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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還得從半夜打電話的第二天說起。

許卓那天上午沒課,吃了早餐,凌威就出門了,出門前,突然說了一句︰「許卓,下午,我一個表哥要過來看看我,你,方便吧?」

許卓沒覺得什麼不方便的,這畢竟是兩個人合租的地方,不是他個人的︰「沒事,歡迎。」

沒一會兒,許卓就把這事兒忘腦後了,晚上沒睡好,吃了早餐,他又回到床上躺著,想了想,不放心,又給木則然打了個電話。

顯然,木則然正在睡覺,聲音都是迷迷糊糊的︰「嗯?」

許卓頓時覺得一陣愧疚︰「在睡覺?我沒事,你繼續睡吧。」

木則然又嗯一聲,開口︰「沒事,也該起來了。怎麼了?」

「那個,知道艾朗在哪里了嗎?」

「不知道。」

「他沒告訴你?」許卓有點意外,昨晚,莫天問明明答應了自己的。

「他說這是艾朗的*。」木則然的聲音帶了幾分低落。

「對不起,」許卓垂了眸子︰「沒幫到你。」

木則然甩甩頭,一晚上沒睡,現在一覺睡到下午了︰「怎麼沒幫,他把艾朗的聯系方式告訴我了。」

許卓突然就笑了︰「嗯,那就好。」

木則然也笑︰「也只有你,能讓他乖乖听話。對了,我之前說那些話,你別介意啊。」

「什麼話?」許卓心里竟有了幾分暖意,唇邊的笑意更濃︰「不會的,我們是兄弟啊。」

「好兄弟!」木則然起身靠在床頭,沒準備就這樣掛了電話︰「對了,你和天問怎麼樣了?」

許卓心里一跳,竟暮然覺得臉上有點燙︰「什麼怎麼樣啊,你都知道的,和你一樣,兄弟而已。」

「是嗎?」木則然語氣里有了幾分調侃︰「那他對你這個兄弟可真是與眾不同呢,我又吼又叫的求了半天,他理都不理我,你一個電話過去,他就把艾朗的聯系方式告訴我了。」

「哪有,」許卓不自在地抓抓頭發︰「你想多了。」

「傻子都能看出來,他對你余情未了。嘿,許卓,你說句實話,你真就不喜歡他啊?」木則然顯然對這事兒很感興趣。

許卓輕輕嗯了一聲。

木則然嘆口氣︰「我估計你腦子被門擠了,要是我——許卓,有件事,我沒和你說過吧?」

「什麼事?」許卓坐在床上,伸直了雙腿。

「其實,我喜歡莫天問。」

「啊?」許卓一驚,一下子從床頭上直起了身子。

「你別誤會,那都是好些年以前的事了。」木則然知道他肯定會意外,這事兒,他真是沒和別人說過︰「那時候,剛認識他,他還是個毛頭小子——當然了,我也是毛頭小子。」

許卓下意識地捏緊了手機。

木則然婉婉道來——

第一次見他,他正在砍人,臉上都被血污沾滿了,看不清容貌,我晚上睡不著,半夜起來溜達,結果,就不小心走近了這個修羅地獄。

地上到處都是人,橫七豎八的,有哀嚎的,有掙扎的,更多的,卻是一動不動,我覺得,可能是死了的。

當時我在走神,根本沒注意四周的情況,等我回過神來,已經來不及了。

他提著砍刀朝我走過來,黑夜里,路燈很暗,我只能看到他一雙眸子,閃著嗜人的光芒。

說真的,我嚇死了,十七歲的男人,經歷過什麼啊,一看那架勢,我第一個反應就是趕緊跑!

但是,雙腿就跟灌了鉛似的,怎麼也動不了。

我在那一瞬間,覺得自己肯定是要死了的。

被他殺死!

結果,那個男人,走了沒幾步,就倒下了。

木則然說到這里,輕輕笑了笑。

許卓的一顆心卻都揪起來了——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木則然和莫天問同年,那麼,那時候莫天問也是十七歲?自己已經被他禁錮了,為什麼沒記得有這回事?

