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星鼠標點了幾下，一張簡單的二維地圖被調了出來，道路用藍色表明，縱橫交錯織成一張閃著熒光的蜘蛛網。
一點紅光在蛛網上不斷變換位置。
「他沒有回家。」段煙煙一眼就分辨了出來，「他家住在城東，但現在卻是往西邊去的。」
「住哪？」
「不知道，我對她又沒興趣。」
地圖被強行切換到了後台，主頁面的滾動欄顯示陳退終于結束了通話，半分鐘後他發出了一條短信，「.？」，收信人顯示是一串數字，這表明他並沒有在手機里存這個號碼。
地圖中閃爍的紅點停在了距離大樓直線距離七公里的地方，將地圖拉大可以看到陳退是直接將車停在了路邊，他在等待這個陌生號碼回覆。
遲遲沒有回覆。
唐星已經翻過了陳退的短信與通話記錄，沒有任何可疑之處，這個號碼之前沒有出現過，當然很可能是他有意刪除了。其實他已經可以確定陳退就是這個內鬼了。在段煙煙在會議開始前介紹的時候，唐星有意就站在陳退附近，結果在他心里什麼都沒有听到。這顯然不正常，唐星上午才來報道，辦公室里根本就沒幾個人，然後馬上就又和段煙煙一起出去了，下午沒來單位一直在家里搗鼓這個後門程序。
但陳退心里卻一點都不吃驚，這說明他已經知道了這件事，韓恭領導的法律組和陳退向來不合，唐星並不認為他們中會有人特意打電話通知陳退。
那麼提前告訴陳退這件事的人就只有一個——雷奧哈德。中午他們在一起吃飯，段煙煙介紹說唐星現在是總經理助理時這個阿根廷人還誠摯地夸他年輕有為，並回憶起自己這個年紀時還背著槍在沼澤地里打滾。而且唐星一點也不懷疑這個家伙有這麼八卦，他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阿根廷人都是話癆，但這個家伙不僅八卦而且白爛，唐星甚至可以想象他離開「老四川」後就掏出手機撥通陳退的電話，「嘿哥們，猜猜怎麼著？我今天中午和你看中的那個妞以及她男朋友一起吃飯來著……」
一個陌生來電打進了陳退的手機里，通話時間很短，僅僅持續了二十八秒，這才是一個干淨利落的約炮電話應有的樣子。
但可惜不是。
是一個固定號碼打來的，就算的手機沒電了，她也應該不會愚蠢到用家里的固定電話和炮友約戰。
陳退點開另一個頁面，將這個電話號碼輸了進去，然後跳出了一個對話框，下拉式菜單里列這一些古怪文件名——法院傳票、退車船稅、香港三星集團恭喜您中獎……
這都是準備好的音頻文件，接通後自動播出，對方只會以為是遇上了騙子然後憤怒地掛掉電話。
「這是最好的偽裝。」唐星選擇了「非常六加一場外抽獎」，「比說什麼打錯電話安全多了。」
「這個節目好象不會抽獎吧。」段煙煙質疑，她對電視綜藝節目沒什麼興趣，但無聊時偶爾也會看兩眼。
「無所謂，反正都是騙人的。」唐星點下了接通鍵。
幾秒鐘空白後，悠揚的小提琴聲從電話里傳了出來，「您好，這里是半島……」
唐星切斷了電話，用不上「非常六加一」了，這是半島酒店的總機號碼，電話是從客房打出的。
雷奧哈德正是住在半島酒店。
「OK。」唐星聳聳肩，一切昭然若揭了，他伸手去拔數據線。快十點了，整個下午他都坐在電腦前，和大洋彼岸那個懶得要死的科技宅一起調試程序，還要忍受他不斷抱怨得不到充足睡眠對一位高級知識分子來說就是謀殺。晚飯是一包奧利奧，現在他有些餓了，打算去樓下的麥當勞吃個漢堡喝杯咖啡，然後回家好好睡一覺。
「等一下。」段煙煙搶過鼠標點開了地圖，代表著陳退的那個紅點依舊停在原地。
「你的手機可以直接監控吧？」
「可以。」
「那我們走。」段煙煙啪嗒一聲合上電腦，「跟著他。」
地下車庫里段煙煙拉開了遮車的帆布，這是一輛黃色寶馬，但與普通不同的是在車尾的標志後，還跟著一個紅色的字母「S」。
這是一輛，和同門兄弟完全沒有差別的外表充滿欺騙性，低眉順眼的小資情調背後，隱藏的是一顆不羈的心，174馬力的1.4T渦輪增壓發動機搭配不足1.2噸的車身，百公里加速時間只需7.3秒，當你將油門踩到底時會听見身體下方的機器發出野獸般的咆哮。
