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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濁世頑石,聖人埋骨未平處

屏風之後傳來一陣木質輪椅的‘轆轆’做響之聲,楚天緩緩自屏風之後而出,眼楮卻是未看向案幾之上的李勝峰,而是看著不遠處瀚海的沖天火色,還有那隱沒在火色之中未平宮,然後出聲問道︰「勝峰你可曾抬頭看過稷下學海的天,為何我舉頭之時總是覺著這天如此的沉悶,即便是晴空萬里、萬里無雲之時也覺有種沉甸甸的傾壓,以前以為商哥當年叛出稷下乃是因為情所惑。此時想來,只怕那時以他也是受不住無所不在的壓迫感。」

李勝峰開口道︰「我知恨雨對那名叫西夜的女子用情極深,不過卻也料不到一向溫潤如他,最後卻有揮劍擊刺、叛稷下之舉。當年我已是懷疑其中或許有人從中作梗,只是料不到這人竟然是藺…無咎。」只見李勝峰微微抬頭看了一眼那不遠處的天際,又自緩緩低下頭,然後仰頭飲盡杯中酒,在那抬眼、低頭之間,京華衛大龍頭的臉上竟似莫可言說的表情。[搜索最新更新盡在.]

卻听楚天接口道︰「只是,誰又想的到號稱‘武儒之首、極天一峰’的李勝峰竟會在稷下學海蒙厄之時袖手旁觀,自當年你入君臨城怕誰也料不到今日再回卻是如看客一般。雖是有別,可在我看來你今日之舉卻是個商哥當年無二,曾號稱‘稷下雙壁’的你們終于要離稷下而去。」言語間便是輕咳不止。

李勝峰沒有說話,他知楚天話還未講完,而他也想听下去,這些年雖是執掌京華衛,可隨著權勢之盛,自己身邊敢說實話的人卻也不多了,此時此刻,他也更是想知楚天會有一番如何說辭。

楚天背對李勝峰,看著不遠處瀚海的洶洶烈火,續道︰「京華衛武裝之盛,莫說是所謂大野龍蛇、胡族武宗,單以實力論只怕諸子百家之中一門一派也不敢掠鋒芒,可卻是少有人能看得出,隨著京華衛之勢越盛,在稷下儒者、胤國人臣的兩重身份之間,京華衛卻是不得不有所取舍,起初之時憑著稷下學海之力得建的京華衛,可說是自宇不凡宇夫子之後,整個儒門和李胤一族無間關系的延續,可隨著時日越久,漸漸著彼此無間的合作便是要分裂開來的,畢竟儒門心中的‘天下’和李氏一族的‘天下’還是有區別的。而最後為兩者‘天下’之不同,便是號稱‘武極天鋒’的你、還有那號稱‘制衡天下’的京華衛,在此時也是要做個抉擇的。」

李勝峰回道︰「一姓之天下、天下人之天下,彼此之間確實是不可調和的對立,但楚天你所說也有偏頗處,若當著一姓之國能給民安生、予民承平,這一姓之屬也便是天下之屬,一姓之國、天下人之天下,這所謂的‘天下之辯’雖是言之鑿鑿,可‘國’于‘天下’的關系也不是一成不變,拘泥于前人之言非是可取。」

楚天遂即質問道︰「可今日你這一番袖手,可不就是為了那一姓之私麼?」一陣猛烈的輕咳,然後便見楚天緩緩將輪椅轉了過來,隨即盯著李勝峰問道︰「不談這誰人之國、誰人之天下,今日我再有最後一問,乘風之死到底和你有無干系?」

沉默良久,李勝峰最後終于是看著楚天的眼楮,開口道︰「當年經行戎胡之地,我為戎胡淳維所算身中劇毒,憑得乘風一番生死相搏這才保得我平安無事,後來京華衛大小戰事之中,乘風皆是身先士卒,而今次乘風身死卻是在我意料之外。」只見李勝峰站起身,行了數步,然後將杯中酒灑在地面之上,續道︰「是我虧欠乘風良多。」

楚天听到此處不由得又是一陣猛烈的咳嗽,斥道︰「終于強如勝峰你一般,也為甘願成那權勢之下的鷹犬了麼?」

李勝峰回身慢慢將酒杯中倒滿,隨即一飲而盡,然後對著楚天道︰「其實整個稷下學海之中,或者說識我李勝峰之人中,除了恨雨之外,其實便是楚天你識我最深,在眾師兄弟之中,可說你資質不再我和恨雨之下,而你也知我和恨雨不同,他為人雖有狂放不羈的一面,可骨子里仍是溫潤如玉。旁人見我必以為是持重、厚重之輩,其實我和恨雨是不同的,他的心有白玉之潔,總是不願為世事做污。而我卻像是一方頑石,能容他之所不能容的污穢。只因我明白這‘天下之治’需要一個秩序,而秩序之下必然要有傾斜和不公。這番道理看似簡單,但其實真正能洞悉其中曲折的卻少有,恨雨他也不是不懂,只是他不願意懂,所以才會有當年一怒拔劍之舉。而楚天你卻是介于我和恨雨之間,你既有這玉潔之心,也明白‘濁世’之中‘頑石’比‘白玉’其實更有功用。」

