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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信瞄了桌面上那一堆粉白,心驚肉跳地悄然往後又退了退。

「太子殿下」周信忍住轉身逃跑的沖動,他最畏懼這樣的風絡了,不動聲色地發怒,要人命也在不動聲色之間。

為了盡快令風絡平靜下來,周信艱難地咽了咽口水,決定抬出某語的諄諄告誡作擋箭牌︰「東方姑娘一再叮囑,你要心平氣和,保持心境開朗,這樣病才能好得快,病好了,他們自然就放太子殿下離去了。」

周信悄悄抬眼瞄了一下風絡,見他仍舊陰沉著冷厲駭人的臉,無意識地舌忝了舌忝干涸的嘴唇,又飛快道︰「太子殿下就算不為自己的身體著想,也要想想東方姑娘,她為了將太子殿下你從死亡線上救回來,差點連自己的性命都賠上了。」

周信艱難地吞了吞口水,又冒死輕聲道︰「若是日後讓她知道太子殿下這樣輕忽她的告誡,屬下擔心——東方姑娘會生氣呀!」那個少女雖然醫術頂尖,但那脾氣也是世所罕見的。惱怒起來,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管你是天皇老子,她照樣敢指著那人鼻子,罵得痛快淋灕。

周信悄然瞟了眼風絡,心下哼哼道︰想你太子殿下就曾被東方姑娘給罵過狗血淋頭。

听聞那個人的名字,風絡狂怒的情緒終于微微勉強穩定下來。

但,她為什麼要急著離開歡樂谷?

是外面有什麼令她放心不下的人或事?

這麼一想,風絡腦里忽然浮起一個原本在記憶里十分模糊的情景。

那一回在天香樓雅間里,他隱于簾後,看到她與那個一身白衣如雪的妖魅男子並肩拾階而行,那一幕男俊女俏,一藍一白兩道身影相諧而行,二人眉宇間隱約可見溫情脈脈流轉……,那一幕,曾經令當時的他也在瞬間起了妒忌之心。

難道她悄然出谷——是因為那個人?

風絡剛剛勉強壓下去的怒意又騰地升了起來。忽地記起有一段時間,她表現出對各地景觀興趣勃勃的樣子,一直向他討教各地風土人情,繞來繞去。原來她最終想了解的是這方圓百里的環境。

可是,那個人,那件事,都是秘密——她有可能知道嗎?

還是她憑借著一些蛛絲馬跡猜測到什麼?急著離開歡樂谷出去證實?

風絡越想,越覺得心頭怒火熾盛如燒。

「呯!」他墨色瞳孔猛然一收,在他近前那張可憐的木桌頓時被他一掌劈成了兩半。

周信張大嘴巴,卻趕緊用手掌捂住,不敢發出半點聲音,只是楞楞的目瞪口呆地望著那張眨眼化為兩半的倒霉木桌。

半晌,他感覺到空氣中發自太子風絡身上的,那股駭人的狂暴氣息漸漸弱了下去,他才敢試探性地喚了一聲︰「太子殿下?」

風絡垂下眼眸,臉上微微露出頹敗倦色,無力地朝周信揮了揮手,淡淡道︰「你先下去吧,有事我再叫你。」

這口氣,就是不提要立刻離開歡樂谷了!

周信轉身,屏著氣息出了門口,才敢輕輕地吐出一口長氣,轉到風絡視線不及的地方,飛快舉起衣袖,直往額上擦拭,倚著牆壁站在原地良久,發軟的雙腿才慢慢止住顫抖,恢復正常。

心道︰太子殿下剛才發怒的樣子真是嚇死人了,他跟隨太子少說也有五六年了,他還從來沒見過太子狂怒成這樣不加收斂的樣子,實在太駭人了!

