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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皇宮,以為又會迎來朱允文的十八般訊問。

采隻說他在太子殿處理朝政,齊泰和黃子澄陪著他。

我松了口氣。

「不過……。」采隻吞吞吐吐的。

「說吧,還有什麼事?」我微微皺眉。

「殿下說,他明早過來,有話問你。」采隻悄悄瞄我。

「什麼?」

「殿下說你的事他都知道了……。」采隻小心翼翼的。

啊……我的眉頭皺得更緊,煩,真煩。

寧願他象對待從前的越流蘇一樣,不理不睬,而不是象現在這樣,動不動就訊問我。

這個二十歲的年輕人,我越來越看不懂。

下雨又是下雨,夜來風雨聲,花落知多少,現在是大冷天,沒有花,只有落葉。

一大早,朱允文推門而入,采隻還在侍候我梳頭,小丫環采菊為我端著銅鏡,照著我後面的發髻。

朱允文走過來,接過采隻的梳子,擺手︰「都退下。」

一陣腳步聲響,門關上了。

親自為我挽上發髻,插上珠翠,他坐下來,眼楮一眨不眨地盯著我看。

我知道他有很多話問我,很多疑問,關于楚紹峰,關于蒙古人,關于綁架,關于穆瓦,關于我和朱棣……。

我當著那麼多人的面,躺在朱棣懷里睡大覺,他不可能一點都不知情。

悄悄從鏡子里瞅瞅他的臉色,陰沉沉的,一付準備管教我的模樣。

突然賭氣不想說話,我不是越流蘇,他憑什麼管我,早晚有一天我要甩掉他,遠走高飛。

他身上散發的墨蘭氣息,給予我強烈的壓迫感,我寧願坐在我身邊的是冷臉凌冰霜。唉,不知道他給我買的繡鞋現在在哪里。

肩膀一緊,我被他扣到胸前︰「你在怨我?」

怨?我不解。

「怪我沒有趕來救你?」

……我無語。

他捏住我的下巴抬起,緊緊地盯著我︰「生氣了?怎麼不回答。」

我扭過頭,盯著窗戶外面,那片桃林,樹葉全落光了,象一片寂寞的荒野。

他把我的下巴掰回來,強迫我對著他︰「小蘇,說話。」

他的動作讓我明白,我若不說,他便會一直這般逼我。

慢慢的,慢慢的,我擠出一絲笑︰「允文,我不怪你,都是那些蒙古人可惡。」

手背一暖,我抬起頭對上他變得幽深的雙眸︰「小蘇,以後不可再涉險,這次把我嚇出一身冷汗。」

冷汗?傷不起啊傷不起,朱允文,你的憐惜我看不懂。

讓我慶幸的是,他沒有問關于我和朱棣,他要是敢問的話,我絕對跟他翻臉,這一點他做的比較聰明。

從前我一直小看他,把他當孩子,事實上,他早已不是孩子,甚至比我還成熟。

他不再說話,看著我,我也不說話,兩個人都沉默著,冷場。

無聊,無聊透頂。

掙開他的手,我起身告辭︰「我想出去走走。」

「我陪你一起。」他也起身,握著他從不離身的細骨扇。

並肩走在樹下,我悄悄瞄他腰上,香囊是小蘇親手繡的,他堂而皇之掛出來,和玉佩並排一起,那枝短笛,也是小蘇送的,垂在他腰上,他把越流蘇給他的全部擺出來,似在向我宣示著什麼。

