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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怕,看到的,是他最不想看到的那個畫面。

此時此刻,這個曾經踏過無數尸骨的男人,這個在槍林彈雨里都能來去自如的男人,沒有一點點的勇氣去看那張能移動的床。

所有的醫護人員,都累得幾近虛月兌。

這個手術的強度和難度出乎了所有人的預料,如果不是當機立斷地讓莫天問手下這些精英過來,他們估計,讓這個醫院的人來搶救,木則然早就去見閻王了。

「四十八小時之內,最好還是在重癥監護室。」有人在艾朗耳邊說話︰「如果陪同進去的話,需要換衣服。」

艾朗騰地站起來,睜大眸子看過去。

木則然身上連著很多管子,面上帶著氧氣面罩。

還活著。

艾朗的眸子瞬間漲得酸痛,胸腔里積壓了太多的情緒沒法宣泄,他猛地轉身,撲在牆上,呼哧呼哧地喘氣,肩膀聳動,淚水滑落。

但很快,他伸手抹去淚水,轉身過來︰「去給我拿衣服。」

木則然可以說是撿了一條命。

一個是搶救及時,再一個,真是木則然命大。

傷及的髒器很多,但萬幸的是,都沒有傷到致命的地方。

但即使這樣,木則然這一番折騰,還是幾乎去了多半條命。

他的傷勢,比莫天問嚴重得多了,但誰也沒想到,先醒來的那個人,會是他。

而且,讓人振奮的,木則然很清醒,腦震蕩之類的後遺癥一點兒也沒有。

艾朗一點準備都沒有,正握著木則然的手在那兒盯著木則然看呢,心里琢磨著,這男人怎麼越看越好看。

結果,木則然突然就睜眼了。

不僅僅是睜眼,他還說話了︰「朗?」

這下把艾朗給驚的,一下子跳起來,就往外邊沖︰「來人!快來人!」

這一嗓子吼的,把木則然給嚇了一大跳。

醫生護士都過來,又全方位地給木則然做檢查,最後醫生也表示他醒得太早了,或者說,身體恢復的情況比預想的好太多了。

沒有別的解釋,只能說木則然身體底子好,對藥物的吸收能力比較強。

這下好了,直接月兌離危險期,就等著慢慢養了。

所有人都出去了,病房里,就艾朗和木則然兩個人,大眼瞪小眼。

最後,還是木則然先開口︰「怎麼,這是傻了?」

艾朗不知怎麼的,就開始喘粗氣,看著木則然的目光,就跟一頭狼似的︰「木則然,我警告你,下次再有這樣的事,你信不信——我干死你!」

木則然噗嗤笑了,卻又不知道扯到什麼地方的傷口,痛得呲牙︰「嘶——」

艾朗一臉的如臨大敵,慌亂地彎腰去看︰「哪里痛?哪里?」

木則然勉強抬手拍拍他的頭︰「沒事,死不了。」

他一說這話,艾朗又開始喘粗氣︰「木則然,你答應我,以後,不能干這樣的事,你答應我。」

木則然笑笑︰「其實我也怕死的,但當時,只能說是本能反應……」

「你!」艾朗猛地別過臉去,不想看他。

木則然厲害的,就是那張嘴︰「喲,這是怎麼了?感動了?哭了?嘖嘖,朗,不至于吧?」

艾朗又突然看向他,對著他吼︰「怎麼不至于?!你知不知道我快嚇死了!長這麼大從來就沒有一個人讓我這麼提心吊膽過!木則然你要是敢扔下我一個人,我就是跑到陰曹地府也要把你抓回來!從現在起,你這條命就是我的!你再敢拿它開玩笑,別怪我對你不客氣!」

木則然什麼都不說,就是眯眯笑著看他。

艾朗的眼淚不知怎麼的就掉下來了,垂著眸子,心里都是後怕︰「你怎麼能這樣?你要是有什麼事,你讓我怎麼辦?你倒是好,裝好人,充英雄,關鍵時刻挺身而出,我呢,你要是有三長兩短,我怎麼辦,怎麼辦……」