慕天村外十里地,岔路處一間專供過往路人歇腳的簡陋茶里。

最角落的一張陳舊四方桌,坐著兩個裝束怪異的年輕男子。

說他們打扮怪異,是因為他們雖然身著男裝,也極力表現出男性那種特有的粗獷豪邁的氣慨。

但看他們臉上白淨女敕滑的皮膚,眉宇間那股自然流露,怎麼掩飾都掩飾不住的女兒嬌態,還有那雙白皙縴長的手,加上那罩在不合身的肥大衣衫下,那玲瓏有致的身段,讓人怎麼看,都實在覺得他們更似嬌滴滴的大姑娘多些,他們的模樣跟一般肩寬腰圓身扁的男子實在有天壤之別。

不過,此時天色尚早,茶里並沒有什麼行人,自然也無人注意他們那不協調的衣著與舉止。

他們壓著低低的帽檐,將那白淨的面孔往帽檐下藏了又藏。

他們故意選在茶里最角落的位置,自然是不想引人注目,更不想讓別人听到他們低低的交談聲。

「蘭公子」坐在外側那個相貌很普遍的少年小聲道︰「我們已經連續在這里等了十天了,你說那個人真會出現嗎?」

靠著竹籬笆坐在里側那個少年,容貌極佳,尤其一身自然流露掩映不住的月兌俗氣質,更為他上佳的相貌增添了幾分明艷的魅力。從他的位置可以將岔路口上過往的行人清楚得一覽無遺。

他優雅地端起杯子,輕輕呷了一口里面清香四溢的香茗,他手里的杯子可不是普通的茶杯,而是一只通透的胎白瓷杯,很顯然不是這個簡陋茶所有之物,而是他自己隨身攜帶來的,就連那杯中裊裊浮沉散發出陣陣清香的翠綠葉子,也是他自己所攜帶的。

他啜了一口茶,隨即慢悠悠往路口掠去一記靜而沉涼的輕瞥,半晌,才淡淡道︰「莫言,一定會的,你家公子我什麼時候猜得不準過!」

那隨從模樣的少年莫言微微垂了頭,樣子有些瑟縮,「可我們已經連續在這里等了十天,那個人到底什麼時候才會出現?」

「她不是跟嚴統領約定以一個月為限的嗎?」蘭公子嘴角噙著幽幽冷笑,「一個月,時間所剩不多了。」

「蘭公子」莫言瞄了瞄周圍,壯了壯膽子,小聲又問道︰「我們為什麼一定要親自在這等著呢?如果她遲早都會出現的話,到時讓人將她給……?」

「你懂什麼!」蘭公子半眯起眼眸,輕嗤一聲,「我總得親眼看著才甘心。」

「是」莫言有些戰戰兢兢小聲應了句,過了一會,他又忍不住問道︰「可是蘭公子,就算她出現,我們怎麼知道她會往哪條道上走?」

「不用擔心,不管她從哪條道走,我都有辦法將她引到雁回峰去。」

莫言又不明白了,「蘭公子打算怎麼做?」

「怎麼做?」蘭公子勾起嘴角,輕輕冷笑了一聲,緩緩道︰「你要知道,每個人都有他所在意的東西,他在意的越多,就證明他的弱點越多,他越是在意,他的弱點就越大;只要能夠牢牢把握住一個人最大的弱點,你想讓他往東,他絕對不會往西。」

莫言臉上還是一派迷糊之色,卻不敢再高聲詢問,而改為垂首小聲嘀咕︰「可是你怎麼知道那個人的弱點是什麼?你又憑什麼肯定那就是她的弱點?」

蘭公子淡淡瞥了他一眼,並不理會他低不可聞的咕噥聲,似笑非笑道︰「莫言,看著吧。」

就在這時,岔路口上,忽地走過一個縴瘦的少年,看他臉上那雙靈活轉動,明亮有加的眼楮,任憑怎麼改裝也掩映不住其中自然流露的驚艷華彩。

「莫言,你看,那個人果然從慕天村出來了。」蘭公子指著岔路上那個眼楮格外明亮清澈的少年,幽涼的語氣里隱隱透著一股令人背脊發寒的陰毒。

「蘭公子,那明明是個……」

「哼」蘭公子眼楮一轉,目光泛著輕蔑盯了莫言一眼,冷冷道︰「她雖然改扮得很像,但她那雙眼楮,我無論如何都不會認錯的。迄今為止,這世上,我只見過一雙如此明亮透澈的眼楮。」