木則然笑了幾聲,又道︰

你說我是不是犯賤?不趁著這個時候趕緊走,竟然不可思議地朝著他走過去!

可能是天意吧,說不清的一種感覺,反正,我沒逃,我走了過去,想看看,他死了沒有。

走近一看,他渾身是血,身上到處都是刀傷,一條條的血口觸目驚心,可他沒死,他的胸膛,還有起伏。

他的手里,還緊緊握著那把砍刀。

「然後呢?」許卓輕輕地問。

然後,我就救了他——木則然說完,長嘆一口氣︰「然後,我們就認識了,然後,我就開始喜歡他。」

許卓沒再說話。

「我知道,這麼多年了,他就是把我當朋友,從來沒有其他的想法。我喜歡了兩年,也知道了你的存在,就明白,我是怎麼也爭不過你的。因為,他就從來沒正眼看過我,可是對你呢?」木則然又嘆一口氣︰「我還記得我去找他,好幾次,都能踫到他在給你打電話,那語氣,那眼神,都是我從來沒見過的。當時我就在想,到底是什麼樣的男人,有這麼好的福氣,能得到他的愛。」

許卓繼續保持沉默。

木則然輕笑一聲︰「之後,我就見到了你。是偷偷的見過,然後,便徹底死心了。」

木則然說了很多,圍繞的重點,無非是莫天問對待別人是如何如何的冷漠無情,對許卓又是怎樣怎樣的寵溺愛戀。

最後,他總結︰「我是真沒想到莫天問也能有化指柔的一面,但事實確實如此。以前,這些事我沒想著和誰說,但現在,你倆分了,我也就沒什麼好忌諱的了。」

听著許卓那邊沒動靜,他問了一句︰「許卓,你在听嗎?」

「啊?」許卓一愣,慌忙回答︰「在听。」

「是不是覺得我很煩?」木則然閉了眸子,回想起那個男人說自己聒噪,不由一陣心酸。

「不會。」許卓曲起一條腿,身子往下面縮了縮。

「這麼多年了,這事兒一直壓在我心里,說出來舒服多了。」木則然又笑了︰「許卓,其實感情的事兒,真的是自己經歷了才知道。天問那樣的人,在我看來,可望不可及,你呢,卻避之不及。算了,不說這些,現在呢,我也徹底放下了,你們兩個怎麼樣,那也是你們的事,我也管不了那麼多了。」

「那,你和艾朗……。」許卓弱弱地問,其實是怕戳到木則然的傷口,畢竟木則然為什麼去國外,大家都心知肚明的。

雖然他什麼都沒說,但肯定和艾朗月兌不了關系。

「可能我這個人比較霉吧,命里沒桃花,遇到的男人,一個比一個冷血無情。莫天問還好,至少他有你,可艾朗呢?」提起艾朗,木則然就覺得莫名的委屈︰「你都不知道,他……。」

深吸一口氣,他才繼續道︰「反正他就喜歡欺負我,我覺得在他眼里,根本就沒把我當人看!我是犯賤了才喜歡他。唉,命苦……。」

木則然也是憋在心里許久了,想找個人傾訴一下,就把自己和艾朗之間的點點滴滴說了一些,當然了,一些他認為極其屈辱的畫面,他是無論如何也說不出的。

「我覺得,」許卓畢竟和艾朗接觸了這麼久,要說對艾朗的了解,肯定比木則然還深︰「你說得太悲觀了。其實,艾朗不是那麼冷血的人。平時,他對人就是那個樣子,冷冰冰的,不是只針對你一個。還有,如果他真的不喜歡你,我覺得,他是不會任你這麼折騰的。」

許卓仔細想了想,把事情一件件地分析給木則然听。

他說,如果艾朗真的不喜歡你,就跟莫天問一樣,根本不會正眼看你,更不會讓你死皮賴臉地住他的臥室,睡他的床。

說「死皮賴臉」四個字的時候,許卓說出來就後悔了,連忙說對不起。

木則然卻笑笑︰「沒事,你繼續說,我本來就是厚臉皮。」

許卓又開始了。

他說,如果艾朗真的對你沒感覺,就不可能放任你纏著他,就算有莫天問的命令,他也不可能幫你做那些事,打字啦,洗澡啦,甚至,傷了你之後,還給你買藥膏。

這樣的事,如果是對別人,艾朗做得出嗎?