「傻瓜……」木則然嘆口氣,伸手把他拉過來︰「沒有下次了,暈過去之前,我也後悔了,我要是死了,留下你一個人,想著你可能再找,不管是男人還是女人,我都接受不了。這樣的事,沒有下次了,要是有,要死,咱倆一起死。我絕對接受不了我死了,你倒留下來風流快活!」

艾朗抬眸,盯著他。

木則然也看著他。

四目相對,霹靂嘩啦的激情火花四處亂竄。

「對,沒有下次了,再也沒有……」似乎是喃喃自語,艾朗在床邊坐下,握住了木則然的手。

木則然心底涌起難以言喻的感觸和溫暖,這種感覺,來得很迅猛,也很自然,艾朗的話,明明沒有什麼特別之處,但木則然就是知道,艾朗話里,代表著什麼樣的情感和承諾。

「天問怎麼樣?還有許卓呢?」木則然問。

「許卓回來了。」艾朗把木則然的手放到唇邊,眷戀地用自己的雙唇踫觸那手背上的溫度︰「老大,還沒醒。但你放心,他的身體沒什麼事,只是,需要一點時間。」

「還沒醒?」木則然不用問也知道自己傷得多重,躺這里一動不能動,身體沒有一處是不痛的,自己醒了,而莫天問還沒醒,那麼,他傷得比自己還重嗎?

莫天問其實傷得不重,全身上下,也就腦袋因為撞擊,腫塊,出血。

又因為搶救及時,淤血什麼的都清理了,其他髒器骨頭什麼的,都檢查過了,很正常,即使有傷口,也只是皮外傷。

也就是說,這次的車禍,其實就木則然比較倒霉。

當然了,如果木則然不撲過去,倒霉的就是艾朗。

但至于莫天問為什麼還沒蘇醒,這個問題,就比較復雜了,畢竟人的腦子是太神秘和復雜的器官,誰也不敢保證下一秒會發生什麼。

許卓在飛機上得到消息的時候,真的差點就暈過去,天旋地轉的感覺之後,他坐在那里,良久都一動不能動。

那種感覺,就好像全身的骨頭都被抽走了,完全沒有支撐的力量,渾身無力,從心底里升騰起來的,都是絕望和不安。

接下來的路程,許卓都蒼白著一張臉,躺在那里,連呼吸都是小心翼翼的。

心里,一遍一遍地安慰自己,沒事的,他一定會沒事的。

但真的見到莫天問安靜地躺在病床上,沒有知覺,不能開口,許卓還是受不了地覺得心髒上傳來尖銳的刺痛,淚水似乎一下子就沒法控制地涌上來了。

但他根本沒時間用來心痛,沈竹的突然昏倒,也讓他措手不及。

但好在,醫生護士都是現成的,何況還有柳明在場,不一會兒,就確診沈竹只是體虛發燒,並無大礙,許卓這才敢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莫天問身上。

了解了莫天問的情況,許卓一句話都沒說,開始陪在莫天問身邊,模模他的臉,握著他的手,感受著他的體溫,回憶著他在國外陪著自己的那些美好。

「哥……」他終于開口,淚水也再次控制不住地流下來,他把臉埋在莫天問的大手里,哭得像個孩子一樣。

以前,他的一顰一笑,都有莫天問在關注,可現在,他哭了,哭得那麼傷心,那個疼他愛他的男人,卻還是靜靜地躺在床上,沒有任何的動靜。

許卓此時才明白,所謂的愛,是真的能殺人于無形的。

為什麼這樣說?

如果莫天問不在了,他怎麼活下去?

十三歲遇到他,一直到二十五歲,他的生命里,只有這一個男人,別扭了那麼多年,這幾十天才發現自己的愛,他的幸福才剛開了一個頭,老天就要和他開這麼大的玩笑嗎?