透澈到令她時刻寢食難安,只想毀之而後快。

「眼楮?」莫言驚訝又疑惑地抬頭望去,盯了那行人好半晌,可她沒看出什麼不同來呀,隔著那麼遠的距離,他可分不清那人的眼神明不明亮。

不過,莫言悄悄瞄了眼坐在里側的蘭公子,心道︰郡主既然說那個人就是她們要等的那個人,那十有**就是了,郡主的眼楮一向很毒,她從來就沒見郡主錯過一次。

「公子,你說她為什麼一個人喬裝打扮從慕天村出來呀?」

「這還不簡單,她一定是有什麼隱秘的事不想讓別人知道,所以撇下太子,單獨悄悄從慕天村溜了出來。」

蘭公子看著那個眼楮明亮的少年越走越遠,垂下眼眸,輕輕笑道︰「要撇下太子,又隱秘的事情,那就是不想讓太子知道了。不想讓太子知道的事十有**就是跟那個人有關的事情。」

「嗯,我布的網現在可以收了。」

「蘭公子?」莫言訝異抬頭,滿臉盡是困惑之色。

相貌極佳的蘭公子優雅將胎白瓷杯茶水慢慢飲盡,然後慢悠悠站了起來,含著寒意道︰「走吧,現在起,我們不用再來光顧這個令人難以忍受的簡陋茶了。」

莫言呆了呆,收拾桌上的茶具,站起來問︰「去哪?」

蘭公子悠悠往岔路口投去長長一瞥,半晌,幽幽道︰「雁回峰!」

那個從慕天村出來,喬裝成男子模樣的少年正是天亮之初便悄悄從歡樂谷不辭而別的東方語。

原長老應她要求,並沒有將那個山洞給封死,所以她趁著夏雪出去洗漱之際,偷偷開溜了,再次回到慕天村,那已經是焦土一片了。

但嚴統領仍率領著當初從帝都帶來的士兵守在村里,因為他雖然得知了太子風絡的下落,卻未見到太子真身,未能將太子迎回帝都。

東方語不想驚動嚴統領,在歡樂谷時便做了喬裝,出了山洞,她更是悄無聲息就溜了出來。

迎著和曖驕陽,東方語出了慕天村地界,獨行在道路上,她從太子口中已了解清楚這周圍的地勢,因此偷偷手繪了一份地圖,現在正往慕天村百里外的地方打探消息。

那里有一座小鎮,雖然位于偏僻之地,但因過往行人較多,因而這一座小鎮也繁華異常。

東方語不會騎馬,在這偏僻之地也找不到什麼代步工具,只好用最原始的方式,靠兩條腿一步步行走而去。

路途中偶爾會遇到一兩戶人家,她踫上有人的時候,借著上前討碗水喝的機會,便作出隨意的模樣詢問起來。

就像現在,她捧著邊緣粗糙的海碗,咕嚕咕嚕將一碗涼水灌進肚子里,然後一揮衣袖,拭去嘴角流出的水滴,眨著明亮眼眸,看著樸實的漢子,笑眯眯問道︰「大叔,這條道上行人稀少,附近這一帶應該比較太平吧?」

皮膚黝黑的漢子看著細皮女敕肉的少年,道︰「總的來說,我在這住了三四十年,都還算太平,沒听說出過什麼盜匪之類的。」

「不過……」漢子想了想,看著少年,略略有些猶豫道︰「說也奇怪,幾十年沒出過事的地方,據說偏偏在一個多月前,就發生了一起怪事。」

「哦,怪事?什麼怪事?」東方語心頭突然震了震,她垂下眼眸,長睫遮掩住眼底悸動,隨即挑起眉梢,表帶出極感興趣的樣子,微笑道︰「大叔能給我詳細說說嗎?我這人,生平就對各種奇怪的事特別感興趣。」

那漢子咧嘴一笑,招呼著東方語在樹下的石凳坐下,才道︰「咳,其實我也是道听途說,當不得真,不過小兄弟你既然感興趣,我就說說。」

他想了想,道︰「听說在一個多月前,有一批地方上繳國庫的銀子,在平定山的官道上被劫了。」

聞言,東方語眸光微微變幻。這件在帝都尚屬秘密的事情,難道早在這偏僻山野之地傳開了?