木則然酸溜溜的來了一句︰「對你,他就做得出。許卓,你沒發現艾朗對你的事,很上心嗎?」

許卓「啊」了一聲︰「有嗎?」

「除了莫天問,就是他了!」木則然哼了一聲︰「許卓!咱倆八字肯定犯沖!不然為什麼我看上的男人,你都能給搶走?」

許卓︰「……。」

許卓覺得自己很冤枉,他和莫天問的關系,那是他沒辦法控制的,可他和艾朗,清白得跟白紙一樣啊!

「我就是隨口說說,唉,」木則然自己慢慢消化許卓的話,問︰「他真的對我和別人不一樣?」

許卓趕緊肯定︰「真的!他對我,是職責,你也知道他的人,要是答應別人什麼事,那肯定是能做到的。他答應莫天問保護我,就肯定不會讓我受到傷害,這和感情挨不上邊的。則然,你要對自己有信心,我有感覺,艾朗對你,絕對不一樣。」

木則然又嘆氣︰「我的自信早被他磨光了。先是莫天問,再是他,我的命怎麼這麼苦?」

「那你回來嗎?」听木則然這意思,是不打算逃避了,許卓趕緊給艾朗說好話︰「其實,我覺得這次艾朗離開,也和你有關系。」

「哦,怎麼說?」果然,木則然的聲音里有了幾分興奮。

「很簡單啊,這麼多年了,艾朗都沒回去過,可是你一走,他也走了,這說明什麼?說不定是因為你離開,讓他傷心了,所以,他選擇回家療養傷口去了。」其實許卓也就是胡謅的,明亮的眸子眨巴眨巴的,閃著幾分狡黠。

「有嗎?」木則然不太信︰「他那樣的人,會傷心?我才不信!」

「則然,遇到事情,你們倆還是好好談談,你這樣一走了之也不是辦法啊。」許卓沒什麼經驗,說這些,完全就是憑著自己的心意︰「聯系方式你不是有了嗎?可以打電話給他啊。」

「他雖然沒帶手機,可也應該知道我的號碼吧?」木則然還是覺得委屈︰「他為什麼就不能給我打?」

許卓覺得有點頭疼了,這種事,他還是第一次幫忙處理,他自己半點經驗沒有,讓他分析這些,真是能要他的命︰「他這麼多年沒回去了,回家肯定很忙。再說了,退一步海闊天空。則然,你想啊,如果退一步能得到一輩子的愛情,不是很劃算嗎?」

木則然愣了半晌︰「也是。」

他咦了一聲︰「許卓,你說起我的事頭頭是道,怎麼遇到你自己的,就不行了?我問你,你和天問,有好好談過嗎?」

許卓彎起的唇角立即垂下來了︰「我?我和他不一樣。」

「哦,你倒是說說,怎麼不一樣了?」木則然听了許卓一番話,心里亮堂了很多。有這麼一個和許卓談心的機會,很多一直想說的話,趕緊說出來︰「我覺得你倆就是溝通太少。你看你那個樣子,根本不理他,你知道天問多可憐嗎?」

「他有什麼可憐的。」許卓垂著眸,睫毛輕輕地顫動,就跟受了委屈的小狗似的,蜷縮成一團,一動不動。

「他還不可憐?我有時候都覺得,他愛上你,真是倒霉了——你怎麼就這麼鐵石心腸?」木則然說起來,肯定是為莫天問打抱不平的,畢竟這麼多年感情了︰「你別怪我說話難听,我是旁觀者清。很多時候,看他在公司里那麼忙,回到家還得照顧你的情緒,我都替他累得慌!」