他什麼都不求,只希望,莫天問能平安,健康。

那一次的登山事故,他就已經確定了莫天問在自己心中的地位,可他沒想到,如此痛徹心扉的恐慌,竟然讓他在有生之年,體會了兩次。

再也沒有第三次。

他在心里發誓。

以後,我再也不離開你,無論你發生什麼事,我都陪著你一起面對。

你生,我追隨你。

你死,我亦不獨活。

看吧,這麼簡單的道理,只要想通了,什麼事都變得沒那麼復雜了。

許卓的情緒,漸漸放松。

他開始照顧莫天問,先是給他把所有在外的肌膚都擦了一遍,一邊擦一邊和他說話,內容,無非就是自己和他的點點滴滴。

許卓回來的第一天,木則然就醒了,莫天問很安靜。

第二天,沈竹恢復了,莫天問很安靜。

第三天,有人開始安慰許卓,莫天問很安靜。

第四天,莫天問很安靜,許卓不淡定了。

明明所有的檢查都現實他很健康,可為什麼還是不醒?

腦子里亂糟糟的,就是不願意去想那可怕的三個字。

醫生戰戰兢兢地跟許卓說了這種情況可能會出現的最糟糕的狀況。

如果真的醒不來,那麼,就是臨床上所說的——植物人。

許卓根本想都沒想就把這後遺癥給拍飛了,在他眼里,莫天問只是累了,想多休息幾天而已,植物人?開什麼玩笑!那三個字怎麼會和莫天問有關系?

第五天,第六天,第七天……

連艾朗,都開始驚慌不安起來。

木則然的傷勢,在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好轉,至少在醫生看來,木則然恢復的狀態,實在是太好了。

如今,所有的問題,都集中在莫天問身上。

許卓越來越冷靜,艾朗卻有些沉不住氣了。

他根本接受不了平時天神一樣的老大,如今靜悄悄地躺在床上,不能動,不能說。

木則然也著急,早就說過,他對莫天問的感情,就跟家人是一樣的,莫天問變成這個樣子,他能不著急嗎?

但他著急也沒什麼用,他現在雖然恢復得快,可那些傷勢都太嚴重了,根本不可能下床。

一邊兒擔心著莫天問,一邊兒又痛恨自己這時候什麼忙都幫不上,木則然的脾氣就不怎麼好。

但不管他說什麼,做什麼,就算是砸東西,艾朗都一反常態地對他笑,甚至還會安慰他,哄他,說些讓他開心的話。

木則然一開始還沒注意,因為他根本沒心思想那麼多,就著急莫天問的事了。

可時間長了,他才發現,艾朗好像變了一個人似的。

以前,艾朗什麼時候給過他好臉色啊?

通常都是他的熱臉去貼艾朗的冷,艾朗心情好了,逗逗他,心情不好了,直接讓他滾。

可現在呢?

木則然看著艾朗那臉上的笑,都覺得帶了幾分諂媚的意思了。

還有,這些日子,他的吃喝拉撒,都是艾朗在照顧,從不假手他人。

木則然從來不知道,原來艾朗是這麼有耐心的一個人。

木則然一心想試探他,一句話不說,拿起床頭櫃上的杯子就砸地上了。

玻璃杯發出清脆的聲響,碎了。

艾朗剛從洗手間出來,一听這聲音,慌忙跑過來,關心的,卻是木則然的手︰「怎麼了?有沒有傷到手?」

木則然奇怪地看著他。

艾朗還在拿著他的手研究,翻來覆去地看,沒看見有什麼傷口,這才放心︰「想拿什麼,告訴我,我幫你。還有,天問的事,你別太擔心,他一定會好的,相信我。累了吧,要是累了,就休息一會兒,我在旁邊陪著你。」

木則然這才真的相信,天上下紅雨了,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這個粗野蠻橫不知道溫柔是何物的男人,轉性了。

要是以前,自己稍微有點什麼動作,那男人不是瞪眼,就是開罵,什麼時候這麼溫柔地關心過自己?