扭過頭,輕輕呼出一口冷氣,我抿了抿唇。

很可惜啊很可惜,你眼里看到的是越流蘇,不是我。

我不喜歡做替身,更不想情的替身。

朱允文,你休想感動我。

飛魚服,繡春刀,俊挺的背影,帽上的纓絡隨風飄揚。

我停下腳步,心中涌起莫名的歡喜,沖那個熟悉的背影大喊︰「冰霜師兄。」

他的身子微微一僵,慢慢轉過身,沖我們行禮︰「皇太孫殿下,側妃娘娘。」

我瞧著他那張小臉,繃得那麼緊,讓人忍不住想起他臉紅的樣子,還有他那日提著繡鞋,追在蒙古人身後,不停地喊︰「小蘇,小蘇,小蘇……。」

「凌千戶,這次小蘇能夠月兌險,你立下大功,指揮使一職自蔣虎之後,一直空缺未決,本宮有意舉薦你擔任此職。」朱允文溫和地抬手,示意他免禮。

凌冰霜低著頭︰「承蒙殿下錯愛,屬下資歷尚淺,難當大任,請殿下另覓賢才,充任指揮使一職。」

我跳過去拍拍他的肩,笑咪咪︰「冰霜師兄,別這麼謙虛嘛,誰不知道你比榮寬那個草包強上幾千倍,皇上早就該用你。」

他的肩膀微微顫抖了一下,聲音沉沉的︰「屬下不敢,請皇太孫殿下,側妃娘娘再給屬下一些歷練的機會。」

朱允文笑道︰「好,既然你想立功,本宮便給你一個機會,上次圍剿蒙古人,跑了幾個頭領,本宮限你一個月之內將這些人緝拿歸案,如何?」

「屬下遵命。」凌冰霜面不改色,接下這樁任務。

瞧著他義無反顧的背影,心中一動,我趕緊沖朱允文告辭︰「允文,我有幾句話問凌千戶。」

朱允文臉上的表情變得有些奇怪︰「你問他什麼?」

我想了想︰「三言兩語說不清,我追他去了,允文,你一個人逛吧。」

朱允文沉下臉,我顧不得理會他,快步追向遠去的凌冰霜。

凌冰霜走得賊快,我一直追了幾里地,好不容易在岔路口堵住他︰「喂,師兄,等等啊,走這麼快干嘛,我又不是老虎。」

他停住,尷尬地掃了我一眼,低下頭︰「側妃娘娘有什麼吩咐?」

我沖上去給了他一拳︰「什麼側妃娘娘,你吃錯藥了,不是一直叫我小蘇嗎?」。

他抬起眸子,神情復雜地看著我︰「小蘇,有事嗎?」。

「那個烏吉怎麼樣了?」剛沒了哥哥,爹又跑了,可憐的苦命人。

「還好。」他簡單地蹦出兩個字。

我停下來,他也停下,沉默著。

風吹來,樹葉從頭頂飄落,落在他的錦衣衛官服上面,我看著他帽上垂下的纓絡︰「冰霜師兄。」

他沒說話。

我大喊一聲︰「凌千戶。」

他驀然驚醒,吃驚地看著我。

堂堂錦衣衛千戶,居然走神了,我不禁撲哧一笑︰「你在想什麼?」

他尷尬地低頭,「沒想什麼。」

「沒想什麼?」我故意拖長音調,看著他的臉漸漸紅起來。

嘻嘻,凌冰霜越來越可愛了。

我板著臉道︰「冰霜師兄,上次在我房里放炸藥的事,查得怎麼樣了?」

「屬下已經稟告皇太孫殿下,殿下說,此案交由同知大人查辦。」

我吃了一驚︰「你跟朱允文說?你告訴他干嘛?」

他定起眸子看著我︰「小蘇,茲事體大,我必須請示皇太孫殿下。」

「請示他?你……你不是燕王的屬下嗎?」。我有點不明白。

「皇上已經下旨,將屬下調任皇太孫殿下的貼身護衛,專職保護皇太孫殿下。」他一五一十地回答。

朱允文還真是用人不疑啊。

我心煩地搖頭︰「好了好了,我知道我說話沒用,你眼里只有這些皇子皇孫。」

他有點不自然︰「小蘇,屬下職責所在,請你見諒。」

我瞪了他一眼︰「行了行了,你走吧。」

凌冰霜向我行了一禮,快步離去。

望著他的背影漸漸消失在視線里,我突然想起還有一件事沒問︰我那雙舊鞋,還有他新買的鞋,他怎麼不給我?

