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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那時花開 章二 後世為續

花子妤姐弟倆所在的花家班是宮制戲班,在京城只有三家。另外兩家一個叫陳家班,一個叫佘家班。宮制戲班里的女伶叫做戲娘,男伶叫做戲郎,與民間戲班的戲子不同,算是有些體面的。

雖說是宮制戲班,但每年宮里的俸制卻遠遠不夠戲班百來人的花費用度,所以三家戲班也都在各自園子里開戲,用低等的戲伶為老百姓演出,好賺取些日常的用度花費。三等以上的戲伶就拿來好生當少爺小姐般地養著,若能得了權貴之戶青眼,則能賺取不少的贖身金。

但養出一個一等二等的戲伶則十分不易,耗費的時間自不必說,單是打造行頭就所需不菲。各家戲班也視如珍寶般地踫在手心里,輕易也是不會賣了的。戲娘過了二十五,扮相顯老了,唱不下去了,班主才會張羅著把她們嫁出去。戲郎則可以唱到二十八歲,要麼自贖身到外地開戲班子,要麼留在戲班子里做師傅,將來娶妻生子,也是個好歸宿。

鐘師傅當年就是五等戲郎退下來的,武生行當,一手長槍耍的很是漂亮,所以子紓相當崇拜這個師傅,每日抽空就在他身邊膩著,求他教自己一招半式。

子妤看在眼里也歡喜,畢竟鐘師傅雖然嚴厲了些,對待子紓這樣好學的弟子卻很是上心,也不嫌棄他是個十歲稚童,常親自教導指點。不過學武生太苦,身上常有不明不白的傷,來了這花家班近一年,子紓都偷偷痛哭過好幾回,只是怕姐姐擔心才咬牙沒說。可身為姐姐又怎麼能不知道呢,看在眼里雖然心疼,卻也並未阻攔他繼續學武生。

因為武生雖然苦些,但卻好過扮旦角的戲郎們。

不知為何,這個朝代竟有些偏好男風。花家班模樣好些的戲郎有不少被大師傅打發去學旦角,女扮男裝竟比真正的女人還要嫵媚風情,惹得京城名士們爭相追捧。

戲郎不似戲娘,若是被破了身就不能再唱下去了,就算做妾沒人會願意娶一個破鞋回家暖床。因為是簽的是死契,大部分的下場都是被班主找來的人牙子再賣出去。

但戲郎則不一樣,陪了客人也沒什麼損失,最多是幾天下不了床趴著睡罷了,總歸對將來沒什麼要緊的影響。等從戲班離開,改名換姓也沒人知道當年的那些齷齪之事,娶個老婆也能安穩的過日子。

看著自己弟弟一張白皙俊秀的臉龐,若是將來長開了絕對是個惹禍的,這也是子妤唯一的擔心,所以也是巴不得他學武生,就算多吃些苦,總好過被那些變態大叔的拿來當玩物

今兒個給師兄師姐們做了午膳,下午九等弟子們就可以歇一歇了,因為每年一次的選角都在九月初九重陽這天舉行。

穿上花了二十個銅板買來的藕荷色細布衣裳,淡青色的水紋滾邊兒,群角繡了兩朵淡紫色的團花,腰間是一抹略深些的腰帶,墜了個寶藍色的粗繡海棠荷包,頭上一雙羊角髻,也沒什麼釵環裝飾,只一對兒鎏銀的流蘇墜在兩旁,稍顯得不那麼寒酸罷了。雖說是花掉了一個月的例錢打扮自己,但子妤看著水盆中那張臉的倒影,不免有些嘆氣。

柳眉杏眼,唇紅齒白,模樣雖居上乘,但身為姐姐的花子妤竟還沒有雙胞胎弟弟長的好看,讓她郁悶之極。也不知道是不是兩人當初在娘胎里弄錯了性別,否則哪里有如此道理。再說,花家班的女弟子無一不是精挑細選的,個個生得就不同一般,要麼眉梢帶笑,要麼嬌媚清甜,想要入選旦角,均是百里挑一的。特別是唱青衣,不但要相貌出眾,還要身姿不俗,嗓音了得。