木則然很快就琢磨透了——因為自己救了他一命。

如果不是自己撲上去,那麼現在躺在病床上的,就是艾朗。

那個男人,是在報恩?

當年,莫天問救了他一命,他一個堂堂的高高在上的王子,死心塌地地跟著莫天問這麼多年,忠心耿耿。

現在,他救了他一命,他這是準備做忠犬了?

木則然意義不明地笑了笑——還真是難為他了。

再後來,木則然的要求就多了起來。

水太涼了,粥太燙了,菜咸了,肉淡了,最後,連艾朗每天的早安吻,他都開始挑刺了︰「你刷牙了沒有?」

艾朗剛起來,眼楮都還沒睜開呢,過來就親他一口,被他一下子給問懵了。

「沒刷牙你親什麼親啊!」木則然哼了一聲。

艾朗臉上有點不好看,但也沒說什麼,起身進了洗手間。

木則然突然就覺得煩躁,無聊,沒勁透了。

而這時候,沈竹來了。

其實,沈竹天天來看他,也看莫天問。

木則然咦了一聲︰「沈竹,你怎麼又瘦了?」

這時候,木則然還不知道兩個人分手的事,他問起莫小河,沈竹也只是說去國外讀書了,並沒多說。

但木則然多敏感的人啊,莫小河去國外讀書的事,太突然了,再說了,看沈竹這狀態,明顯不對勁啊︰「沈竹,你是不是有什麼事瞞著我?」

沈竹苦澀一笑︰「我能有什麼事?」

木則然咦了一聲︰「不對啊,你每天這個時候來,不用上班嗎?即使是自家公司,也不能這麼隨便吧?」

這事兒,艾朗其實知道了。

那天沈竹暈倒的事,木則然並不知道。

事後,艾朗問了沈竹,對艾朗,沈竹並沒有想隱瞞什麼,就把事情說了。

之所以沒告訴木則然,是怕他生氣,影響身體痊愈。

艾朗從洗手間出來,跟沈竹打了個招呼,看向木則然︰「沈竹現在沒上班了。」

木則然「啊」了一聲︰「為什麼啊?」

沈竹看艾朗這架勢,是想告訴木則然,連忙起身︰「艾朗,別……」

「你這個樣子還能瞞住誰啊?」艾朗不悅地開口︰「莫小河那樣的男人,值得你如此頹廢嗎?你看你都成什麼樣了!」

「小河?」木則然皺眉︰「小河怎麼了?」

他猛地抬高聲音︰「沈竹!小河是不是欺負你了?」

沈竹又笑了,臉頰消瘦得厲害,這笑容就特別詭異︰「以後,再也不會欺負了。」

「什麼意思?」木則然睜大眼楮︰「這話什麼意思?」

「我倆分手了。」沈竹說得很平靜︰「這次,是真的分手了。」

「為什麼?」木則然咬牙︰「是莫小河提出來的?他發什麼瘋?」

沈竹搖頭,手掌掩面,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放下手,開口道︰「沒發瘋,他一直很正常。是我,太高估了自己。我以為,我會讓他改變,可是,那始終是妄想。他說,我們不合適,他是浪子,浪子,就不會回頭……。」