「所以,我離開,他不就解月兌了嗎?」許卓輕輕地開口。

「你是真不懂還是裝不懂啊?」木則然都想罵人了︰「他之所以那麼累,不是身體的,而是心!心累!你懂不懂?」

許卓實話實說︰「不懂。」

「靠!」木則然還是沒忍住,爆了一句粗口︰「許卓,我真想抽你!他那麼愛你,你真就不感動?」

「愛?」許卓微微地抬了抬眉︰「可是,我沒有愛……。」

「就是這個我才想罵人!」木則然越說越精神,比提起自己的事情緒還高漲︰「你是沒有心嗎?這麼多年了,天問就是抱著一塊石頭,也早就捂熱了!可你呢?他對你這麼好,你怎麼就能沒有半點感覺呢?」

說完,他還覺得不過癮,又道︰「他那個人,想跟著他的男人女人估計都得用卡車拉!可這麼多年了,他只有你一個!從來不會拈花惹草!他把一顆心都給了你,可你給了他什麼?除了傷害,還有什麼?」

他越說越氣,索性拿著手機站起來,一手叉腰,在床邊來回走動︰「十二年了,整整十二年啊,許卓,我就不信你真的沒感覺!也就是天問寵著你,這要是換了我,我就算毀了你我也不會讓你離開!你走就走,你還非得弄那麼一出!捅他一刀,又捅自己一刀,你是覺得害他害得不夠嗎?你這是逼他去死啊!」

許卓垂了眸子,濃密的睫毛遮住了目光里的情緒流轉。

「那兩個月,你倒是自己逍遙快活去了,一走了之!你知不知道他每天拼了命的工作,飯也不好好吃,一天的睡眠時間不超過兩三個小時?要不是他心理承受能力比一般人好,他早讓你折磨死了!」這事兒說起來,木則然就是一肚子氣。

當初許卓走了,他的手也不方便,為了這事兒,他罵了莫天問好幾次,可莫天問能听他的嗎?

三餐不定時,工作沒節制,整個人憔悴得不像樣子。

許卓只覺得鼻頭酸澀,眸子里有溫熱的液體在流淌。

木則然還在繼續說︰「你自己說,這十二年,他哪里虧待你了?給你吃最好的用最好的,他那樣的人,親自給你下廚做飯!還有,每年你的生日,他都盡心給你挑選禮物,隨便一樣拿出去,那價錢就能嚇死人!」

木則然止不住了,埋在心底的話就跟開了閘的洪水一般,噴涌而出︰「你隨口一句說喜歡那個電視節目,他就把電視台買下來,別墅的房產證是你的名字,車庫里的車都是你的玩具,甚至,他遺囑里面寫的受益人都是你!」

許卓渾身一震,大顆的淚珠就那麼滾出來︰「什,什麼?」

「你不相信?」木則然喘口氣,扯扯衣領,第一次發現訓人也會熱得出汗︰「這麼跟你說吧,莫天問一天累死累活的,其實掙的錢都是你的!你不知道吧,他那公司,早就在十年前就轉到你的名下了!現在,你是那個公司的最大股東!」

許卓手里的手機猛地滑落,木則然又說了什麼,他完全听不到了,這個消息太過于震驚,完全讓他消化不了。

不可能!

不可能的!

莫天問,怎麼能做這樣的事情?

他明明知道自己不愛他的啊,為什麼,還要把所有的財產都給他?

他就不怕……。不怕自己知道了以後讓他一無所有嗎?

就算再視錢財如糞土,可那不是幾百塊幾千塊,而是不知道多少個億啊!

具體多少錢,許卓並不清楚,可莫天問的公司規模有多大,他也略知一二。

能在海城當了老大,甚至他的公司有什麼動向都能影響整個股盤的漲停,就沖這一點,這公司的資金,肯定就多得嚇死人。

他真的,就這麼愛他?