換上一身男裝,邊走邊回頭望,身後人影一閃。

我停下腳步,喝道︰「給我出來。」

采隻低垂著頭,邁著細碎步,慢慢移動到我面前。

氣不打一處來︰「是朱允文讓你跟著我?」

她戰戰兢兢地嗯了一聲。

「替我轉告他,他若再派人跟著我,我就……就永遠不回來了。」

采隻啊了一聲,臉色蒼白地看著我。

「哼。」我一甩衣袖,揚長而去。

太氣憤了,居然派人跟蹤我,朱允文,你越是這樣,我越討厭你。

一望無際的草場,馬三保牽著棗紅馬朝我走過來。

「四皇叔呢?」我望他身後。

「王爺臨時有事來不了,讓屬下陪你。」

滿腔興奮被冷水從頭澆下,我賭氣從他手里搶過馬韁繩︰「不用了,我向來不需要人陪。」

馬三保退到一旁︰「小心點。」

「知道了,真羅嗦。」我一抖馬韁,棗紅馬撒開四蹄就跑。

大冷天的,大明湖上刮著北風,發髻早亂了,我索性拔掉簪子,讓長頭發隨風飄散。

嘩,水聲響過,撥開蘆葦叢,我看到了一條小船,船上橫著兩只木槳。

我跳上船,蕩開木槳,小船順著水流飄向湖中央。

穿過層層霧氣,我抬起頭一看,不禁愣住,湖中央居然有一處小島,島上樹木參天,隱隱掩映著一處房舍。

棄船登岸,沿著彎彎曲曲的青石小路,林子深處,籬笆竹屋,霧氣縹渺,感覺到了仙境,躡手躡腳地推開虛掩的籬笆門,我的心跳突然加快。

嗖,一只雪白的毛絨物跳過來,蹭蹭我的腳,彎下腰一看,我笑了,原來是只可愛的小白兔。

抱起它,點點它女敕女敕的鼻孔,它在我懷里慵懶地閉上眼楮,舌忝了舌忝粉紅色的三瓣嘴。

房門也是虛掩的,輕輕一推,發出呀的一聲輕響,涼風吹來,涼意滿懷。

一縷陽光從窗外射到琴台上,一張大床,垂著雪白的紗帳,案上鋪著宣紙,幾枝毛筆懸掛在筆架上,桌上還有一盤未下完的棋,仿佛主人只是暫時出門,很快就會回來。

我把小兔放在窗台下,它蹭蹭蹭地跳走了。

沿著樓梯往下,推開門,我輕呼一聲,這里居然是一處練功房,架上橫著一柄劍。

上前握住劍柄,一拉,嗆一聲龍吟,劍光如水銀瀉出。

我胡亂舞了兩下,淡淡的沉香突然襲來。

轉身一看,一道高大的身影扶梯而下,向我走來。

陽光灑滿全身,為他勾出一道耀眼的金邊,在我眼里,他充滿力量,傲然而立,睥睨世人。

接過我手里的劍,他沖我微笑︰「小蘇,你來了。」

湖水輕拍堤岸,卷起點點浪花。

他挑了塊雪白干淨的大石頭坐上去,笑吟吟地向我伸出手。

我想了想,把鞋月兌了,拉著他的手爬上去,和他並肩坐在大石上,水珠時不時舌忝上腳底,有點癢癢的。

他低下頭,瞟了一眼我的腳,迅速移開視線,盯著碧波蕩開的湖面︰「這里是你從前住過的地方。」

「為什麼住在這里?」我扭過頭看著他。

「你喜歡清靜,嫌南京城太吵,執意搬來這里。」

對越流蘇的選擇,包括背叛,包括入宮,包括搬離燕王行館,他全部采取了包容的態度,是無條件的縱容,還是無奈的放手?

「為什麼不早告訴我?」

「你現在不是知道了嗎?」。他扭過頭沖我微笑。

距離如此之近,衣衫廝磨,他淡淡的沉香味掠進我的鼻,我的呼吸里全是他的氣息。

心跳莫名加快,我稍稍挪開一些︰「朱棣,這座竹樓是你送給我的嗎?」。

他一愣,笑了︰「也可以這麼說。」

「為什麼?」

「你喜歡,所以……。」

「從前我喜歡的東西,你都會送給我嗎?」。

「你喜歡的,我從來沒有拒絕過。」

「現在呢?我喜歡的,你還會給我嗎?」。我忍不住問。

他微怔,扭過頭,細細打量我。

「現在不會了?」

他微微一嘆︰「現在和從前不一樣,你已經不是從前的你。」

我明白他的意思,從前我是他的弟子,現在我是朱允文的女人,我們之間已經回不到從前。

明知道是這樣,心里還是堵堵的,「在你心里,現在的我,根本比不上從前的越流蘇。」一生氣,這句話不經過大腦蹦出去了。

「小蘇,從前的你,現在的你,都是你。」

「可你一直在拿我和從前的我比較。」

「小蘇,這只是你的想法,我沒有比較過。」

「你有,你心里一直在偷偷地比較……。」

融洽的閑聊,怎麼就升級成了爭吵。

我想多了解越流蘇,了解他們的過去,可是每次听他提起,我心里就悶得慌。

寧願從前他從來不認識越流蘇,寧願那次在燕王行館是我們第一次見面,寧願他心里沒有那些關于越流蘇的記憶,一點都沒有,就算有,我也要把她從他腦子里請出去。

一溜下了大石頭,我赤著腳往前走,腳上的鞋子提在手里。

他趕過來,「快把鞋穿上,仔細刺傷腳。」

「不關你的事。」

他沉默下來。

我賭著氣往前走,心里卻盼著他追上來,偏偏走了好一會,身後一點腳步聲都沒有。

他也生氣了?原以為他不會生氣呢。

自己剛才是不是太蠻不講理,在他心里,我和從前的我都是越流蘇,他哪知道是兩個人,他一定覺得我在無理取鬧,這麼一來,更加覺得從前的越流蘇好。

我忍不住回過頭,他站在路口,仰頭望著天。

乖乖地蹬上鞋,一步步蹭到他身邊︰「怎麼了?」

「要下暴雨了。」他指了指天邊那一團烏雲。

我順著他的手指望了望︰「那點雲?」還沒棉花糖大。

說話間,風大了起來,卷起絲絲涼意。

那點棉花雲奇跡般地迅速脹大,一眨眼鋪滿了天空,剎那間天昏地暗,雲里夾雜著道道刺眼的閃電。

「回屋去。」他握住我的手。

剛邁出兩步,豆大的雨點砰哩啪啦地砸下來,冰涼冰涼的。

朱棣拉著我一路飛奔,到底還是淋濕了,推開房門,兩人面對面一看,都成了落湯雞。

我從未見過朱棣如此狼狽的樣子,止不住咧嘴悶笑。

他板著臉︰「還不快去換衣服,小心著涼。」

「呃……啊嚏。」我打了個大大的噴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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