她佯裝出驚訝的神色,道︰「大叔是怎麼知道這事了?誰有那麼大的膽子敢劫官府的銀子?」

「咳,我就是听說的唄。」漢子擺了擺手,又道︰「小兄弟你听過就算,這種事誰知真假呢。」

東方語怔了一下,隨即恢復平和的神態,以一個局外人的態度來听這個不知真假的傳言。

「你說得對,大叔你請繼續。」

「這事說也奇怪,我听說,那些劫匪劫到銀子之後,並沒有拿著銀子到外面招搖,反而將那些銀子找個隱秘的地方給藏起來了。」

東方語笑道︰「這沒什麼奇怪的,官府的銀子都有特殊的印子,他們若隨隨便便拿出去亂花的話,沒準剛露面就被人給抓起來了。」

「嘿嘿,還是小兄弟有見識。」那漢子憨厚地笑了笑,又道︰「小兄弟一定猜不到,我听說,他們藏銀子的地方就在這片山林里呢。」

東方語心下一愕,問︰「大叔是說他們將銀子藏在這連綿的山峰里?你還听說了什麼?知不知道他們為什麼要將銀子藏在這種地方來?」

「咳,準不準我不知道。」漢子搔了搔頭,道︰「反正一切都是听說來的。據說他們事先在這連綿大山里造了個鑄銀子的地方。我估計,他們將銀子藏到大山里,一定是想仿造銀子。」

東方語听罷,沉默了一會,她可不認為劫匪想仿造銀子。她覺得這個傳言若是真的,那些劫匪將銀子藏到大山里,一是方便藏匿,二來︰如果真有什麼秘密基地之類的地方,他們應該是想將那些官銀融掉,再重新鑄成沒有官府標識的銀子才對。

那樣他們再將銀子拿出去花,誰也抓不著把柄,更無法從中追朔到那批失劫官銀的下落。

少女心下一緊,這麼說來,那個人豈不是很有可能就在這一帶大山里失蹤的?

她想了一下,又表現出極大興趣的模樣,笑道︰「大叔還听說了什麼?」

「哦,小兄弟,後來的事情可就有趣了。」漢子見她興致極高,當下也來了興趣,兩眼冒著閃閃光芒,有些興奮道︰「听說朝庭知道銀子被劫後,皇帝非常震怒,當即派人前來秘密查訪那批銀子的下落。那個派來的人可是個能人,他居然能將匪徒們藏在大山里的銀子給找出來,又給皇帝送了回去。」

東方語雙眉上挑,大叔口里這傳言怎麼如此接近事情真相?

「那後來呢?」

漢子咧嘴笑了笑,又道︰「後來呀,我听說又出事了。那個前來負責追查,找回銀子的年輕人,被那些匪徒們給惦記上了。官府他們還沒將銀子押出多遠,那些匪徒又在暗中使陰招,纏上了他們。」

漢子咧嘴笑了笑,露出一口參差不齊的黃牙,看得東方語眉頭一皺。

卻又听得他道︰「不過听說,那個年輕人功夫十分了得,當時讓大部份官兵護著那批銀子先走,他則留在原地攔著那些劫匪,誰知那些眼睜睜看著失了銀子的劫匪們惱羞成怒,打不過人家,居然一路暗中跟隨,後來幾度偷襲,終于得手,不過他們得手時,卻發現那些銀子早被那個有謀略的年輕人給移花接木運走了,根本就不在那些大搖大擺押運的官兵隊伍里。」

皮膚黝黑的漢子說到這,停了一下,帶著惋惜的神情嘆了口氣,道︰「發現上當的劫匪們,那個個都是心狠手辣的家伙,他們後來居然又找來一群江湖高手,生生將那個留在後面斷後的年輕人給重傷了……。」

少女眉心倏地劇烈跳了跳,漢子口中的年輕人一定就是墨白無疑。

她記得皇帝隱晦提到,墨白重傷了,然後突然就失去了聯絡。

她抬眸,看著皮膚黝黑的漢子,嬌脆聲音透著一絲莫名緊張,問︰「那後來呢?有沒有關于那個重傷年輕人的消息?」

誰知那漢子先是點頭後又搖頭,臉上表情有些奇怪,道︰「听說那個年輕人受了重傷之後,仍舊十分了得,硬是拼著一口氣,逃出了那些劫匪們的包圍圈,有人說看見他逃回大山里藏匿起來,自行療傷;也有人說,好像在附近一帶看見那個年輕人被他們給……」