原來,他說的,把一切都給他,是真的。

許卓用力揪著心口的位置,伏子,只覺得隨著艾朗離開漸漸月兌離了自己的那張網,又嚴嚴實實密密麻麻地把自己圍了起來。

于是,一整天,許卓都沒出門。

下午的課,也沒去上。

他躺在床上,眼神空洞地望著天花板。

他不知道自己心里是什麼感覺,或許,五味雜陳,酸甜苦辣都有吧。

或許,在木則然看來,莫天問所做的一切,讓人感動,那個天神般完美的男人,為了他,真正做到了掏心挖肺。

可許卓卻覺得,那是一種負擔,一份束縛,讓已經逃離了那個牢籠的一顆心,再次被套上了無形的枷鎖。

無論是之前的牢籠,還是現在的枷鎖,都讓許卓覺得,太沉重,他承受不起。

為什麼,要這麼愛他?

為什麼,就不能放了他?

為什麼,非得讓他背負那份能折磨死人的負罪感?

他知道,所有的人都在說,莫天問對他多好多好,十二年的時間石頭都能捂熱的話,也不是木則然一個人說過。

可他們不知道,他的恨一直埋在心底,無論如何也忘不了那個噩夢般的夜晚,這個男人的確給了他很多,可是,他在他身上掠奪去的,更多!

許卓不是沒有心,莫天問做的一切,他也看在眼里,可是,每每在心底有松動的時候,那份埋藏內心深處的恨意和恐懼就會噴薄而出,讓他無法接受他的一切,更沒辦法容忍自己朝著他的方向邁進一步。

他以為,離開了,一切都會恢復平靜,他月兌離了那個牢籠,暗自慶幸,也讓自己放下了所有的仇恨,兩個人,就當從來沒認識過。

可想象的總是很美好,事實呢,卻太過殘酷。

他想逃離,可一個個的真相,總是把他往莫天問的身邊拉。

敲門聲傳來的時候,許卓才驚覺,外面,天色竟然暗了,他竟然一整天都沒吃沒睡,就這麼躺著。

他站起來,就覺得一陣眩暈,伸手扶了牆,才勉強站穩。

「許卓,你怎麼了?」

門一打開,外面的燈光射進來,凌威嚇了一跳。

面前的許卓,雙眼通紅,面容憔悴,整個人看上去一點精神都沒有。

許卓搖搖頭︰「沒事,昨晚沒睡好,睡了一天——你回來了?」

凌威點點頭,卻還是不放心︰「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看醫生?」

「不用,」許卓笑笑︰「我沒事。」

「可是……。」

「晚上你自己吃吧,我不餓。」許卓看凌威的眼神,也知道自己這個樣子見不得人︰「我先洗漱。」

「等等。」凌威叫住他︰「給你介紹我表哥認識。」

許卓無奈,只得這麼狼狽地走出來,好在大家都是男人,也不用計較那麼多。

「哥,這是許……。」

「許卓,真的是你?!」

一個帶著驚喜的聲音傳過來,許卓抬眸,頓時愣住了!

半晌,他才開口︰「學長?」

眼前的人,赫然是那個和許卓有過幾次交集但後來出國去了喀布爾的學長——凌力!

他和凌威,竟然是兄弟?

要不要,這麼巧?

