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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笑從夢中醒過來的時候覺得有些恍惚。她揉了揉眼楮,朝四周打量了一下,發現自己睡在一間陌生的小土房子里,身上蓋著的棉被又板又硬,散發出刺鼻的霉味。

這是什麼情況?

她還隱約記得,昨夜為慶祝拿下一張廣告大單,自己和組里同事去KTV唱歌。三五個人喝了個七葷八素,結束時已是後半夜,她晃晃悠悠走到一幢居民樓下,一個大花盆忽然從天而降,正正在她腦袋頂上開了花,然後,她便再無知覺。

難道那幾個同事趁她昏迷,將她買進深山給老光棍當媳婦兒了?

屋子里只點了一盞昏黃的油燈,一個女人側對木床坐在屋子中央的破桌子前,裝束有些奇怪,手里正縫補著一件舊衫,冷不丁朝她瞥了一眼,動動嘴皮,道︰「醒了就起吧,雞都叫了兩遍了,再遲些該不趕趟了。我給你做了件新襖子,就在你枕頭邊兒,換上吧。」

林笑有點發懵,翻身從床上爬下來,抖開枕邊那件衣裳,忽然覺得有點不對勁。

這件紅底藍花襖子,無論是花色還是樣式都不像近代產物,而且,也忒小了些。想她林笑一向以身材高大而聞名于世,這衣裳這麼小要用來干嘛,當帽子頂頭上嗎?

女人見她起了床,便去灶上端了一盤還冒著熱氣的野菜餅子擱在桌上,淡淡道︰「去洗把臉趕緊吃,吃飽了咱們好出門。」

林笑暫且壓下想要發問的沖動,在屋子里轉了一圈,沒能找到可以被稱作「洗臉盆」的東西,便快步奔出房門,從水缸里掬出一捧沁涼的水潑在臉上,順便借著一星兒初升的太陽光,往里照了一照,頓時大驚失色。

天哪,那縴巧的下巴頦,頭上散亂的雙丫髻,還有那雙細瘦的小手……

她明明是個叱 廣告界的女強人,怎麼變成古裝小妹紙了?

耳畔好像響起一陣炸雷,驚得她立刻朝後退了兩步。

這一切應該不是做夢吧?

她回了回頭,就見那女人倚著門框站在屋里,口中絮絮叨叨地低語道︰「荷丫頭,別怨當娘的狠心。你爹死得早,你哥哥眼看到了娶媳婦的時候,你弟又才六歲,我總得想法子弄兩個錢。簡家雖說也不算富裕,但好歹開著一間酒坊,多養個人是沒啥問題的。你去了要本本分分的,等過二年那簡家二小子病好些,你和他圓了房,我這顆心,也就算放下了。」

她盯著那女人身上補丁摞補丁的對襟衫子,從她的話語里終于認清一個事實。

坑爹的,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重生?堂堂廣告公司資深女策劃林笑,被花盆砸死已經夠丟臉的了,還即將要去給人當童養媳?

「你敢再說一次嗎?」。她盯著女人的臉,一字一句道。

「什麼?」女人眉尖一挑。

「沒有,我說,祝你福如東海壽比南山!」林笑說完這句話立刻跑回屋子里,站在桌子前發呆。

別鬧了,她對于重生這種事情雖然喜聞樂見,但當童養媳哎,換你你干嗎?听說古代的婆婆可凶了,一言不合就是非打即罵,逼死的媳婦那可不在少數,童養媳地位低下,等到成親那日,也不過擺個兩桌酒便送入洞房,三書六禮明媒正娶什麼的,通通都是妄想,她可不受這個罪!

得想個法子溜才是。

林笑腦子里忽然冒出這個念頭,只打了一個轉,注意力卻立即被另一件事所吸引。

等一下等一下,剛才那坨應該被她稱作「娘」的生物說什麼來著?那家人姓簡,開著一間酒坊?

前世那些年為了應酬客戶、拉廣告單子,把酒當成水喝是在所難免,時間一長,林笑簡直懷疑自己的血液都是有度數的了,從不得已而為之,到拋不低放不下,酒可是好東西,是她的至親哪!

左邊一間房門「吱呀」一聲響,一個高大壯實皮膚黝黑的青年從里面走了出來。身上的衣裳很舊,卻是濃眉大眼的,看起來十分英挺。

「娘。」他叫了門口那女人一聲,又抬眼看了看林笑,眼神一片黯然,道,「你們這是要出門了?」

「家槐,你咋也不多睡會兒,天還沒亮呢,忙忙叨叨起來干啥?」女人迎上去,在青年的肩上摩挲了片刻,一臉疼惜地道,「這成天起早貪黑的,身子骨咋熬得住?」

「趁著天兒早,我想進林子里看看能不能尋模點野物回來,慣了,不礙事,娘……」青年囁嚅道,「你今兒要把妹子送到……送到簡家去了?那譚氏的母大蟲名聲在小葉村是極響亮的,她家二小子又是個病秧子,我妹子還這小,去了怕是要吃苦的。」

女人撩起衣襟來擦眼楮,嘆氣道︰「我還能不知道嗎?我手里要是能抓住幾個錢,也不至于走到這一步。要是能行的,我難道不想給你妹子找個好出路?咱這周圍一圈我都打听過了,只有簡家有心思想買個丫頭回去照顧他家小子,能從他那兒弄倆錢回來,我也好張羅著給你娶個媳婦兒不是?」

林家槐低了頭,小聲道︰「這事不急,為了娶個人兒回來,就把我妹子賣了,我這心里不是個味兒。」

「還不急?家槐你今兒是成心氣我是吧?」女人眉毛一挑,本想上去錘林家槐兩下,終是不忍心,期期艾艾道,「你都十九了,還說不上媳婦兒,今後可咋辦?老林家要是絕了後,我就是死了也閉不上眼,黃泉路上看見你爹,我沒法跟他交代啊!」說話間,嗓子里已經哽住了。

林家槐還想說什麼,林笑卻心念急轉,拍了一下門板道︰「別吵了,我去就是。」

她冷眼旁觀,將二人的對話听得一清二楚,雖然只是須臾間,但她心里已經有了主意。

逃,是不現實的,她重生來到古代,也不知今夕是何年,人生地不熟的,能去哪兒?