少女心下緊了緊,連墨晶似的瞳孔也在漢子最後一句話中猛然收縮。

那個最壞的設想,她一直都不敢往那方面去想,她一直堅信那個人一定還活著,只是不知躲在了什麼地方。

「大叔,這附近有什麼險峻的,平常人很少到的地方麼?」

「小兄弟,你問這個干什麼?」

東方語哂然一笑,搪塞道︰「嘿,我從小喜歡到各地游歷,尤其喜歡到各處冒險,我看這周圍都是連綿的山峰,猜想一定有什麼險峻的名山才對。」

漢子不疑有他,咧嘴笑道︰「哦,要像你剛才形容的那樣,我們附近還真有一座那樣的山。」

「哦?」少女挑眉,眸光閃閃里,掠過一抹焦急,她看著漢子,作出漫不經心的態度,問道︰「大叔能否跟我說說,那是座什麼樣的山?有機會的話,我好到那里探尋一番。」

皮膚黝黑的漢子,看著她興趣盎然的模樣,道︰「那座山,住在我們這里的人都叫它雁回峰。離這里大概有百來里遠,那座山——據到過附近打獵的人形容,它高聳入雲,終年雲山霧罩著,誰也不清楚它底下是深淵還是絕崖,叫它雁回峰是因為就算方向感極強的大雁,到了那都要繞道走。」

「雁回峰?」少女輕輕呢喃著這個山峰的名字,眼底閃爍著幽深冷芒,「大叔,你能不能告訴我,去雁回峰的路怎麼走?」

「小兄弟,你真想去那里?」漢子一听,連忙擺手道︰「听我一句勸,你可千萬別去,你別看現在是**月的天氣,但據那些獵人們形容,雁回峰底下雖綠樹如茵,四季如春,但它山頂上卻終年積雪不化,這個時節里,往往會有雪崩發生,你若在此時前去,萬一遇上雪崩,那可是件相當危險的事情。」

「雪崩?」少女怔了怔,即使來自現代,她仍然明白,人在面對大自然災害時,有時候人的力量真的渺小到如同浩瀚宇宙里的一料塵埃。「有人見過它在這個時節里發生過雪崩嗎?」

漢子搖了搖頭,道︰「倒沒有人真正看見過,因為獵人們都清楚雁回峰的情況,大都在這時候都會謹慎地選擇遠離那里打獵。不過,即使不去雁回峰打獵,據說仍然有人在附近听到過雁回峰發出轟隆隆的聲音。他們猜測著,那應該就是雪崩時才發出的聲音。」

東方語又與那漢子閑聊了一會,然後便告辭而去。

她不知道在她離開那個院子後,那皮膚黝黑的漢子卻有些失神地怔怔低喃︰「嘿,沒想到真有人向我打听這些傳說的情況,這五兩銀子賺得真夠容易的。」

東方語一路順著官道而走,路上又遇上些三三兩兩零星散布在路旁的人家,也都一一上前打听了。

不過,得到的消息基本上都關于那件庫銀被劫的事情,大概在這一帶偏僻平靜的地方,這麼一件事足以令他們當成飯後津津樂道的談資,而純屬拿它當成故事來傳遞的。

至于墨白受傷後的去向,卻沒有一個人說得出具體來。倒是讓東方語听到無數版本的傳言,但說來說去,全純屬個人臆測,並沒有什麼真憑真據。

唯一讓東方語心下稍覺安定的是,雖然沒打听到關于墨白重傷後的確切消息,但也沒有關于他已經被害的消息。

在墨白已經失蹤月余的情況下,這種時候,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東方語猜測著,墨白受傷後最有可能去的地方。一是選擇繁榮的城鎮,當然這有利于傷勢復原,但從這些連綿群山到達繁華的城鎮,至少得花上一天的時間,就墨白當時的情形來說,這個可能性相當低。況且,假若他真的隱身在某個城鎮,這麼長時間也一定早將消息暗中傳回帝都去了。

但到目前為止,仍沒有人知道他的下落。就連他是生是死都無人知曉。

無法去繁榮的城鎮療傷,最大的可能就是就近選擇躲進深山中去了。

不過,那些匪徒們既然在大山里藏匿過,那一定對周圍的環境非常熟悉才對;假如墨白隨便找座山將自己藏起來,就算一時不被他們找到,也躲不了多長時間,若非他傷勢異常嚴重,他斷不可能做出逃跑躲藏之類的事情。

既然他目前身手不敵那些凶狠的匪徒,便只有找個隱蔽讓別人找不到的地方躲起來療傷,這也可以很好地解釋得通,為什麼他失蹤這麼久以來,都沒有消息傳回帝都。

又或者他找一個別人不敢去的地方藏起來療傷。

不敢去?