估模著自己這長相,花子妤怕連最初的顏選一關都沒法子過的。

在花無鳶給一雙兒女留下的絕命書中寫的很清楚,若是要解開自己的身世之謎,就必須成為本朝獨一無二的「大青衣」,否則,他們姐弟永遠也不會知道自己的親生父親是誰。

對于子妤這個穿越者來說,父母是誰根本就不重要,她也懶得去知道花無鳶為何會生下一對雙胞胎兒女後一夜暴斃。但是子紓不一樣,他渴望著知道母親的死因,渴望著找到生父,他又是子妤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花子妤不能讓子紓唱青衣,就唯有自己這個姐姐去實現這個艱難的任務。

要能入選青衣雖然極難,可花子妤畢竟是現代人,略想了想,就想出個法子。只是不知道行不行得通,等到時候去試試才能見分曉,所以現在難免覺得有些緊張。

「怎麼,想著等會兒的選拔,心中忐忑?」

一個青衣少年從對面的屋子走出來,容長臉,懸膽鼻,面色有些蒼白,眉宇間含著半分憂郁的神色,看起來比女子還要清秀幾分。

子妤終于從水盆上回過神,沖來人一笑︰「止卿師兄,所有的師兄師姐們都先去了無棠院吊嗓子練功,您怎麼還優哉游哉地這兒?」

「你不是也沒去麼。」止卿淡然的笑意中透出一絲與年齡不太符合的成熟︰「從昨兒夜里開始,整個院子就沒有一個歇著的。不是忙著打扮自己,就是練嗓子,也吵得人無法靜心歇下。」

「畢竟一年就這一次選拔,入班的年紀越小越好,大家誰又不想攢足了勁兒呢。」子妤將木盆端回小屋,又取了一碗麥殼粗茶出來遞給止卿,還騰著熱氣。

止卿卻有些嫌,推卻了,指了指西南角的那間屋子,帶她過去給重新斟了一杯茶。子妤一看,竟是細末茶渣子,雖然碎了些,好歹飄出一股淡淡的茶香味兒,可比自己的麥殼茶要好了不止多少倍,便歡喜的捧在手里,慢慢地吹開漂浮在面上的茶沫兒,小心的喝了起來︰「還是止卿師兄有法子,不但能一個人住一間屋,還有茉莉香茶可以喝。」

止卿也捧了一杯在手,極享受的斜靠在一把油亮的半舊扶倚上,不疾不徐地說話︰「只是有時候一個人住太清淨了些。」

「虧得只有五個師姐,加上我分開來三人住一間屋也不算太鬧騰。師兄們卻人多,得六人一間,您也願意?」子妤不信,扁扁嘴。

「他們都不喜歡我,才讓我一個人住了這間屋子罷了。」止卿放下粗瓷茶杯,動作文雅地掏出一張布帕出來拭拭唇角。

「你是九等弟子里的大師兄,敬您才讓您一人住的。」子妤樂得多說兩句好話,畢竟這止卿師兄將來在花家班一定會有大前途,從小就維系好兩人的關系對自己也有利。說著又把茶碗抱得緊了些,才發現自己還一直穿著單薄的布衣,不由得起身來︰「我得去找子紓,都到時間了,他不知在磨嘰什麼。」

「等等。」止卿起身來,從床板邊上抱起一個有些舊舊的紅木匣子,「听你弟弟說,你想入選青衣?」

「嗯。」子妤點點頭,不知止卿為何有此一問。

「那你過來,我替你上點兒妝,如此素顏,可得不了大師傅的青眼。」止卿打開紅木匣子,里面竟是一盒紫米粉,一碟子粗粒胭脂,和一支黛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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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衣旦,中國戲曲中旦行的一種,北方劇種多稱青衣,南方劇種多稱正旦。按照傳統來說,青衣在旦行里佔著最主要的位置,所以叫正旦,扮演的一般都是端莊、嚴肅、正派的人物,大多數是賢妻良母,或者是貞節烈女之類的人物。與花旦區別開來,是大多數劇中的主角。花旦則是扮演丫鬟一類的角色,非正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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