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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嗎?靈山頂上有妖怪的喲,女孩子一個人可不許亂跑啊。」

「嗯,張叔叔,我知道的。可是爸爸什麼時候回來呀?」

「你爸爸去接媽媽了,嘉林乖,叔叔陪你玩好不好?」

「嗯,好啊!還有小倩姐姐也一起啊。」

「好,走嘍。」

年輕男子和小女孩的聲音漸漸遠去,我從一片黑暗中醒來,眼前是客廳的屋頂。

我記起來了,那個女孩是我,那個年輕人是張葉。

說不清楚為什麼會做這種夢,十歲以前的記憶已經很模糊了,這麼多年來,第一次這麼清晰地出現在夢中。

一線金黃色的陽光從窗子里射了進來,我看了眼牆上的壁鐘,六點半。

我很少起這麼早的,不過還好沒有失眠。揉了揉有些脹痛的太陽穴,剛剛坐起身,一片‘嘩啦啦’的響聲嚇了我一跳。

我的……天……

沙發邊散落了一地白紙,我的腿上還有幾張‘搖搖欲墜’的白紙蓋在上面。家里只有我一個人,這些紙怎麼……

「啊!」我大叫著跳了起來,躲到屋子的角落。

狠狠地捏了自己一下,鑽心的疼痛從手臂上傳來,我屏住了呼吸。這不是夢,真的不是夢。

「清明早啊,日初升喲,亡魂冊內,少一人喲,莫說難啊,莫說怪喲,長生殿內,樂逍遙喲,樂逍遙……」

又是那歌聲!

沒錯,我永遠忘不了這個歌聲,羅坪的惡夢!

過了好一會,歌聲一直在屋子里回蕩,竟然絲毫沒有停止的意思。我慢慢平撫了狂跳的心髒,扶著身後的牆面站了起來,腿腳已經不太听使喚了,我大著膽子朝著門口挪動了一步。

歌聲忽然停止了,父親臥室的門無聲無息地打開,我只覺得身體像牽了線木偶般無法控制,徑直走向那扇敞開的房門。

什麼?這是什麼?

父親臥室的牆壁變得面目全非,一片暗沉的黑色鋪滿了整個牆面,那里就像是一個黑洞,張著巨口想要吞食一切。

「誰?你是誰?出來!出來啊!為什麼找上我?我做了什麼?為什麼找上我?!」

我真的要崩潰了,到底怎麼了?為什麼這些怪事會找上我?

一點腥紅從黑色的牆面中央慢慢顯現,跟著,四面出現了一條條蛇樣的裂紋,帶著玻璃的碎裂聲,很快地延伸到中心的紅點。

這是什麼東西?隨著黑色牆面上的裂紋越來越多,我的心也跟著越跳越快,會發生什麼?裂紋之後是什麼?

忽然,裂紋停止了。過了兩秒鐘,它又再次運動起來,但這次很慢,伸出了,又縮了回去,反反復復好像遇到了什麼阻力。

‘嗶啪!嘩啦!’

巨大沖擊力從牆壁涌來,我覺得好像被人用力推著,一下被撞出好遠。

頭好暈啊,身上的骨頭像是散了架一般,怎麼回事?

臥室牆上一片空白,幾片黑色在空中飄蕩著,慢慢落在了地板上。

我認得出,那是昨天洗回來的照片,羅坪的照片。

不知道在地上坐了多久,我腦中一片空白。要怎麼做?做什麼來擺月兌這一切?

‘叮叮咚叮咚、叮叮咚叮咚……’