念頭閃過,東方語眼中大亮。

她隱隱覺得,墨白極有可能就躲在雁回峰,就算不在那,至少也不會離得遠。

于是,她分別向不同的人打听去雁回峰的道路;但人們一听到她要前往那里,皆很有默契地規勸她回頭,並且無論如何也不肯將進山的路線告訴她。

後來,她察覺到問題所在,換了個方式,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終于打听到去雁回峰的道路所在。

既然那是一個極其危險,還充滿未知的地方,她在進山前,就充分準備了各種可能用到的東西。

這天,朝霞絢爛,天氣十分晴好,東方語攜帶著她采購的東西,滿心期盼踏上了進軍雁回峰的征途。

陽光下,她縴長的影子看起來十分瘦弱,並越來越淡,直至完全消失在茂密山林里。

在她曾經走過的山道上,忽地轉出兩個少年,這兩人不是別人,赫然就是曾在慕天村外那個簡陋茶連續守株待兔,守了十多天那兩個叫蘭公子與莫言的人。

「蘭公子,她真的進山了,我們還要跟進去嗎?」

「去,當然要去,我為什麼不去呢?」相貌極佳的蘭公子盯著那抹已不見的影子,目光幽寒中透著陰毒,他冷然一笑,道︰「我一定要親眼看著她死在那,才會安心。」

「可是,蘭公子。」莫言表情看起來有些懼怕,望了被風卷起片片落葉的山林,硬著頭皮道︰「他們都說,這個時節,雁回峰可能會發生雪崩,我們跟進去的話,是不是太過危險了?」

「危什麼險!」蘭公子微昂著頭,月兌俗的臉龐透著狠色,微微上翹的嘴角噙出一抹詭毒笑意,嗤聲道︰「我們只要選一個視野好的地方,遠遠看著,就算雪崩,對我們也沒什麼影響。」

她略略垂下眼眸,低低冷笑道︰「不跟進去,我怎麼能親眼驗證我的成果呢!」

莫言張了張嘴,還想再說。

蘭公子霍地扭轉頭來,眯著眼楮看了他一眼,面無表情道︰「行了,快走吧。」

山道崎嶇彎曲,比在平地上走路,那可費勁多了,尤其東方語還負重行走。

她走了一個時辰,便大呼受不了,直累得跟條狗似的胡亂坐在地上哧哧喘著粗氣。

「我的媽呀,爬山這種運動確實不適合我這種熱愛大床的人土,累煞我了,這樣走法,不知道天黑前能不能趕到雁回峰。」

抱怨歸抱怨,歇息了一會,她還是站起來拍拍,繼續往群山環繞,看不到天日的深山中走去。

山里因樹木的關系,天色很快就漸漸暗了下來,東方語死命地趕,終于在天際那一縷昏黃余光消失前,趕到了傳說中連大雁也不敢靠近的山峰——雁回峰。

她站在小道上,仰望著跟前巍峨的山峰,疲倦的臉上露出興奮的笑容。

既然找到了雁回峰,接下來,她只要找到有關墨白就在此處的痕跡便可,她得先證實了墨白是否藏在此處,才能決定下一步或去或留。

光線一寸寸沉下去,暮色來襲,寒意被山風一分分揚了起來。東方語攏了攏衣襟,微微有些哆嗦著,抱著雙臂低頭在四下仔細尋找。

在這個雲山霧罩的地方要想找出一個多月前的痕跡,這實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東方語找了一很久,找到兩眼昏花,也沒什麼發現。夜色在不知不覺中籠罩當頭,樹影綽綽中,她眯起雙眸,吃力地在微弱光線下,寸寸朦朧的地方找尋著。

然而,她彎得腰都變佝僂了,看得眼楮都冒星星了,仍舊找不到什麼墨白曾到過此地的痕跡,也沒發現什麼可供人藏身之類的洞穴,更找不到什麼路徑進入雁回峰,無論仰望或俯視,雁回峰在雲山霧海里始終悠悠難見首尾。找到後來,夜色昏暗中,她扶著直不起來的腰,有些泄氣地一坐了下來。

然而,就在她心底泛起失望,懶洋洋靠著樹根癱坐下來的時候,前面不處遠斜斜向下的視線里,有一片白色的,類似于從衣服上勾扯下來的布片,掛在崖下一截枝頭上,在晚風中悠悠地孤獨飄蕩著。

