大禮,也別侯爺侯爺的叫了,跟他們一樣,稱我公子便可。」
「你也別再小的小的了,听著別扭,我知道你也並非是個甘願卑躬屈膝之人,只不過有些不足為外人道的隱情罷了。」
離無極笑了笑,緩緩說道。
他看的出來,如果蕭弘興真的是一個甘于命運的人,今日就不會登門。
一個飽讀詩書,為一個摯愛之人將自己陷入痛苦泥潭之中的人,再不濟,也不會是個無能之輩。
「多謝公子!」
蕭弘興拱手一禮,滿臉感激。
「坐。」
離無極再一次指了指自己的對面,淡淡的說道,說完便示意曹子安退了出去,親手為蕭弘興倒了一杯茶。
蕭弘興遲疑了一下,緩緩起身,小心翼翼的坐到了離無極的對面。
「茶不錯,可以嘗嘗。」
離無極笑了笑,端起茶杯示意了一下,喝了一口茶。
蕭弘興猶豫著,緩緩伸出手端起了茶杯,放到嘴邊輕抿了一下,還是顯得局促不安。
或許他也沒有想到,自己本意是想投靠,為自己和阿母尋得一絲轉機,可是沒想到如今卻成為了無極公子的朋友。
何德何能?
「既然我們現在已經是一條船上的人,我總該知道你到底經歷了些什麼吧?到底是什麼讓你變成了如今這般模樣?」
離無極伸出手,從上到下指了指蕭弘興,淡淡的問道。
他不了解蕭弘興,如果將來需要借助蕭家替自己辦一些事,那他必須知道蕭弘興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關鍵的時刻值不值得信任。
听了離無極的問話,蕭弘興皺了皺眉頭,將杯中還有些燙嘴的茶水直接一口喝下,面紅耳赤的深吸了一口氣,緩緩開了口︰
「原本,在下從小就被家父教導,飽讀詩書,作為未來家主而悉心培養,可是自從女帝登基之後,蕭家就只能以女子當家。」
「大房用了些見不得人的手段,逼著阿母放棄了家主之位,自己成為了蕭家家主,自此日漸跋扈,在蕭家只手遮天,隔三差五的挖空心思欺凌我阿母。」
「為了保護我,阿母只能忍氣吞聲,步步忍讓,直到我長大成人,但這些年阿母所遭欺辱,在下雖歷歷在目,刻骨銘心,但卻無能為力。」
「在我最無助的時候,遇到了她」
蕭弘興一邊回憶著,一邊緩緩訴說著,沉痛的面容下隱隱透著一絲憎恨,直到提到「她」,突然露出了一絲久違的溫暖笑意。
「她像一盞明燈,照亮了我悲慘無助的人生,不久之後我們便互生情愫,私定終身,我暗暗發誓,此生非她不娶。」
「于是我便去求大房,希望將她娶進家門,可是大房非但不允,還逼著我們分開!理由只是一句門不當戶不對,可笑至極!她又何時把我當作過蕭家人?!」
「我一時氣急,就想帶著她逃離都城,浪跡天涯,可是還沒等我們離開,大房便帶著人趕到,居然當著我的面將她活生生杖斃!就這麼當著我的面!我親眼看著她死在了我的面前!」
「可是大房依舊不肯罷休,將我綁回蕭家之後,還欲對我實施家法,阿母本就體弱,為了救我,自己攬下了家法!從此便一病不起,至今臥病在床!」
「這一切,都是大房所致,所以我恨大房,恨蕭家的每一個人!曾經無數次想要逃離,我已恨透了這個女權為尊的世道!」
「但阿母猶在,我便只能忍辱負重,像一具行尸走肉一般整日渾渾噩噩,以酒度日。」
蕭弘興緊緊攥著手里的茶杯,將憋在心里多年的苦楚,一股腦兒全都倒了出來,神情變化不斷,時而滿臉痛苦,時而眼含憤怒。
「你一定很愛她。」
離無極暗自嘆息了一聲,看著痛苦的蕭弘興,淡淡的說了一句。
「除阿母之外,她是在下此生最珍視之人!」
「我已許下誓言,下輩子,無論如何艱難,我一定會重新找到他,再不與她分開。」
蕭弘興露出了慘笑,緩緩說道。
這樣的誓言,可能連他自己都不信,但也只能以此來安慰自己那顆千瘡百孔的心。
「以茶代酒,敬你。」
離無極端起了茶杯,由衷的說了一句,將杯中茶一飲而盡。
「讓公子見笑了。」
「公子可還記得,那個茶攤里打著哈切,好像對一切都漠不關心的老漢?」
蕭弘興苦笑了一下,緩緩問道。
「記得。」
離無極回想了一下,笑著點了點頭。
他還記得,那晚老漢本不想賣他酒的,後來他點了一壺鄉愁。
「那是她的爺爺,我們就是在那里相識的。」
「從她離開人世的那日起,她的爺爺就一直留在那兒,他從未怪我,只怪這個世道。」
「所以他從不收我酒錢,也只賣給我酒,我們好像都在等,等一個永遠都不可能回來的人。」
蕭弘興露出了一絲滿含悲痛的笑容,仰頭將重新倒滿茶一飲而盡,順勢用衣袖擦掉了眼角滴落的眼淚。
听完蕭弘興的故事,離無極心中五味雜陳,不由得有些動容。
他想過蕭弘興過去一定經歷過什麼,可是卻沒想到是如此的深刻,甚至殘忍。
「故事很動人,我也的確沒有看錯你。」
「要永遠記著這股恨,我會幫你一點點全都還回去。」
離無極看著蕭弘興,一臉認真的說道。
他知道,如果沒有這股恨,蕭弘興可能活不到現在,如果沒有這股恨,蕭弘興也不會狠下心來幫他一起對付蕭家。
拯救一個瀕臨絕望的人,你會得到一顆至死不渝的忠心。
「多謝公子!」
「從今往後,在下願意為公子鞍前馬後,萬死不辭!」
蕭弘興點了點頭,放下了茶杯,恭敬地行了一禮說道,斬釘截鐵。
離無極抿嘴一笑,沒有再說什麼。
他看得出來,蕭弘興並沒把他當朋友,不是不願,而是不敢,但他沒有點破,有些事,只能順其自然。
但他是真的把蕭弘興當朋友,一個至誠至真的人,值得結交。
自他有了第一個親人之後,他好像也有了第一個朋友。
正在這時,敲門聲傳來,曹子安將門推開了一條縫,探了個頭進來,面色稍顯凝重。
「何事?」
離無極瞥了一眼,隨口問道。
「公子,都營衛的人把咱們這里圍了!」
曹子安皺了皺眉頭,緩緩說道。
听了曹子安的話,離無極挑了挑眉毛,嘴角露出了一絲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