突然響起的門鈴聲把嚇了一跳,牆上的掛鐘分針已經指到了十一的位置,已經快十點了。我從地上爬了起來,抓起掛在大門口的可視電話。

「喂?誰呀?」

「哎,小林子,快開門,是我。」

一張熟悉的臉出現在屏幕上,我不禁長長地舒了口氣。

「你等等啊。」我忙按下電話上的開關,听到听筒中傳來‘噠’的一聲響,這才放下電話。

不一會兒,隨著重重的關門聲,熟悉的甜美嗓音也響了起來。

「哇,今天好冷啊,咦?小林子,你怎麼了?怎麼臉色這麼差?」

「小倩……」看到張倩,所有的無助感全都涌了出來,我忍不住淚水,一下抱住了她。「救救我,救救我。」

「發生什麼事了?小林子,你先別哭,跟我說啊。」張倩輕輕撫mo著我的頭發,摟著我走進客廳。

說實話,相對于張倩一米七六的個頭,我在她身邊總有種‘小鳥依人’的感覺。我已經習慣了這感覺,很溫暖,很放松,也很親切。

張倩是爸爸好朋友的女兒,大我一歲,卻有著孩子般率真的性格。她是那種很地道的美女,身材高挑卻凹凸有致,皮膚白皙得讓人嫉妒,精致的五官加上一頭長長的黑發,不管走到哪里都是一幅絕美的圖畫。因為父母的關系,我們經常在一起,感情自然好得沒話說。父親不在家的時候,她經常來家里陪我,不知不覺間,我已經習慣了她的存在。

我把這些天發生的一切,一口氣都告訴了張倩,她看著我,仔細地听著,一句話也沒有說。

「如果你沒來,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辦。」看到她平靜的臉,我忽然覺得自己很好笑,如果有人對我說這些,我是跟本不會相信的。「你會不會覺得我瘋了?」

「我不知道該不該相信你說的話,我是說全部。」沉默了好一會兒,張倩才開口。

「我知道,這些話如果是別人對我說,我也不會相信的,只不過現在說出來了,心里會好受些。說實話,這些天我一直提心吊膽的,不敢跟任何人提起來,以前從來沒遇到過這種事,我想了很長時間,也想不明白問題出在哪里。小倩,對不起,我只能跟你說,真的,我好怕,真的很怕。」

「好了,沒事的,我看不如這樣,今天下午我陪你先去看看心理醫生,如果沒事的話,我們再從長計議,好嗎?放心吧,我不會找那些只想把人送進精神病院的醫生的。」張倩拉著我的手,溫柔地撫mo著我的頭發,我看著她,點了點頭。

「謝謝你。」

「傻丫頭,客氣什麼。你先坐著,我到羅叔叔的房間看看。」

我看著張倩走到臥室門口,她定定地站了好久,緩緩挪進屋子。過了好一會兒,她才重回到客廳,手里拿著一疊照片放到了茶幾上。

「是這些吧。」

我像看到瘟疫般離它遠遠地,心有余悸地點點頭。

「我看過了,就像你說的,什麼也沒有,全是一片漆黑。不過,有一張不太一樣,你有沒有仔細看過這張?」張倩說著,從底下拿出一張遞到我面前。

那是一張並非全黑的照片,一點鮮紅在照片左下角,橢圓的形狀,十分醒目。

「這是什麼?」

「我想你看到的,可能就是這個。我剛才看了一下,依這些照片散落在地上的位置來看,的確不像是人為的,好奇怪啊。」張倩皺皺眉頭,一陷入沙發里。

「是啊,到底是怎麼回事?」我疲憊地靠在沙發上,盯著天花板的一角,那里結了些蛛網,黑色的絲線輕輕飄蕩著。

「哎,你說的那個鄭武,送來的到底是什麼東西啊?」

「啊?鄭武?糟了!」看看滿地的紙張,我忙把腳下的幾張收到沙發上。

「你不會是說……」張倩看看地上,又看看我,一臉的無奈。「早上蓋在你身上的是這些東西吧?」

「就是啊,所以我才嚇了一跳啊。」我一邊收拾一邊向她慫慫肩。

「oh,mygod!」張倩夸張地嘆了口氣,認命地收拾起身邊的文件。

不一會兒,一打慘不忍睹的復印件擺在了茶幾上。我們對看一眼,各自拿了一疊翻看起來。

「我的天!是驗尸報告的復印件!不會吧,這麼多?」張倩的嘴巴幾乎張到了o型,語氣中帶了幾分興奮。

我看著手中那些慘怪的圖片,胃中不禁一陣翻騰,真的想不到,鄭武老遠送來的,竟是這些東西,這應該是內部文件吧,他怎麼會這麼不小心。

「哎,看歸看,你別吐在這里啊。奇怪,你那個朋友怎麼會把這麼重要的文件給你呢?」

我沒理會她的調侃,仔細看著手中的文件。這些文件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了,復印出的邊角早已殘破不堪,印在紙上像是一圈墨水勾勒出的黑色花邊,乍看之下更像是一幅幅文字的遺像。唉,我怎麼又想到這些了,算了,還是看看它到底記錄了些什麼吧

一九六八年五月二十一日、二十二日、二十三日、二十四日……二十七日。

「這……不會吧……」

一連七天,六八年五月竟然接連發生了七起命案!羅坪鎮竟然發生過這樣的事?!