「狗屁!」木則然氣得破口大罵,連帶著都想坐起來,嚇得艾朗趕緊按住他。

「你放開我!」木則然俊臉漲得通紅︰「那死孩子在哪里?我見他一次,打他一次!」

「出國了。」沈竹也被他的動作嚇了一跳,過來床邊︰「則然,你別激動,這好幾天,我都想通了,你放心,我放下了。」

「對!沈竹!那樣的人渣敗類!根本不值得你傷心!」木則然這話真是咬牙切齒說出來的︰「莫小河!別他媽的讓我踫到你!否則,我真能拿刀捅死你!」

「則然,你現在就好好養傷,其他的,別多想。」沈竹還反過來安慰他︰「我沒事的,真的。」

這話是不是真的,沈竹自己心里明白,艾朗和木則然,心里也很清楚。

沈竹愛莫小河到了一種什麼樣的程度,他們都有目共睹。

兩個人剛和好如初,正是甜蜜幸福的時刻,莫小河突然又給了沈竹一刀,猝不及防,這真是能要人命的事。

沈竹也知道,自己這話沒有什麼可信度,即使沒照鏡子,他也知道自己這個時候的模樣有多嚇人。

他轉身,進了洗手間,抬眸,盯著鏡子里面的男人。

臉頰瘦了下去,顴骨都有點突出來了,胡子拉碴,不修邊幅,頭發都是亂糟糟的,看上去,像是蒼老了十歲的樣子。

他雙手撐著洗手台,低了頭,心底的痛楚在沒人看見的時候,又迅速蔓延至全身。

他知道,他沒出息,甚至,他是犯賤的。

但是,他就是忘不了那個男人。

這些日子,他每天晚上都睡不著,一點兒也睡不著。

如果說上一次的時候還能借著工作的事情強迫自己睡幾個小時,可這一次,沒用,不管他怎麼轉移注意力,怎麼讓自己停不下來,就是睡不著。

白天,他躺在沙發上,抽煙喝酒。

晚上,一個人站在陽台上吹風。

臥室那張床,他再也沒踫過。

但是,那上面的床單枕頭之類的東西,他也沒換。

莫小河最後留下的氣息,還在上面。

沈竹早就知道,自己愛慘了莫小河,但直到今時今日才明白,自己的愛,早就沒有了尊嚴,沒有了底線。

這幾天,他甚至有了這樣的想法——如果他去求莫小河,如果他說可以接受他的各種放浪,那麼,莫小河是不是會考慮在某個夜晚,來陪著他?

他知道,這樣的自己,真的很讓人接受不了,太賤了,哪里還像個男人?

但他能怎麼辦?

沒了莫小河,他覺得這日子簡直不是人過的。

不想吃飯,不想睡覺,如果不是記掛著莫天問和木則然,他想,他可能早就死在了那個家里,無人問津。

他真的受不了。

就像他說的,上一秒,他還在天堂,下一瞬,就被扔進了有著各種酷刑的十八層地獄里面。

冠冕堂皇的話,誰都會說,但真正能做到的,有幾個人?

他也知道,莫小河這樣的人,的確不配擁有自己的愛情,但他就是放不下,他有什麼辦法?

他想莫小河,瘋狂地想。

夜深人靜的時候,他站在陽台上,閉著眼楮想象莫小河在自己懷里的感覺。

然而,這是比夢還要短暫的幻覺,一睜眼,什麼都沒有。

他開始吃安眠藥。

然後,進入短暫的睡眠。

他期待能夢到那個男人。

但似乎,藥物協助的睡眠,目的性太強,他根本就沒有夢,即使睡著了,也覺得整個身子置于一片白茫茫的光線之中,想走出去,卻找不到方向。

醒來,卻更加疲乏。

他這個狀態,看在別人眼里,有點病入膏肓的感覺,木則然甚至感覺,如果有點風吹過來,沈竹說不定就能倒下去。

「沈竹,你不能這樣。」木則然逐漸安靜了下來,當務之急,不是去罵莫小河,而是幫助沈竹從這份感情里走出來︰「沈竹,我知道,這種事,必須得自己扛過去,但是,我還是想告訴你,為了那樣一個男人,不值得,真的不值得。你為了他付出所有,在他看來,你卻只是眾多男人中的一個,不是唯一。」