凌力大步過來,握住許卓的手︰「剛剛小威叫你的名字,我還以為是同名同姓的,沒想到,真的是你!」

許卓感受著他的熱情,不由得笑了,大力回握︰「學長!我也沒想到會在這里見到你!」

凌威在一旁聳聳肩︰「天涯何處不相逢。」

兩個故人見面,分外親切,許卓請他在沙發上坐了,問的第一個問題就是︰「學長,你什麼時候回來的?這次回來了,還走嗎?」

「要走的,以後,我就在那里定居了。」凌力臉上是真誠的笑意。

「在那里定居?」許卓吃了一驚︰「你想清楚了?」

凌力點頭︰「嗯,當然想清楚了,我老婆孩子都在那里,不定居怎麼行呢?」

「啊?」許卓更吃驚了︰「你在那里成家了?」

「怎麼?很意外嗎?」凌力被他的表情逗樂了︰「不過,你嫂子是純正的中國人,我們是在那里認識的。」

許卓不禁又疑惑︰「女孩子去那個地方的,可真是太少了,你倆真有緣分。」

「怎麼會少?中國女生,很多呢。」

「啊?」許卓又張大了嘴︰「很多?那地方,也有人去?」

凌威端上水果,插了一句︰「華盛頓那地方挺好啊,多少人想去都去不了呢,怎麼會沒人去?」

「什麼?華盛頓?」許卓差點跳起來︰「不是喀布爾嗎?」

「喀布爾?」凌力哈哈大笑︰「怪不得你臉上一副見鬼了的表情,你不會以為我還在那地方呆著吧?還以為我娶了一個阿富汗的姑娘?」

許卓半晌沒回過神。

凌威笑著給他解釋︰「當初表哥要去喀布爾,家里人都不願意,他非要去看看,拗不過他,就說好了只去一年。一年之後,他就去了華盛頓,然後,一直呆在那里,結婚生子。」

許卓如遭雷擊,半晌,都只睜大了眸子看著凌力,卻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最後,凌威兄弟兩人又說了什麼,許卓已經听不進去,只隨口附和著,好在凌力也就是過來看看,沒多做停留,一會兒就離開了。

凌威送了表哥回來,許卓已經回了自己房間,客廳空蕩蕩的,很安靜。

重新躺到床上,許卓覺得虛弱無力了一天的身子此刻更加孱弱了,一下都動不了,甚至,手指頭都抬不起來,好像全身的力氣都被抽走了,空虛,無力。

為什麼,事實總是出乎他的意料?

為什麼,那個男人其實並不如他想象的那般讓人厭惡?

之前是于洋,現在是凌力,那麼,是不是,還有其他他不知道的事,讓他誤會了他?

而他,為什麼從來就沒解釋過?

是因為他莫天問從來都是自信的,連解釋一句都不屑嗎?

還是說,他根本就不在意自己對他是什麼樣的看法?

若是不在意,又何苦——對他這麼好?

所有的一切,像一座大山一般壓在許卓的心底,讓他想掙扎,想逃月兌,卻是,怎麼也動不了。

這是一份比之恨意也不會少的歉疚,是內心深處無論如何也不能忽視的自責。誠然,莫天問欠他的,他恨莫天問,可這些事上,是他錯了。

那個禁錮了他許多年的別墅,他終于逃了出來,卻在知曉了這所有的真相之後,又一次地,被網進了無形的枷鎖之中。

許卓知道,那一次的逃離,險些要了他的命,或者說,他掙扎了十二年才能從莫天問身邊逃月兌。

那麼,這一次呢?

身上的枷鎖看不見模不著,卻如犯了毒癮的人感受的那般鑽心刺骨,滿身疼痛。

這個枷鎖,他又要用多少年才能卸下來?

或者說,這輩子,還能卸下來嗎?

現在,他可以走,沒了莫天問的禁錮,沒了艾朗的隨身保護,他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天涯海角隨他高興。

但,走得再遠,心底的那份沉重的山一樣的莫名情緒,能消除嗎?