眼角無意瞥見這片白色,東方語滿心身的疲倦之意忽地煙消雲散了,一雙因夜色而迷蒙的眼眸也在一瞬 亮起來。

她幾乎是連蹦帶跳的從半坡往下奔去,她徒勞了半天一無所獲,卻在氣餒的時刻看見那片疑似從墨白身上勾下的衣物,焉能不欣喜若狂。

她奔到崖邊,急急煞住腳步,卻在一瞬怔住了,那片小衣物似乎在底下悠悠朝她招手般,但她根本就無法靠近過去。

低頭,下面是深不見底的絕壁,而那片衣物就在絕壁伸出的一截尖利枝椏上給勾住。

她想要看清楚一點,想要確定那究竟是不是墨白常穿的那種衣料與款式;但夜色漸暗,又有段距離,加之崖下雲霧繞繚,對那片細小隨風擺動的衣物,她根本無法看得真切。

少女望著枝頭那片衣物,觀察了半晌,銀牙一咬,忽地從隨身攜帶的袋子里拿出一樣工具來。那是有一個五指爪頭的繩索,類似于攀岩愛好者常用那種東東,只不過那個爪頭,是東方語按自己想像,要求打鐵師傅做了些改動而打造出來的。

固定好爪頭,又將繩索另一端牢牢綁在自己腰部,再將余出的繩索套在自己肩膀上,好方便她下去時緩緩放長;然後選好角度,攀著繩索一步步往崖下那片飄蕩擺動的白色碎衣物片爬去。

岩石本來是十分堅硬的東西,她攀下去的時候,雙腳蹬在崖壁時,心下微微有些奇怪,腳底踩在岩石上那種怪異觸感,帶給她的感覺似乎岩層並不怎麼堅實。

她心急著快點拿到那片衣物,雖然心中奇怪,但基于夜色漸濃,她又是在懸著繩索攀附的姿勢下,便將這種奇怪的感覺給忽略了過去;雙腳慢慢在崖壁上移動著,一點點往枝頭那片白色衣物夠去,以她與崖壁成垂直的角度,仰頭正好可以看到雁回峰山頂上在夜色下微微反光的積雪。

手就快夠到那片衣物了,她卻驀地縮回手,因為她發覺那片衣物邊緣缺口太奇怪了,平整得根本不像被枝頭意外勾住撕爛的樣子,而是似被人整齊地剪下來的……。

她腦海里倏地跳出在前往慕天村那個山道里被黑衣人襲擊的事情來。

奇怪的地方,還不止這一點,那片衣物往下方飄蕩的面積要比上揚處大;這根本不合邏輯;如果當時墨白是被逼從高處往下跳,那被勾住的衣物一定是上揚處面積大過下風處才對。

但,就在她猶豫著縮回手這瞬間,一聲震天轟隆隆之音仿佛挾著雷霆萬鈞的力量自上面炸響;她怔了怔,隨即驚恐抬眸,就在她仰臉往上望之間,霎時便見雁回峰山頂上那反光的積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隆隆往下崩塌滾來。

這聲音……!

少女愕了一秒鐘,心髒幾乎立即劇烈地收縮起來。

她真是歹命的遇上了雪崩!

當下,再顧不得心頭那些懷疑,也顧不得崖壁生長的那些邊緣像鋸齒般鋒利的長葉草會割破她的皮膚,伸手往風里一撈,便將那小片隨風擺動的衣物攥在手里。

她正準備攀著繩索趕緊往上爬的時候,忽然再聞一聲沉悶卻極震動的巨響傳來,接著只覺手上繩索一松,還不待她做出任何反應,她的身體立即隨著這記聲響直直往絕壁飛墜而下。

她左手還握著繩索,右手還攥著那片不知是不是墨白身上被勾下的衣物;在身體飛墜的瞬間,她忽爾揚眉苦笑起來,看來是雪崩的力量太過恐怖,她固定爪頭那棵大樹也被掀翻了。

速度如飛的下墜姿勢里,在夜色下仍然反光的積雪,攜起大片大片泥土與碎石直直往絕壁下沖去;少女縴瘦的身影很快被積雪與泥沙湮沒在雲霧繞繚的絕壁之下。

莫言看著這恐怖一幕,無聲張大嘴巴,半晌,才緊張地拍了拍胸口,忐忑地看了看站前一步的佳公子,戰戰兢兢道︰「郡……蘭公子,她、她掉下去了,又有積雪泥土掩埋,肯定活不成的;我們是不是該遁原路回去了?」

那相貌月兌俗、氣質極佳的蘭公子望著那邊轟隆隆聲不絕的絕壁,勾唇冷冷一笑,卻道︰「你剛才有沒有看清,她的手是否被崖壁的野草給割傷了?」

那麼遠的距離!那麼暗的光線!誰能看得清啊!

