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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媽媽買菜歸來,一見屋中只剩雷橫一人,便問道︰「星主大官人呢?」

雷橫便回道︰「娘,西門兄弟他辦事去了!」

雷媽媽人雖然響快,但心卻細,一下子听出了雷橫言語中的變動,遂含笑道︰「怎麼管‘西門大官人’叫起‘西門兄弟’來了?」

雷橫喜洋洋地說道︰「娘啊!剛才我和西門大官人意氣相投,我們二人約定了,以後便以兄弟相稱!」

雷媽媽一听,先念了一聲「阿彌陀佛」,稱願道︰「真是普天神佛保佑,我家橫兒,也總算有了一個人中龍鳳一般的兄弟了!」

雷橫一听心中暗樂,他以前帶回家的兄弟,盡是些七長八短漢,三山五岳人,甚至包括宋江,都沒一個能入自家老娘的眼,沒想到今天老娘卻對西門兄弟垂了青目,當下便笑著給西門慶長臉︰「娘,你不知道……」說著添油加醋,將西門慶為救唐牛兒,為挽回宋江名譽,如何如何一擲千金,如何如何四下奔走,吧啦吧啦說了一遍。誰知道那閻老頭兒身子虛,吃了驚嚇後居然一病死了,孩兒的心中,也常常後悔!」

雷媽媽嘆了口氣,聲音也低了下來,但話中的怨懟之意更濃了︰「若不是你這個孽障也被牽扯在其中,你娘我焉肯跟那黑廝善罷干休?早上鄆城縣公堂,把那黑廝的牛黃狗寶也掏出來多時了!合著惡人你做,他卻妝好人,舍棺材舍錢的,騙娶了人家閨女還不算,最後還要把人家閨女給殺了,這是甚麼‘及時雨’?這是甚麼仁義大哥?」

雷橫低著頭挨刮,一聲兒也不敢吭。

雷媽媽越說越氣︰「他那仁義,只不過是仗了他老子有收租子的五百畝好地,四下里潑灑銅錢買出來的。能從錢上來,也就能從錢上去!橫兒你若是還伙著他混,今後有一天被他賣了,你還在幫那黑廝數錢哩!」

再嘆了一口氣,雷媽媽又道︰「你再看看人家星主大官人,降世的天星,行的都是正道。一個賣糟腌的唐牛兒,跟星主大官人無牽無掛的,就因為是一條人命,便舍了一褡褳錢,要去救他出獄。再看看那個黑廝,唐牛兒打奪走了他,他反而要將唐牛兒陷獄!兩下里比一比,當真是一個在天,一個在地!」

說著,雷媽媽更抹起淚來︰「想當初,那個叫時文彬的知縣相公要抬舉你當都頭,你老娘我想著他是個清官,能在他那里當個都頭,就好比當年包拯爺爺手下的王朝馬漢一般,也是個光宗耀祖的事。誰知這時知縣時運不好,被蔡太師的生辰綱一案掛誤了,換了個知縣相公後,你又不爭氣,學會了開張碓房,殺牛放賭,只是伙著宋黑廝那一干人,往下道兒上走。到現在人也老大,卻也不娶個媳婦,若我明天蹬腿去了,九泉之下,拿什麼臉去見雷家的列祖列宗?」

雷橫听了,淚如泉涌,只是叩頭道︰「娘你別生氣,橫兒一定改。若說了不算,娘你便用咱家的打鐵錘子打死了橫兒,橫兒也無怨言!」

雷媽媽見兒子涕淚交流,額頭用力踫在地上,紅通通一片,一時間心疼,便道︰「橫兒你起來吧!今天星主大官人來了咱家,還和你兄弟相稱,焉知不是你的機緣?跟著好人學好,娘只盼你能和這樣的正人走得近些,耳濡目染的,也做個堂堂正正的好漢,也不枉你這七尺男兒,大好頭顱!」

雷橫又重重叩了一個頭,宏聲道︰「娘啊!你的話,跟金子一樣,橫兒我句句記在心里!」

雷媽媽拭了淚,拉起兒子,打了一盆冷水,將他頭上磕出來的青痕冷敷起來,自己廚下整頓菜蔬去了。

雷橫坐在檐下,冷手帕包著頭,心里卻是悶悶不樂︰「想不到路上說話,草里有人,我和宋江哥哥在屋子里密談,卻都被我老娘暗中听去了。鄰居街坊,盡說我老娘是個有見識的,難道她老人家旁觀者清,那宋江哥哥真的是個不可交的無義之人嗎?」

他在這里暗費思量的時候,美髯公朱仝也正在幾十里外的馬背上心中計較︰「公明哥哥,究竟是何等人物?」

原來,朱仝騎了西門慶的白馬,一路疾馳,出了鄆城縣,直奔宋家村。這宋家村原名水堡村,後來一戶姓宋的人家發跡起來,明買暗兼的,把水堡村周圍的土地盡數都變成了宋家的產業,不知從什麼時候起,水堡村就改名宋家村了。

白馬腳力甚健,不一時早到了宋家村宋太公莊上。宋太公出來迎接,至草堂上坐定,朱仝便道︰「請太公摒退左右,在下有要緊話說。」這正是︰

一生成敗惟片語,萬事得失在寸心。卻不知朱仝要說什麼話,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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