夜幕降臨了,許卓沒開燈,睜開眼,室內一片黑暗。

朝著窗子的方向看,外面的燈光隱隱地投射在上面,能看到被寒風吹得枝條亂擺的高大樹木。

他默默地把臉重新埋在枕頭里,慌亂無措,心底壓抑酸楚。

電話就是這個時候響起來的。

他不想動,不管是誰打電話過來,這時候,他都不想接。

可似乎和他較上勁了,那電話歇了一會兒,又開始響個不停。

許卓終于伸手模過去,先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這才接了︰「喂。」

「許卓,為什麼不接電話?」

電話那端,赫然是離開了三天的艾朗的聲音。

許卓沒有親人,從小在孤兒院里長大,來不及體會什麼叫友情,就被莫天問一人霸佔了。

從此,他的世界里,只有莫天問一個人。

而艾朗,自從幕後輾轉到明面來保護他,幾個月相處下來,許卓對他,自然而然地產生了一份依賴。

「艾朗……。」只叫了這麼一身,許卓的聲音就有些顫抖。

恐怕除了莫天問,天底下第二個了解許卓的,就是艾朗了。

抬手示意身邊的人下去,艾朗捏著手機來到落地窗邊︰「許卓,怎麼了?感冒了嗎?吃飯了沒有?」

「還沒……。」許卓這時候的心態,有點像溺水的人捉住了一塊浮木,本就親近的艾朗此時成了他心靈的停靠港灣。

「是不是不舒服?」艾朗輕輕嘆口氣︰「許卓,你這樣,我怎麼能放心?」

「對不起……。」許卓說了這句話,突然就想哭——或許,這三個字,更應該對那個男人說︰「讓你擔心了……。」

「許卓,我拿你當弟弟。」艾朗揉了揉眉心,一身青色長袍穿在他身上,竟是別樣的帥氣迷人︰「我不在,你得好好照顧自己。」

「我知道,我只是……。」許卓吸了吸鼻子,慢慢坐起來了,靠在床頭︰「我沒事,就是下午睡多了,有點頭暈。」

他想起艾朗現在是回家了,不能讓自己的事影響他的心情,他又道︰「別擔心我,我現在馬上起來去吃飯。」

「許卓……。」

許卓正在揉太陽穴,有點疼︰「嗯?」

「我還是不放心。」艾朗的語氣里帶著點無奈,眼角余光看到有人過來,立即道︰「許卓,我是你哥,老大也是你哥,你心里別多想,我給他打個電話,讓他去看看你。你別拒絕,都是兄弟,沒其他意思。你要是想多了,就沒勁了。」

許卓愣愣的︰「啊?」

艾朗趕緊說結束語︰「就這樣,你在家等著就行。」

掛了手機,他看向來人。

女子在五米開外站定,恭敬地行禮。

而許卓,終于听明白了艾朗的話,眸子猛地睜大——莫天問要來?

他心底在吶喊,不要。

他身子在抗拒,微微顫抖。

他的心揪成一團,非常不舒服。

這時候,他不想見到莫天問。

艾朗的話,他明白。

現在,他和莫天問,或許真的只是普通的朋友。所謂的結拜兄弟,能當真嗎?

即使他叫了幾聲哥,難道兩個人就能抹去過去所有的一切,當兄弟一樣的相處?

可隨即,他想到了西子。

對,莫天問現在不是一個人,他有西子。

那麼,那些在他名下的財產,怎麼辦?

許卓想,或許,莫天問之所以把那麼多財產都過戶在許卓名下,是因為,他從未想到有一天許卓會離開他。

但現在,許卓確實離開了。

那麼,莫天問會不會後悔?

許卓的問題越來越多,腦子里的思緒越來越亂,但最後,其他的想法都沒有了,只有一個,在心底叫囂——把他的東西,都還給他!