楚天沉吟不語,其實那日在成禮閣中見岳乘風身上密札所書‘三讖之語’,有些話確實未曾言說,只因在兵家‘佔戈’之外,還有一個出處楚天卻是刻意隱瞞了下來,而那個地方卻是位于李氏皇族太廟之中的世室重屋,若論佔卜之術世室重屋是萬萬不及擁有《皇極步天歌》的欽天監、《易經》的稷下學海、和《歸藏》的雲煙浩渺。可楚天卻曾听過,據說那世室重屋之中卻有一術號稱‘夢卜’。

這是便听李勝峰道︰「以我所想,白誠軒他能從九龍蔽淵之中月兌困便是得你之助吧!」

便听楚天緩緩道︰「白誠軒雖是身有惡名,可真正讓他為人所嫉其實不過身負的《黃泉譜》之秘,正應了那句‘匹夫無罪懷璧其罪’,你今日已來只怕除了奪《黃泉譜》,若真如子期師叔所言,你更是要為李啟民行那‘血脈禁絕’之事吧。」

李勝峰踱步到楚天身側,慢慢將那木質輪椅推到天機閣外延欄桿處,李勝峰站在楚天身後,看著瀚海燃氣的火焰就像是如外人一般,而看著那火色之中仍自巍然不動的未平宮,出聲道︰「其實十年之前,當我‘濂溪八陣劍’有成之時,我曾進過那未平宮一次,因此更是深知比起未平宮之中所藏之陣,稷下學海的護衛之陣卻是不可與之相提並論,雖是比不得楚天你,可我也對陣術略有涉獵,但守護未平宮的陣法卻是我平僅見,任是此時火色洶洶,其實是難傷未平宮分毫,而守護未平宮的陣法便叫做‘天地規儀’。據乃是出自儒門威儀三百,禮儀三千之說,衍生于「易」學,其中又有天覆陣、地傾陣、風揚陣、雲垂陣、龍飛陣、虎翼陣、鳳翔陣、蛇蟠陣。而這八陣有能衍生,坎、離、兌、震、巽、乾、坤、艮八方位,可謂是陣中有陣。」

論起數術、易理之能,楚天可是要高出李勝峰許多,楚天注視良久,最後終于開口道︰「果然是不愧是聖人的埋骨之地,這陣我破不得,雖是看的出和衡蕪院中‘藏拙之陣’有相同處,可其中精妙、技巧卻非是‘藏拙之陣’可比。論起這‘數術’‘易理’之能楚天難比前人。」

楚天此言分明是在說這未平宮乃是‘儒聖’的埋骨之地,可听到此言李勝峰卻是絲毫不顯訝異,李勝峰緩緩道︰「其實以楚天你‘數術’之能,便是放置稷下千年之中也算翹楚,一時間看不破守護未平宮的‘天地規儀’之陣,不是你比不上前人,而是這陣本就是非一人之力、一人之功而成,而是靠著歷代稷下學海之中‘數部’好手不斷添磚加瓦才有今日之能。你可知儒門‘七賢者’之中七人是各有名號,而這名號雖時有空缺,可已然是傳承了近千載之數,周子期師叔號稱‘王制之劍’,而真正建造這未平宮的人便是‘七賢者’之中的‘易以知命’。而歷代之中能繼承‘易以知命’稱號的可都是寫不弱于你的儒門‘數術’大師。」

或許是夜風寒重,兩人憑欄而處不多時,便听楚天干咳不止,劉易陽右手緩緩按在楚天肩頭,一身精純的儒門‘浩然真氣’自掌心緩緩送入,劉易陽沉吟片刻,放眼朝著更遠處的六部建築望去,然後開口道︰「巍巍乎、煌煌乎,若是單論稷下六部建築之雄渾、肅穆,只怕都可和君臨城之中禁宮相比,而世人皆以為稷下學海存世乃是‘孔門十哲’為傳聖人經世濟國之術,可說到底整個稷下學海都在守護整個未平宮。」話語一頓,李勝峰用略帶沉郁的聲音道︰「其實這些稷下之中的儒者,不管是恨雨、還是楚天你,又或者是我李勝峰,其實說到底我們就像是一群‘守墓人’,千年以來,不知有多少儒者都在不知不覺中守著那埋在未平宮中‘麒麟之骨’。」

天機閣之上,李勝峰慢慢抬眼,他朝著更遠的地方望去,那越出稷下學海是兗州大地,而在兗州之外更更加廣闊的天下九州,李勝峰嘆謂道︰「其實對著天下來說,若是將這九州四野看稱一個墳丘,歷代的儒者們不就像是個千載以來苦苦經營的‘守墓人’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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