死者姓名︰李東,男,三十一歲,s省t市羅坪鎮人

死亡時間︰一九六八年五月二十一日早七時

死亡地點︰羅坪鎮東村口

死因︰不詳

附注︰死者全身高度腐爛,頸骨、鎖骨、腰骨、脛骨多處粉碎性骨折。

死者姓名︰程文斌,男,二十歲,s省t市羅坪鎮人

死亡時間︰一九六八年五月二十二日早八時

死亡地點︰羅坪鎮東村口

死因︰不詳

附注︰死者雙臂缺失,雙腿股骨碎裂,面部皮膚輕度腐爛。

死者姓名︰張健,男,三十二歲,s省t市羅坪鎮人

死亡時間︰一九六八年五月二十三日早七時

死亡地點︰羅坪鎮東村口

死因︰不詳

附注︰死者全身皮膚潰爛,雙腿缺失。

……

驗尸報告上的七具尸體被描述得觸目驚心,全是羅坪鎮的村民,我不敢相信這是真的,什麼人會這麼殘忍?用這些可怕的方法致人死地?

「哇,發案日期都是上個星期,天吶!那時候你不是正在羅坪嗎?」。

「上個星期?」提到尸體,我又想起了那天那場可怕的惡夢,不成人形的尸體,恐怖的怪異笑臉……

「小林子,小林子,哎,你怎麼了?」

「啊,啊,沒事。怎麼了?」看到張倩的臉,我的心髒一下子僵住了,繼而跳得越來越快,好像要從胸腔里跳出來一樣。

我害怕,不,是恐懼。由心底生出的恐懼,像一根無形的繩索勒住了我的脖子,我幾乎不能呼吸。

「還沒事?你的臉都快成白紙了,到底怎麼了?是不是看這些東西嚇到了?」張倩說著從我手中拿走了那些資料,我已經不能動彈,只能看著她。「別看了,這種東西不適合你,沒事的,都是過去的事情,你只當是看小說好了。」

「不是的,不是小說。」我看著張倩有些驚訝的臉,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不是小說,是真的,真的。」

「小林子……你說什麼呢?哎……」

「小倩,我們走吧,離開這兒。我不想再呆在這兒了,這里……不對勁,我們走吧,好不好?」我想我真的要瘋了,這里不再是我的家,更像是一個魔窟!

「小林……」張倩略帶憐憫的眼神慢慢從我臉上向身後移動,眼中的憐憫很快轉變成了驚恐,她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像是看到了什麼可怕的東西。

「小倩,小倩你別嚇我啊,怎麼了?你怎麼了?看到什麼了?」我不敢回頭,看著她漸漸蒼白的臉色,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辦。

張倩沒有回答,驚恐的眼楮死死盯著我身後,右手顫抖著慢慢舉到我眼前,移到我的右邊。

我看著她的手,只覺得呼吸變得越來越困難。大口地吸著氣,我扭動著僵硬的脖子,轉向身後。

黑色。

充斥視野的黑色空間像一張巨幕,界線分明地將我身後的屋子劃出一片濃黑的地域。

「這、這是、是什麼?」

「我不知道。」張倩顫抖著抱住了我,一瞬間,我只覺得出奇地平靜,不會害怕,或者說是有些麻木了。

「你、你不會吧,不、不害怕啊?」

「我們逃不掉了,看看它要做什麼吧。」我深吸了口氣,拉住張倩冰冷的手,靜靜地看著那片由濃稠的黑色充斥的空間。

霧。

一團淡淡的白色煙霧從黑暗深處緩緩涌來,那情景就像是舞台上表演即將開始時,台上放出的煙幕一樣,不同的是,它來自空中,一個純黑的深沉空間。

慢慢地,煙霧填滿了所有黑色。

就像寬幕電影,煙霧漸漸散去,霧盡處顯現出一片山水的畫面。

兩座幾乎高矮相同的山峰並排著聳立在群山之間,山峰腳下一片民居,青瓦白牆,錯落著鋪滿了山腳。

「羅坪。」

「羅坪?」

「羅坪。那就是羅坪鎮,老鎮。」我無法解釋這是從哪里拍到的影象,但可以肯定,這幅影象里的地方就是羅坪。

「可是,為什麼會出現在這兒?」張倩已經沒那麼害怕了,她小心地將臉靠在我肩膀上,好奇地看著眼前的影象。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羅坪要發生什麼事?」難道這就是所有怪事的根源?