沈竹的身子又有搖搖欲墜的跡象,他趕緊在沙發上坐了,開口︰「我知道,我都知道。你放心,我會沒事的。」

這是讓木則然放心,也是在告誡自己——這段感情,該是放下的時候了。

但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就不是那麼回事了。

如果人的感情能像水龍頭一樣,開關自如就好了。

但此時,這份感情就好像絲線一樣,密密麻麻地纏繞在了他每一個細胞里面,和他骨血相連,扯也扯不出來。

沈竹從沒有想到,之前嘗試過的痛苦,現在又多了無數倍的加諸在自己身上。

上一次和莫小河說分手的時候,那種痛苦他以為就是極致了,可現在看來,那根本就是不值一提。

或許,上一次的時候,他有預感,他和莫小河,不會那麼倉促地結束。

可這一次,他知道,他們兩個,徹底完了。

就是因為知道,所以,那種絕望才讓他這麼痛苦。

忘卻,的確需要時間。

可要把已經嵌入骨血的人從身上剔除,就不僅僅是歲月的流逝能解決的問題了。

或許,這輩子,他身上,都無法去除莫小河的氣息了。

因為,那個男人,早就成為他身體的一部分,支撐著他走過每一分每一秒。

「艾朗!」柳明的聲音突然傳過來︰「快過來!」

艾朗大步跑過去︰「什麼事?!」

能讓柳明這麼緊張的,只有莫天問。

木則然也急的不行︰「怎麼了?是不是天問醒了?」

沈竹趕緊安撫他︰「你別急,我等下過去看看——則然,你別動,你這樣,艾朗會擔心的。」

木則然突然就不動了,哼了一聲︰「別提他!」

沈竹愣了一下︰「怎麼了?你倆,吵架了?」

「沒吵架。」木則然悠悠嘆口氣︰「反正,我心里不舒服。」

沈竹打起精神安慰他︰「則然,你也知道,艾朗就是那個脾氣,其實,我覺得,挺男人的……。」

木則然搖頭︰「不是那麼回事。我倒情願他像以前那樣,對我大吼大叫的,我也不願意他為了報恩變成這樣——你都不知道,他現在和以前一點兒也不一樣了!對我噓寒問暖,呵護備至的,不知道的,以為他被誰附體了呢!」

沈竹奇怪道︰「這是好事啊。你在計較什麼?」

「什麼好事!我要的,是純粹的愛!他呢?把我當恩人一樣的施舍!我不稀罕!」

沈竹更奇怪了︰「你怎麼會這麼想呢?艾朗絕對不會是能這樣想的人。就算是你救了他的命,但以他的性子,如果不喜歡這個人,也絕對不會對他這麼上心的。他對你好,是因為愛你,肯定和什麼報恩的沒有關系。」

「你不知道,莫天問曾經救過他,所以,他才在莫天問手下做了保鏢,這麼多年,忠心耿耿,死心塌地。現在也一樣,他是為了我救他,才突然轉性的。」木則然說到最後,聲音都有點哽咽了︰「我真的不希望他變成這樣,我不要,真的……」

沈竹有點束手無策,明顯的,艾朗真的不是那種男人,木則然怎麼開始鑽牛角尖了?

他沒辦法,拍拍木則然的手,開口︰「你安靜一會兒,別多想了,有空了,和艾朗好好聊聊,我去看看天問。」

木則然點頭,沈竹就出去了。

沈竹過來的時候,真是嚇了一大跳!

柳明和艾朗一人一邊兒,拉著許卓的手臂。

但許卓眼圈通紅,沖著躺在床上的莫天問大吼︰「你到底什麼時候才能醒過來!你知不知道多少人在擔心你!莫天問!你這個懦夫!你給我睜眼!」

拉著他的兩個大男人都是口笨嘴拙的,根本不知道怎麼勸突然發瘋的許卓。

沈竹也站在門口,不知所措。

他能說什麼,看著自己的愛人躺在床上,毫無知覺,任誰也接受不了。

這都快十天了,莫天問還是沒有要蘇醒的跡象。

難怪許卓會受不了。

「莫天問!你如果真的這麼狠心把我一個人扔下,我會恨你!我恨死你了!」許卓的眼淚一顆一顆地滑下來,落在地上,像珍珠一樣,透明,閃著光芒︰「你怎麼能這樣對我?你和木則然的事,我都沒有怪你!即使我心里難受得要死,可是我還是決定原諒你!你呢!你為什麼這麼狠心讓我一個人?為什麼!為什麼!」

艾朗的身子一震!

