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五人之中,兩人各自斷了一條手臂,兩人傷了腿腳變成跛子,還有一人瞎了一只眼。
沒有哪個貨行的老板會當慈善家,請他們去做工,他們別說照拂家人,只要能討口飯吃照顧好自己,便是福大命大。
寧峰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卻又哽住一言不發。
寧無恙可不管那些,他從懷里掏出一包零銀子。
正是柳家贖回女兒給的三十八兩醫藥費。
「碼頭上的苦力,一天是五十個銅板,一個月一兩半的銀子,我提前預支三個月。」
寧無恙數著銀子塞到五人懷里,面對著震驚的五人,直接走流程,給他們描繪起關于未來的圓形藍圖。
「只要你們按照我的吩咐把活干完、干好,以後工錢還會再加,到時候你們不僅能養活自己還能照顧家人,攢幾年錢置它兩畝地、再蓋幾間房,老婆孩子熱炕頭不好嗎?」
好!當然好!
五人在上戰場前,還想著能夠立下軍功,衣錦還鄉,娶她一房媳婦,再生幾個大胖小子。
可去守邊後才發現,沒有家世相護、沒有銀錢打點,他們只是送死受罪的馬前卒,永遠不可能有出頭之日。
傷是他們受,功是別人領,負傷回家也只能拿那十兩補償,最終成為家人的累贅。
如今,他們是想都不敢想這等好事,會有一天能夠降臨在自己身上。
「五公子,寧府照拂我們多年,我們自然用心做事,這銀子你收回去吧。」
五人也是看在寧峰的面子上,才想著跟不靠譜的寧無恙去平安醫館做事,哪怕餓肚子也要報答寧峰的收留之恩。
「恩情是恩情,工錢是工錢,我可不想因為你們做事不力的時候,用你們身體有殘疾這個說法來搪塞過去,所以才提前預支工錢,在我眼里,你們和尋常的工人一樣,沒有任何差別。」
寧無恙故意板起臉,擺起了老板的威風。
寧峰見寧無恙說話如此難听,剛握緊拳頭要揍人,忽地琢磨過味兒來,面色微變。
而那五人,知道寧無恙給銀子並非施舍,而是要拿他們當作普通人對待,斷臂瘸腿時都沒哭的五人,一時間熱淚盈眶。
他們已記不清從何時起,周圍人早已不再拿他們當作正常人來看待。
就連他們自己,也認為不配再享受正常人該有的一切。
可是,寧無恙不一樣。
他說︰他們和尋常的工人一樣,沒有任何差別。
他敢說,他們便敢信!
「請公子放心,我們若做事不力,你便扣我們銀錢。」
五人用手背抹著眼淚。
「對,親兄弟明算賬,這樣才像話。」
寧無恙把剩下的銀子揣回去,看了一眼雲飛。
「你的月銀按月給,假如你哪天不願意當我的貼身小廝可以直接提出來。」
雲飛雖無殘疾,但想到在寧府白吃了一年飯,他當然不會要那六兩銀子。
至于不願意保護寧無恙?
雲飛雙眼亮晶晶地盯著他家公子,滿懷期待。
這便是他日後要保護的人!
他沒讀過什麼書,不懂什麼大道理,但他知道一件事。
五公子,值得他以性命相護!
「乖孫,爺爺本來還擔心你做生意會上當受騙,想借著詩仙一事,找人托關系送你入書院,如今看來,你能夠獨當一面,爺爺終于能夠放心了。」
寧峰吸了吸鼻子,老懷欣慰地笑了。
寧無恙拍著胸脯打包票︰「爺爺你放心,說好了讓你吃香的喝辣的就一定能讓你吃上。」
「嗯……嗯!對了乖孫,你說你不開醫館了,打算賣什麼來著?」
寧峰那天喝斷了片,沒記清楚是怎麼回事。
寧無恙趁著六人在場,把他要制作香水的事全盤托出。
「制香水?還比葉氏燻香鋪的燻香要好?公子,我們也不會制這些精細的東西啊。」
收下銀子的五人,感覺懷里的銀子有些發燙。
他們連扛包都會被人嫌棄,能做得來這麼貴重的香水?