像是映證了我的話,綠意盎然的山峰上忽然浮現出一抹嫣紅,跟著,整個山峰都變成了紅色!血樣的鮮紅像海浪般翻涌而下,吞沒了整個羅坪!

我和張倩都倒吸了口涼氣,這太可怕了,羅坪竟然變成了一片血海!

血海?

我忽然想起了離開羅坪的前一天晚上,那個發了瘋的女人說過類似的話。

‘血海!羅坪就要變成血海了!誰都逃不掉!你們誰都逃不掉!’她所說的,竟然在這里應驗了。

「天吶……」

張倩的一聲驚呼打斷了我的思緒,再看時,那片染紅山巒村莊的血色已經開始延伸,慢慢地,那紅色侵蝕了整個畫面,深深的血紅像海水般涌動著,在中心的位置形成一個小小的旋渦,旋渦的中心像黑洞般快速旋轉著,我不由得閉上了眼楮。

「小林子,小林子,醒醒。」

我睜開眼楮,眼前是張倩蒼白的臉。「小倩。」

「剛才……那是什麼?」

「我想不出,可那是羅坪。」

我和張倩默默對視著,她驚魂未定的眼中全是疑惑,我不能給她答案,因為那也是我想知道的。

「看起來,它好像要告訴你什麼,我們都沒受到傷害,不是嗎?」。

「對呀,我怎麼沒想到。」的確,發生了這麼多怪事,我卻一直安然無恙,難道真如張倩所說的,它想告訴我些事情?可為什麼找上我呢?

「不如這樣吧,我們再分析下那些資料,看看有什麼線索,可能會有新發現呢。」

「嗯,好。」

我們把羅坪的死亡事件按年歸類,很快地,地上鋪滿了一疊疊的紙張。

「一九六零、六一、六二、一九六八、六九、七零、一九七六、七七、七八、一九八四、八五、八六、一九九二、九三、九四、二零零零、零一、零二、二零零六。」我和張倩對視了一眼,都皺起了眉頭。

「小林子,你發現沒有?這些死亡事件好像很有規律似的。」

「全是連續三年有命案發生,這是怎麼回事?奇怪了。」

「而且相隔時間也一樣長,每隔五年就會有連續三年發案,全是些無頭公案,太巧合了吧?」張倩抱著雙臂坐在地板上,眉頭鎖得更深了。

「我想不明白,難道只有這三年中有命案發生嗎?中間那五年里羅坪就一直平安無事?這也說不通啊。」

「還有還有,那個鄭武到底是無意還是有意把這些信息透露給你的?他為什麼這麼做?對他應該沒什麼好處才對啊。」張倩說著靠到我身前,一臉沉思的模樣,全沒了剛才的恐懼。

看著張倩緊鎖眉頭的臉,我有些擔心。我不能拖張倩下水,所有的事都是跟我有關,如果她攪進這個迷局,可能也會有危險。

「小倩,你走吧。」

「什麼?」

「你回去吧,這里剩下的事我自己會處理的。」

「你說什麼?」

「我不想你卷進來,幾十條人命,就那麼無聲無息地沒了,我不想你有事啊,你不明白嗎?而且,我也不知道能不能活著解開這些迷題,你剛才都看到了,如果有什麼意外,我連自己都救不了。算我求你,回去吧。你幫不了我,真的。」

「羅嘉林,你說什麼呢?什麼叫幫不了你啊?憑什麼叫我回去啊?如果你真的能解決,為什麼看到我像看到救星一樣?怎麼了?現在想把我推在外面?告訴你,你想都別想!這個局是你引我進來的,休想讓我就這麼走。我、我可不想參加你的追悼會,不管什麼時候!你听見了嗎?你這個大傻瓜!」

張倩哭了,淚水像水晶一樣從她清亮的眼中涌出來。我看著她,不知道要說些什麼。我從沒看到過她流淚,今天,是十幾年來的第一次。

「對不起。」除了道歉,我還能說什麼?

她沒有說話,只是輕輕摟住我的肩膀。

我們依偎在客廳里,陽光灑在地板上,琥珀色的光線映照著房間,一切歸于平靜。我還能再看到多少次這麼美麗的早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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