現在唐星便正享受野獸般的咆哮和犀利的背推感。
開車的不是段煙煙，而是他。
段煙煙打斜了座椅，懶洋洋地躺著，她把頭發解了開來，就象火焰瀑布流淌在靠椅上。她手里拿著唐星的手機，說自己累了不想開車，離開辦公室時她換掉了拘謹的套裝，換上了那條曲線畢露的單吊帶藍色連衣裙。
「喂，別偷看我的短信。」唐星看見她正在翻短信記錄，其實她根本就找不到什麼有趣的東西，自從知道侵入一部手機有多麼容易後他就養成了刪除短信以及通話記錄的習慣。留在手機里的大多是沒有任何價值的廣告。
段煙煙沒說什麼，調回了地圖界面。「有空給我裝一個。」她說，「看起來蠻好用的。」
「你就不怕我借機在你的電話里也裝個後門程序麼？」
「如果你要裝的，剛才已經裝了。」
「我不是偷窺狂。」唐星聳聳肩，「如果你懷疑的話，恢復一下出廠設置就行了。」
車速漸漸放緩，在前面的出口下高架橋後右轉，陳退的車就停在路邊。但剛拐下高架橋，地圖上的紅點便重新動了起來，而且是掉了個頭，迎面向他們開了過來。十幾秒後，黑色寶馬從他們身邊唰地飛馳了過去。
「不用擔心被認出來，這輛車我很少開。」段煙煙平靜地說，「跟上。」
高架上車不多，陳退的車速很快，唐星開到了一百碼，才勉強能夠跟在後面，陳退一直向西邊開去。「奇怪，半島應該在東邊才對啊。」段煙煙有些納悶，如果陳退是去見雷奧哈德的話那完全開錯了方向，但他又不是回家。
差不多二十分鐘後，黑色寶馬下了高架，現在他們已經到了城郊了，柏油馬路開始變得不平整，到處都是裂痕以及散落的沙土，道路兩邊是大片的建築工地。河邊寂靜的林蔭道上，黑色寶馬停在了一棵大樹下，本就昏暗的路燈完全被樹蔭擋住，前後都沒有車。唐星關掉了車燈遠遠停在一輛翻斗車後面，就象一只躲在洞穴中的蝙蝠。
陳退沒有下車。
那他開到這里來是什麼意思？發現了被跟蹤？唐星看了看周圍，沒發現有什麼異常，而且道路開闊，戰略轉移起來很方便。
「我下去看看？」
「不用了。」段煙煙咬著嘴唇，眼神有些奇怪，「我知道他們來這里干什麼了。」
他們？唐星楞了一下，隨即明白了過來，仔細看過去，黑色寶馬果然……在微微抖動。
你妹的，唐星暗自罵娘。這下鬧笑話了，他們自以為跟著魚餌能吊到大魚，但沒想到這條魚根本就沒有去向組織匯報的打算，而是找了個無人的地方盡情享受魚水之歡。
剛才陳退停在路邊是在等，時間之所以這麼長大概是因為在洗澡，他們壓根沒打算去酒店，而是想要享受一下車震的樂趣，大概是覺得滾床單這種常規套路已經不夠刺激了吧，那個電話之所以這麼久很可能是在討論合適的地點……
「現在怎麼辦？」大半夜的跑來偷窺就已經夠傻了，還什麼都看不到，唐星想起來剛才還強調自己不是偷窺狂，他突然有打110報警說某某路有輛寶馬車正在進行毒品交易的沖動。
「等等，都已經來了。」段煙煙不甘心就這麼空手而歸。
一等就是二十分鐘過去。
尼瑪，想不到還是個高手，該不會是犯了沒開窗的低級錯誤窒息了吧。
唐星有些煩躁，他也把座椅打了下來，透過天窗看著夜空，沒有月亮也沒有星星，極高的空中有一點一點的白光閃耀，應該是飛機的航行燈。這也正常，在國內的大中型城市若能看見滿天星光，絕對比看見什麼地震雲蛤蟆全往街上蹦還要恐怖，屬于牝雞司晨級的不祥之兆。
「你在法國念的那所大學？」唐星沒話找話，段煙煙沒理會他，閉著眼楮腦袋斜向一邊，睡著了。
這時候睡著有些不負責任吧，人家那麼賣力的干活，作為觀眾你好歹也該敬業一點是不是。唐星心里嘀咕，段煙煙的睫毛很長呼吸很輕柔，睜開眼楮的時她是個顛倒眾生的絕色佳人，但閉著眼楮的時候卻像一個脆弱的瓷女圭女圭。
唐星有些疑惑究竟哪一個才是真正的她。
一縷頭發落在了鼻子邊，唐星小心翼翼地伸手想要幫她捻開，就要快踫到時手突然一僵，快如閃電地縮了回來。
她是在裝睡，唐星听到了她心里在說話。
段煙煙若無其事地睜開眼，「怎麼樣？」
「完事了。」唐星筆直看著前方，黑色寶馬車的尾燈亮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