許卓漸漸覺得呼吸開始平順,緊繃的肌肉也有了想放松的跡象,之前堵在心口的一種憋悶,這會兒也沒那麼難受了。

對,還給他。

然後,兩個人徹底兩清,互不相欠。

所以,莫天問的電話打過來的時候,許卓的情緒已經恢復了大半,很鎮定。

莫天問只說了一句︰「我過來,方便嗎?」

然後許卓嗯了一聲。

然後,十分鐘,敲門聲響起。

然後,兩個人在客廳的沙發上,無言靜默。

凌威的房門關著,有動靜也沒出來。

許卓覺得,他可能是睡了。

許卓無意識地揪著手指,即使情緒穩定了許多,可不知怎麼的,一看見莫天問,就莫名的緊張。

他沒動,沒抬眼,可也知道莫天問此時在盯著他看。

莫天問的眸子,幽深,看不到底,許卓根本不敢和他對視,是怕他目光里的灼熱,還是其他,他自己也說不清楚。

他听到,莫天問輕輕地嘆了一口氣,然後,開口︰「餓不餓?」

許卓還沒開口,肚子卻不爭氣地咕嚕叫了一聲。

許卓大窘,頭低得更低了,還是沒說話。

莫天問真想問問他地上是不是有金子,還是說他真的就這麼可怕?至于嚇得都不敢看他嗎?

他又嘆口氣——他的許卓,他捧在手心里的寶貝,他曾經好水好米養出來的小王子,現在這個模樣,一臉憔悴,可真是讓他心疼啊!

他起身,月兌了外套,卷起衣袖︰「廚房里有食材吧?」

許卓慌地站起來︰「不用,我,我不餓……。」

莫天問不理他,邁開長腿,直接走向廚房。

說真的,對這個廚房,莫天問比許卓還熟悉,什麼東西放在什麼地方,他雖然只用過一次,卻是銘記在心了。

但听著身後的腳步聲,莫天問自然不會傻得錯過這麼好的一次兩人接觸的機會︰「你過來幫我,我不知道東西在哪里放著。」

許卓呆呆地哦了一聲,抬腿進來了。

本就空間不大的廚房,擠進了兩個高大的男人,立即就更加狹小起來。

莫天問很滿意的呼吸著有他味道的空氣︰「米在哪里?」

「不用那麼麻煩了,這里有面條。」許卓記得凌威說過,面條放在儲物櫃里,讓他餓了就對付點。

但凌威不知道,許卓從未下過廚,別說煮面條了,開水都沒燒過。

看著他一層一層地把儲物櫃的抽屜拉開,又關上,那認真又帶著點茫然的表情很是迷人。

莫天問抱肩看著他,很享受地看著他這個樣子,沒打算告訴他面條在最後一格里。

終于找到了,許卓不由得松了一口氣,獻寶似的遞過來︰「這里!」

他眸子清亮,唇角微微地勾起,一掃剛剛的憔悴疲憊,因為找到了面條而有了幾分小得意的模樣瞬間讓莫天問的眸子里有了火熱異樣的東西!

莫天問趕緊模模鼻子,伸手把面條接過來,掩飾性地咳了一聲︰「那個,吃什麼面?」

許卓突然覺得有點不好意思,剛剛還對人家說不用,轉眼就動作積極地找面條,動作迫切的模樣,根本就是相對于自己在打自己的臉。

「清湯面就好了。」他不敢再多做要求,確實也餓了,這男人又不會听他的話,只能盡量降低自己的要求,別太麻煩他。

莫天問輕車熟路地從門後拿了圍裙系在身上,好似沒听到他的話,轉身去翻冰箱︰「青椒肉絲怎麼樣?不然,番茄炒蛋?我看看,好像有牛腩,還有魚,雞翅……。」

「啊?」許卓不由得彎了身子湊過去︰「這麼多?」

莫天問一回頭,下巴輕輕蹭過他的額頭,他勾唇一笑,垂眸看他︰「是,所以,想吃什麼?」

許卓跟觸了電一樣往後退,臉頰瞬間升起幾分粉女敕︰「都,都好……。」

「你這樣,我很為難的。」莫天問也起身,似乎是很隨意地捏了捏他的臉頰︰「你不知道,天底下最難的一道菜,就是隨便嗎?」

許卓的臉,騰地從粉女敕變成粉紅,如玉的肌膚映著桃花般的顏色,看上去真是可口誘人!

莫天問小月復猛地收緊,一團火一下子就燒起來了——小祖宗,能不能別這麼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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