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可也不全是，你且細看看。」
裴錦拿起文書通讀了一遍，終于明白怎麼回事兒。
以往各國使臣前往京都，都住在一個叫蠻夷邸的地方。
現在的蠻夷邸用了快二十年，難免有些老舊。皇帝想要修繕，卻苦于沒有合適的地方讓使臣暫住，剛好望湖樓出了事兒，就勢充公，打算近兩年用作接待使臣。
裴錦問道︰「望湖樓要改名嗎？」
「暫用而已，不必改。」
「只給我經營權，但這樓不算是我的，對不？」
景淵點點頭︰「已經充公了，目前只能如此。」
裴錦表示明白，並不糾結這個，又問︰「這上面寫著‘兩家擂爭’，又是什麼意思？」
景淵嘆了口氣，「我知道這酒樓原本是你的心血，有心替你爭上一爭，只是我不能出門，于是求到皇姐頭上。皇姐正跟陛下商議，景淳卻橫插一腳，說如今京城第一商是甄家，甄家素來經商有道，若是接手蠻夷邸，定能事半功倍。」
裴錦詫異，「舉薦甄家的是端王殿下？」
「沒錯，」景淵道，「我的皇兄，端王景淳。」
裴錦皺了皺眉，說道︰「給十皇子治腳時在宮門前見過端王爺，的確如傳說般平易近人。」
景淵不置可否，說回望湖樓︰「兩方各有舉薦，陛下頗有些為難。最後決定由你和甄家共同經營兩月。望湖樓有兩座樓，中間橋棧相連，你們兩家各一座，東樓給你，西樓給甄家，兩月後令陛下滿意者留下。」
景淵放下杯盞，「原本想送份大禮，卻只送了一半。」
裴錦笑道︰「若不是王爺，我連這一半都拿不到呢。對方放馬，我接招便是。」
景淵提醒道︰「甄家不可小覷，兩年前你離開京都，甄家迅速崛起，勢不可擋，手段也是非常強硬。」
裴錦點了點頭，「這我知道，當初我家那些產業什麼都沒剩下，望湖樓被孟青藍佔了，綢緞莊、當鋪、錢莊都落到甄家名下。我曉得甄家實力非凡，回京都幾個月，始終沒能會上一會。也好，終于要見面了！」
「裴錦，萬事小心。」
「知道，」裴錦笑問︰「王爺，若是我贏了，兩年之內望湖樓都歸我管，是吧？」
「沒錯。」
「兩年之後呢？蠻夷邸修繕完畢，望湖樓又將何去何從？」
景淵笑道︰「兩年呢，會發生什麼誰也說不準。或許陛下龍心大悅，只收些銀子，將望湖樓還給你也說不定。」
裴錦明白他的意思。
景淵這樣說，擺明了是告訴自己，這件事他會關注、會幫忙、會不遺余力勸說陛下。
可她心里是不願的，這人情太大，讓她拿什麼還？
于是裴錦道︰「王爺近日身體不適，還是不要輕易外出。這機會裴錦萬分珍惜，定當竭盡全力。王爺要養好身體，不必為此事煩心，無論結果如何，我都自己扛著。」
瞧瞧，這就是不讓幫忙的意思，拒絕得多麼明顯。
裴錦如此，景淵並不意外。
世間女子多以夫君為天，沒了丈夫便萬事都听兒子的。裴錦不是的，她凡事都靠自己，盡管口口聲聲抱大腿，腿都自己送來了，她又給踹一邊兒去。
行吧，男人影響她出針的速度。
景淵說時候不早，便起身告辭。裴錦送到大門口，又道︰「你有幾處舊傷，趁著稱病趕緊養好吧。」
景淵問︰「要服藥麼？」
「要的，還要外敷和針灸。你那腿傷看著沒事，等以後老了，遇上陰天下雨會難受的。」
「你親自為我施針麼？」
裴錦微微一怔，又來！
景淵最近總是這樣，在自己面前連「本王」都不說了，關心過甚，幫忙的尺度也逐漸變大。
比方說，在家裝病還非要幫自己拿到望湖樓。
裴錦不是傻子。
她琢磨著，要不要避個嫌，讓龐盞或是老林施針？
見她沉默，景淵突然笑了，「不過是幾處舊傷，由誰診治都可，全憑裴夫人安排。」
他將兜帽戴上，利落地上了馬車，車夫鞭子一甩，馬兒嘶鳴。那車漸行漸遠，隱于夜色之中。
裴錦在原地呆愣半晌，他就這麼走了？這是不想讓自己為難？
但凡換個人，就憑這身份，勒令自己醫治，自己敢說半個不字？
裴錦笑著搖搖頭，其實景淵這人，是懂得尊重女性的。
她轉身往回走，遠處傳來歌聲，沈雲柏唱得鬼哭狼嚎，竟是京都最時興的小曲兒。好大兒捏著嗓子咿咿呀呀，應該是得了阮秋屏幾分真傳。
裴錦回到書房，一直在想望湖樓的事兒。
端王景淳推舉甄家，那麼跟甄家必定關系匪淺，即便他不是甄家靠山，那也一定有共同利益。
景淳為人寬厚，素來體恤百姓，風評和口碑不比景淵差。他舉薦的商人，卻以手段強硬聞名，這怎麼看都有些違和。
裴錦認為，手段強硬也是有前提的，分講理和不講理，守法和不守法。有的是不惹事也不怕事兒，有的是骨子里跋扈。
那麼甄家，屬于哪種呢？
裴錦鋪開宣紙，把能想到的快速記下來，這一寫就寫到了半夜。
真好啊，擁有一半望湖樓，意味著新的戰役打響！
第二天一早，裴錦先去找福伯和裴步玨，把望湖樓爭擂的事兒跟他們說了。
裴步玨是少年老成款，比沈雲柏穩重許多，听了這消息也難免喜形于色，「恭喜姑母，這次咱們定能大展拳腳！」
福伯興奮中又帶著些擔憂，「甄家在京都立住腳，前後只花了兩年，崛起得太快了，背後怕是不簡單。」
裴錦道︰「望湖樓本就是咱們家的，現在有拿回來的機會，我定然不會錯過。福伯，勞您多跑幾趟，打听下蠻夷邸有哪些必備的陳設，他們如何待客，是令使節賓至如歸還是讓番邦入鄉隨俗？」
「阿玨去探查甄家，打听清楚由誰接管望湖樓，這人以前有哪些戰績。咱們知己知彼，才能有的放矢。」
福伯和裴步玨領命而去，沈雲柏洗漱完溜達出來，「娘，又有啥好事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