「不會做我教你們,而且這事也不難,細分工序後找到自己適合做的事很容易上手,你們既然領了工錢,便直接開工吧,首先,我們去北山的寒山寺走一趟。」
寧無恙早在出發前,就把今日行程制定好了。
六人听到要去寒山寺,全都一副明了的表情。
「醫館更改成鋪子,是該去財神面前上炷香,祈求新鋪子多賺錢。」寧峰對于這個做法表示支持。
其他六人也是紛紛點頭附和。
這讓無神論的寧無恙感覺自己與這些人格格不入。
求財神若有用的話,天底下還有窮人嗎?
「我們不是去上香的,我們是去采花的。」
如今已是初夏時節,也只有寒山寺的深山里,還有桃花在盛放。
沈小姐喜歡桃花,他得去摘兩麻袋回來試制香水。
寒山寺由于海拔差距大,山上還有溫泉,那一帶有許多種植反季節花卉的花房,他還要去采購鮮花。
今日要干的全是正事,哪有空去求神拜佛。
「李鐵,你去攔輛牛車來,要那種載貨的大板車,張柱,你去買二十個裝運糧食的麻袋和七根曬衣服的竹竿。」
寧無恙讓斷了手臂的人去采購。
接下來看向剩下摩拳擦掌的三人。
「你們三個能爬山嗎?」
「我們走得有點慢但不礙事,我們體力比正常人強多了,應該比公子你更快到達山頂。」
那就沒問題了。
「別逞能啊,工傷我還得賠你們醫藥費。」
「哈哈,公子你放心好了。」
不到一刻鐘。
李鐵和張柱甩著空落落的長袖,坐在一輛裝有麻袋和竹竿的牛車上回來了。
跛腳的二人之中有一個人是軍中趕車的,自告奮勇坐上去負責駕車。
獨眼是一個金陵通,負責指路。
根本不需要寧無恙吩咐,他們協同合作的能力足以擺平一切。
讓寧無恙覺得他們的工錢,以後還有極大的上升空間。
他跨步上了牛車,躺在麻袋上望著蔚藍的天空,伸手揮開眼前飛動的蜻蜓。
「出發!」
采花去咯!
……
平安醫館。
沈幼初和季謹看到像一尊門神似的,揣著手站在大門口的徐幾道,兩女對視一眼,神情有些尷尬。
來得太著急,好像忘記告訴徐幾道,詩仙便是寧無恙的事了。
徐幾道也看到了兩人,笑著與她們打招呼。
「沈小姐,季小姐,你們也是來找寧詩仙的?」
兩女沒想到徐幾道竟然知曉了詩仙便是寧無恙一事,她們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出了不解。
特別是季謹,不明白徐幾道為何看上去像是比她還要提前知曉此事一樣。
她對著沈幼初挑了挑眉,沈幼初連忙搖頭以示不是她說的。
沈幼初也很好奇,她見徐幾道這就樣大大咧咧地站在寧公子家門口,不免懷疑。
是不是全金陵都知道詩仙是寧公子了?
徐幾道見二女沒有否認,心里微惱她們來見寧詩仙不帶自己,可想到自己當下的處境,他艱難地跺了跺站麻的雙腳,又看了眼逐漸偏南的烈日,這口怨氣是半點也不敢發作出來。
「兩位來遲了,寧詩仙一個時辰前便回寧府去了,至今未歸,沈小姐,你與寧詩仙交好,不如去向寧家遞封拜帖,咱們一起前去拜訪?」
「徐先生你不是約了寧三公子去寧府拜訪,自己遞拜帖呀,為何在這里干等一個時辰?」沈幼初猛然反應過來,不厚道地笑了。
「徐先生你不會是得罪了寧公子,不好意思去寧府拜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