木則然的擔心不是假的,原來,許卓真的知道了!

「你知道我那個時候多難受嗎?怕你擔心,我還得裝著若無其事的樣子,但我心里就像有火在燒一樣!莫天問,你還沒給我一個解釋!你給我醒過來!醒過來……」

這話說完,許卓慢慢蹲子,掩面哭泣。

艾朗過來的時候,許卓的情緒已經有點不穩定了,柳明讓他過來,就是想讓他勸勸許卓。

誰知道,許卓根本就听不進去,說的話越來越大聲,質問的東西越來越多。

于是,沈竹過來,看到的,就是這麼一副情景。

艾朗蹲子,把許卓扶起來,讓他坐到沙發上。

許卓閉了眸子,疲憊地倒在那里,不過十天下來,他整個人,愈加消瘦了。

沈竹看一眼躺在病床上的莫天問,頓時覺得世事難料,誰能想到,上一秒還擁抱親吻的愛人,下一秒,就毫無知覺,听不見你,看不到你,明明心跳呼吸都很正常,卻怎麼也不會睜開眼楮。

他呢?

前一天,他還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可是,轉眼,莫小河就讓他認清了現實,把他推入了地獄。

人生如戲,說的,還真是準確。

許卓說的那些,他不知道什麼意思,但大概也能猜出來,莫天問和木則然之間,可能有什麼誤會……

「老大!」

艾朗的一聲驚呼,拉回了沈竹的思緒。

許卓的眸子也猛地睜開。

「老大的手指,好像動了一下!」艾朗的聲音里帶著驚喜,他推了一把柳明︰「快去讓他們過來!」

柳明隨即就跑出去了。

同時,許卓,艾朗,沈竹三個人都圍著床邊靠了過來。

「莫天問!莫天問!」許卓慌亂地去握他的手,聲音里帶著激動和驚喜︰「哥,你是不是醒了?哥!哥!你睜開眼楮看看我,看看我啊……。」

艾朗安慰他︰「許卓,你別激動,別激動……。」

這些天,許卓根本沒有好好吃飯休息,不管艾朗怎麼勸他,他就是不听,一天二十四小時,他有二十個小時都守著莫天問,實在撐不住了,就在床邊趴一會兒。

這麼折騰下來,十天,就是鐵打的身子也受不了啊。

艾朗真的很怕老大醒過來,看見這麼憔悴的許卓,會要了自己的命。

許卓滿臉的淚水,那種恐慌在這些天里越積越多,最後,他真的沒辦法了,才發泄出來,沖著莫天問大吼大叫。

可他內心里根本不想這麼做,這是他的愛人,是他準備一輩子相依相守的男人,他不舍得對他大聲,他想疼他,想愛他,只要他醒來,他什麼都能做。

醒來吧,醒來吧……

醫生護士都來了,幾乎每天都做的檢查,又重新做了一遍。

而這個時候,莫天問的手指,又輕輕地動了一下。

這次,許卓看清楚了,幾乎所有的人都看清楚了。

許卓掩著口,就怕自己會叫出來,睜大眸子,一眨不眨地盯著莫天問,不想放過他的任何一個細微的動作。

有精細的儀器在莫天問的身上開始檢查,隨著儀器的踫觸,莫天問手指動作的幅度也大了起來。

周圍很安靜,所有的人,大氣都不敢出。

終于,一聲細微的輕吟,從莫天問唇邊溢出來。

聲音太小了,如果不是凝神在听,根本就听不到!

但在許卓听來,這聲音,卻跟炸雷一般,響徹在他的耳畔!

他用力咬著下唇,心跳快得幾乎要沖出胸膛,他緊緊地用手掐住了自己的喉嚨,就怕自己會控制不住而尖叫出聲!

