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隊人馬在路口分開，一隊前往京城，一隊前往智州，背道而馳，漸行漸遠。
等到了智州，景淵帶著馮弈跟當地官員商討各項事宜，其余人等負責安營扎寨。
智州也設有臨時醫所，就在府衙附近。裴錦帶著醫療小分隊入駐，和智州的大夫們踫了個頭，做了下分工。
簡單開了個會，大家各做各的事兒去。龐盞盯著人往醫所里搬東西，目光卻盯著某一角落。見裴錦路過，龐盞望著那邊說道︰「師父您看，唐霽正在分藥。」
唐霽就是離開上一站之前，臨時被塞進醫療隊伍那位。龐盞對此人十分不喜，總覺得他名不正言不順，還帶著點兒圖謀不軌。
裴錦在遠處略瞧了瞧，微微蹙了蹙眉，干脆走到近前。
唐霽見到太醫院副使，連忙行禮問安，裴錦贊道︰「唐大夫做得不錯。」
唐霽靦腆一笑，手底下干得更起勁兒，一出口就是彩虹屁，「副使大人悉心教誨，才讓在下發揚蹈厲。」
裴錦心道︰我教誨你啥了？這幾日路上奔波，我連你長啥樣都是勉強記住的。
她又表揚了唐霽幾句，回頭對龐盞道︰「唐霽分藥的手法有些奇怪，只是為師若是盯著看，他難免察覺，還是換個人打探為妙。」
她四下里看了看，剛巧小和背著小包袱溜達過來。
「和，交給你個重要任務。」
小和昂起頭，「有多重要？」
「就跟給你師父爭光那麼重要。」
「那副使大人快吩咐吧，我夏雨和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裴錦笑出了聲，這孩子跟寶珠一樣大，今年都是十歲，咋這麼不一樣呢！她揉了揉小和的腦袋︰「你去幫唐大夫分藥，盡量記住他取藥的順序。」
小和滿口答應，放下包袱問道︰「那我能跟他嘮嗑不？」
「隨便嘮，把他八輩祖宗都嘮出來才好呢。」
小和表示明白，慢吞吞晃到唐霽跟前，一派天真爛漫，「唐大夫忙吶？」
唐霽瞥了小孩兒一眼，點了下頭。
小和道︰「副使大人叫我來打個下手，您不嫌我長得矮吧？」
唐霽往旁邊挪了挪，小和便湊過去幫忙。他年紀不大，卻也跟在師父旁邊好幾年，藥材藥理背得滾瓜熟。
孩子手上忙活著，嘴里也不閑著。
唐大夫，你姓啥？」
唐霽︰「……」
他問︰「你猜我為什麼叫唐大夫？」
「啊哈哈哈哈！」小和笑得老大聲，「竟然姓唐！唐突的唐，頹唐的唐！」
唐霽冷聲道︰「唐皇的唐。」
這一句小和自動忽略，「唐大夫，那你叫啥呀？」
「唐霽，」似乎怕這孩子再整出不好听的詞，他還強調了一下︰「光風霽月的霽。」
小和一臉「我懂了」的樣子，「哦，你經常往家寄月餅，真孝順！」
唐霽極力克制，「是霽月，不是寄月餅。」
「哦。」小和干巴巴答應一聲，一看就沒往心里去，他又問︰「那你幾歲？」
「二十六。」
「成家了嗎？媳婦是哪兒的人？」
唐霽愁夠嗆，「小和，你是來查戶籍的麼？」
小和眨眨眼楮，「不是呀，我就隨便嘮嘮。」他說著，將唐霽上下打量一番，撇了撇嘴，「眼下烏青，膚色蒼白，師父說這是放縱使然，你肯定成家了。看你家境不錯，媳婦兒哪兒的？」
得，他又問回來了。
唐霽只好道︰「京都的。」
小和一臉鄙視，「那你挺高攀吶，是入贅的吧？」
唐霽氣得直咬牙，這小混蛋都跟誰學的？角度怎麼這麼刁鑽呢！
小和見他板起臉，趕忙豎起大拇指，「京都女子見過世面，一定用過裴記的皂。龐大夫前幾天給我切了一小塊黑金，真好用呀，唐大夫不會沒用過吧？」
唐霽冷了臉，「自然是用過的。」
「那黑金老貴了，你還挺有家底兒呢。」小和滿眼羨慕，又問︰「看你醫術挺好的，你師父是誰呀？」
「說了你也不認識。」
「說說唄，咱都是一個地方的，萬一我師父認識呢。」
唐霽真是夠了，「我師父名不見經傳，不說也罷。」
小和不樂意了，「你這人怎麼這樣？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就算他醫術不怎麼樣，那也是領你進門的人。你怎麼能瞧不起他呢？怎麼能連名字也不願意提呢？白眼狼！」
唐霽︰「……」
為了表示自己並非白眼狼，唐霽道︰「我師父姓穆，叫穆圖，你認識麼？」
小和搖搖頭，「果然沒什麼名氣，看來你們師徒都小打小鬧，也沒治過什麼疑難雜癥。」
唐霽簡直了，是你非要問名字，問完怎麼還帶人身攻擊的呢？
小和又問︰「你十八輩祖宗叫啥？」
唐霽︰「……」
唐大夫咬牙道︰「祖上名諱怎可亂說？」
小和切了一聲，「你就說沒記住不就得了？還說你不是白眼狼？」
唐霽本不想跟小孩計較，到這里實在忍不住，反唇相譏道︰「難不成你記得祖上名字？」
「我是師父撿回來的，爹媽是誰都不知道，你讓我說出祖上，不是難為人麼？」
這孩子嘴挺碎，但是干活挺利索，很快幫唐霽分完藥材，再一樣一樣裝進櫃里。
做完這些，孩子立馬去找裴錦匯報。
剛好景淵回來，小孩掏出隨身攜帶的小木板，啪地往桌上一拍︰
「上回書說道︰睿王殿下的賑災隊伍里擠進來一個人，姓唐名霽，長得人模狗樣。這白眼狼二十六歲，娶了個京都女子，一提起贅婿二字，臉拉得比豬腰子都長。想來這兩個字戳進他心口，令他無地自容。」
裴錦鼓掌，「好！」
景淵憋著笑問︰「這小孩兒平時就這樣嗎？」
裴錦笑道︰「你以為呢，不然我為啥非要帶上他？」
景淵笑著搖搖頭，「果然是個小機靈鬼。」
小和听見王爺夸他，更來勁兒了，「這唐霽有個師父叫穆圖，是個沒名的大夫。看他理藥的順序，竟是先挑丹砂、雄黃、烏頭這些。」
裴錦神色凝重起來，讓他接著說，小孩便按記憶將唐霽取藥順序背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