留,更加是下下之策。這家人若不是窮得揭不開鍋,也不至于走到要賣女兒的地步,她跟著這女人,能有好日子過?

去那個姓簡的人家,自然是有許多不可預見的麻煩,卻是最現實的一條生路。反正已落到這般田地,在什麼地方,怎麼活著,有區別嗎?退一萬步說,就算是死,她也要攬著酒一塊兒死!

雖然她暫時還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麼,卻狠狠攥緊了拳頭,大義凜然地揮了揮,抓起桌上的菜餅,大口大口塞進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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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葉村距此有好幾里的山路,草草吃過飯,兩「母女」立刻揣著包袱出了門。

一路上,林笑沒費多大功夫,便從這女人口中將祖宗八輩兒的事情都套了出來,又得知自己這一世叫做林初荷。二人翻過一座山頭,徑直來到村西頭一座小院前,停下了腳步。

空氣中隱隱飄來兩絲酒糟的氣味,林初荷(從現在開始,這就是她的名字了)使勁吸了吸鼻子。這味道真是好聞哪!古來聖賢皆寂寞,惟有飲者留其名,這小小的釀酒坊雖位于山野之中,卻總算是給她的重生之旅添上兩份趣味吧?

簡阿貴此時正領著大兒子簡興旺在院里吃早飯,見她們到了,便沖著廚房叫喚了一聲,不多時,他媳婦譚氏從里面走了出來,回屋取了幾塊碎銀子,一手扯過林初荷,將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口中道︰「模樣還挺俊,就是這小胳膊小腿的,看著太瘦些。他嬸兒,你這丫頭該不是有什麼病吧?」

林初荷的娘一跺腳,扯著大嗓門道︰「嫂子說的這叫什麼話?這不是把屎盆子往我頭上扣嗎?你要是不相信,就領著她去村里找大夫瞧去,我把話撂這兒,她要是有一點毛病,隨便你大耳刮子招待我,我哼也不哼一聲兒!」

譚氏斜睨了她一眼,又捏了捏林初荷的胳膊腿,揮了揮手,狀似不耐煩地道︰「得了他嬸子,你這丫頭我要了,等她和我家吉祥圓了房,生下大胖小子來,我上門謝你去!喏,五兩銀子你拿好,路上要是不當心弄跌了,可別回頭再找我要啊!」

林初荷看了一眼她娘。就為了五兩銀子,這女人把她親生的女兒給賣了。雖然她剛剛重生來到這里,對這個所謂的「娘」沒有絲毫感情,但心生不忿卻是難免的。于是張口催促道︰「娘回吧,過會兒弟弟尋不著你,又該哭了。」

她娘伸手捏了捏她的肩膀,想說啥,最終卻沒說出來。嘆了一口氣,小心翼翼將銀子掖進腰間,轉身緩緩走了。

直到她娘的身影徹底消失在村路上,林初荷才回過身,忽見旁邊站著一個六、七歲大小的小男孩兒,手里捏著一個竹編的蟈蟈兒,虎頭虎腦的,瞪著一雙溜圓的大眼楮直往林初荷臉上瞅。林初荷趁人不注意,冷不丁沖他做了個鬼臉,那小孩兒立刻臉一紅,扭身跑進屋子里。

「死丫頭,要是讓我知道你欺負弟弟,老娘絕對讓你吃不了兜著走!」譚氏斥了一句,見林初荷轉頭看她,便瞪起眼楮氏凶巴巴地扯了扯她的袖口衣角,「看什麼看,從今往後,我才是你母親!趕緊去把衣裳換了,穿這一身花紅柳綠的,還真以為自己是嫁人麼?」

林初荷仰臉沖她燦然一笑︰「我知道了,娘,這就去換。」

被賣做童養媳的女孩兒十有八九是不願意的,譚氏早預備了要面對一張死人臉,沒想到她竟這樣歡實,便愣了愣,嘴皮子一掀,道︰「吃了嗎?若是來時已吃了飯,就趕緊去伺候你二哥哥。眼下過了‘大雪’,咱家的酒坊忙得很,你得空也得來幫幫忙,別讓人笑話我買了個丫頭回來當祖宗似的供著。堂屋櫃子上擱了一壇子青梅酒,你這就去倒小半碗出來,喂你哥哥喝了吧。」

林初荷痛快地一點頭,一溜煙地跑進屋子里,先背著人換了一件竹青色襖子,然後就立刻鑽進了堂屋。

在廣告界闖蕩多年,對她來說,所有的人都是客戶,對待客戶,就要像春天一般地溫暖。這譚氏看起來不像是個好對付的角色,要讓自己以後的日子好過點,一味忍讓自然不行,但卻也不能硬來。她得先給這譚氏順順毛舒舒心,至于今後的事,走一步看一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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