動了,動了,莫天問的睫毛,在微微地顫抖。

許卓的呼吸猛地急促起來,渾身上下似乎都在叫囂著要沖上去抱著那個男人,但是,他不敢動,一動都不敢動,就那麼用力地盯著他看,以至于,他的眸子更加通紅,眼角的地方,也是紅了一片。

艾朗輕輕推了許卓一下,示意他上前。

許卓卻莫名地搖頭——他不敢,真的不敢,幸福驚喜來得那麼迅猛,他好怕,這是一個夢!更怕,這個驚喜太過短暫,剛剛莫天問的動作,都是幻覺!

艾朗又推了他一下,許卓不但沒有上前,反而又退了幾步。

沈竹連忙攙住他,這才驚覺,他整個身子都在顫抖!

艾朗沒辦法,只能自己上前,彎腰,靠近莫天問,輕輕喚了一聲︰「老大?」

即使沉穩如艾朗,開口的聲音里,也帶著顫音。

所有的人都看得清清楚楚,莫天問的睫毛,動得更加厲害。

「老大,我是艾朗。」艾朗心里的驚喜自是不用多說,他伸手,握住了莫天問的大手︰「老大,你睜開眼楮,看看我……」

他們都看到,莫天問的胸膛,起伏突然有了變化。

那樣子,好像听到了艾朗的話,在努力睜眼一樣。

「老大,老大。」艾朗繼續叫,聲音也不敢太大︰「老大,我們都在等著你,許卓也在,他一直陪著你,老大,你睜開眼楮,看看我們,看看許卓……」

莫天問的呼吸,比之剛才快了一些,連帶著,胸膛的起伏更加明顯。

艾朗甚至感覺到,自己握著他的手,正被他慢慢地回握,雖然動作很緩慢,力氣也很小,但艾朗還是感受到了。

艾朗壓抑著心底的驚喜,繼續開口︰「老大,睜開眼楮,看看我,老大……」

那如蝶翼一般的睫毛,突然安靜了下來。

所有的人都屏息凝神,不敢發出一點聲音,都緊張地看著莫天問。

蝶翼突然往上掃了一下,又很快回歸原處。

連帶著,所有人的心,也跟著動了動。

許卓的手,猛地捏住了沈竹的手臂。

那睫毛又開始動了,這一次,緩緩地,上移,上下眼瞼之間,有了空隙。

時間,緩慢得似乎要定格。

終于,艾朗看到了那黑如墨的眼珠。

「老大……」他紅了眼圈,語氣更加輕柔。

莫天問的眼楮,又眨了一下,然後,正式睜開。

這一瞬,即使許卓咬著下唇,可隨著他的眼淚肆虐地流出來,嗚咽聲還是傳了出來。

莫天問的雙唇,動了動,然後,艱難地吐出兩個字︰「艾——朗……」

「老大,是我,是我,」艾朗的聲音里也帶著哽咽︰「老大,你終于醒了,終于醒了……」

莫天問竟然扯了扯唇角,做了一個極其勉強的笑的動作︰「我,睡了很久嗎?」

艾朗卻顧不得回答他的問題,回頭過來,沖著許卓喊︰「許卓,快過來!他醒了!他真的醒了!」

沈竹這會兒也顧不了那麼多了,直接拉著許卓過來。

許卓全身無力,幾乎是把所有的重量都放在了沈竹身上。

莫天問的眸子,落在許卓臉上。

許卓的淚,還是和珍珠一般,透明,閃亮。

莫天問嘴唇動了動,開口︰「別,別哭……」

許卓再也忍不住,猛地撲過來,抱住莫天問,哇一聲,索性哭得更大聲︰「哥,哥……」

沈竹忍不住別開眼,只覺得眸子也酸脹得厲害。

莫天問的大手,緩緩抬起來,落在許卓的柔軟的發上。

艾朗抬手,示意其他人都出去。

病房里,只剩他們四個人。

莫天問突然輕輕地嘆了一口氣,看向艾朗︰「艾朗,這是我弟弟嗎?為什麼,我,一點印象,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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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血,就是這樣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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