當然,這話,莫言只敢在心下暗自咕噥給自己听而已。

他面上露出猶豫之色,瞄了蘭公子一眼,才小心翼翼道︰「我看她剛才受驚之下,伸手就扯那片衣物,應該、大概、可能被割傷了;不過——這很重要嗎?」

「當然重要!」蘭公子微微昂著頭,腳下仍舊未挪動半步,眼楮定定盯著那遠處塵土混著積雪在飛揚滾墜的絕壁,冷吟吟道︰「她的手若被割破了,即使掉下去不死,也能僥幸躲過積雪滾砸;但她最後仍然難逃一死的命運;因為那片衣物上面有斷腸草的汁液,皮膚一破,勢必被毒汁所侵,她到時一定必死無疑。」

她精心準備了那麼久的計劃,這次一定要將那個女人徹底埋在絕壁下,絕不容許再出差錯。她肯定那雙明亮的眼楮再也無法睜開看到明天的太陽

「蘭公子,那個人既然死定了——那我們現在可以回去了嗎?」莫言略略抬頭覷了目光幽幽的蘭公子一眼,有些心驚膽顫問道。

「嗯,走吧。」蘭公子轉身一剎,眼底泛出極為幽毒的冷芒。那幽幽陰厲的目光在黑暗里看來,比那地獄鬼火還令人覺得心驚可怖。

特制的繩索?特制的爪頭?

哼,以為這就可以保障你攀崖時安全無虞?你可知道,我為了你,讓人在這特制了不一樣的崖壁,好等著專門為你送葬呢!

蘭公子嘴角噙著陰毒得意的冷笑,與莫言優雅走在羊腸彎曲小道上,一步步遠離了雁回峰。

再說,那絕崖峭壁下的少女,在雪崩來襲,身體失控,繩索松墜的險況下,只驚慌了一瞬間,便強迫自己鎮定下來。

轟隆隆的聲音听著近在咫尺,但山頂上的積雪實際滾下來沖到絕壁下的,只是極少一部份。

她一邊利用繩索不時攀著崖壁上長出的草或樹,緩沖下墜的速度,一邊借助偶爾突出的岩石,改變她下墜的方向,盡量避開被泥土或積雪掩埋的命運。

但是,盡管她小心翼翼,神經緊繃了整夜又蹦又跳的,累死累活的使出渾身解數來避免摔成肉餅的下場,到最後卻仍避免不了被掛在一棵崖壁樹丫上,搖搖欲墜中,卻難上難下的悲慘命運。

她實在沒有力氣讓自己從樹丫上月兌身,渾身上下被岩石與各種草或樹磕磕踫踫或割得傷痕累累,又痛又累的時刻,她就那麼任憑自己以半吊的姿勢卡在樹丫上,在涼颼颼的寒風里迎來天際那抹溫柔明動的晨曦。

少女就這樣,以高難度的古怪姿勢無比雷人的在樹丫上——睡了過去!

朝霞漫染著雲松霧海,金燦燦的陽光灑落在那涌動嬉戲的浮動上,明麗地折射出眩目的色彩來。

一個身材修長的中年男子,任憑清風肆意舞動著他一頭極富魅力的金發,信步慢慢走在霞光浮雲燦燦金色里,正打算爬上絕壁折下岩縫那株一點紅,卻不期然看到了那個雙目輕瞌的少年,以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姿勢,腰身卡在樹丫上,頭與腳分別垂在樹丫兩邊的模樣,酣睡不醒。

男子看見她,差點驚嚇得直接從絕壁上墜了下來。

幸虧他反應夠快,雙腳下滑的時候,兩手一把抓住了岩壁上的青草,才險險穩住了身形,再認真看了過去,隨即搖頭喃喃道︰「唉,現在的年輕人,怎麼動不動就跳崖。」

然而,待他走近一看,那驚愕嘆息的神情霎時大變了。

------題外話------

哈哈,小語是真睡還是假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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