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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一听,覺得東方語所說果然十分有理,頓時放下心來,羅媽媽便不再堅持去逐一清查白天接觸過帳簾的人了。

蜘蛛的毒雖然及時清了,但東方語仍舊覺得手背疼得厲害,這下半夜便再無睡意,一直在輾轉反側中迎來了那第一縷越過地平線的陽光。

甚少失眠的她,因為那只陰險的蜘蛛,明亮有神的眼楮下多了兩只黑黑的眼圈,她在忍受著痛苦與失眠煎熬的同時,心內不知將那只陰毒的蜘蛛罵了多少遍,而被她咬牙切齒恨的自然是那個該死的引蜘蛛來害她的人。

所以這天色一破曉,東方語是史無前例的早起。她的舉動自然大大跌破了胭脂一眾人的眼鏡,她氣呼呼喝了幾口稀粥之後,估模著那害人的幕後黑手該到她院子外面晃悠了,她才做了幾個深呼吸,將自己滿腔煩燥惱恨強壓下去,然後露出一貫笑眯眯漫不經心的表情,悠悠然往大門走去。

東方語破例的早起,自然也驚得二門外的小廝們,那脆弱的心髒齊齊狂跳了一番。

「二小姐早。」整齊劃一的聲音,透著莫名震顫害怕的味道,東方語的不同尋常,對于他們來說,就是災難的開始。

因為在平時,他們這位什麼都好的二小姐,只有在一種情況下才會特別反常;那就是她研制出了某些特別的新藥,缺乏實驗的對象,而他們通常會成為她口中最榮幸的第一批實驗對象。

「大家早!」少女笑眯眯揮手與眾小廝們打著招呼,不過,她眉眼帶笑,絕色臉龐上,卻讓人怎麼看,都感覺出一種詭怖的森寒味道。

小廝們立時很自覺垂首斂息,等待著成為她口中那榮幸的實驗對象降臨。

但是,少女在笑眯眯打過招呼後,居然腳步未停,晃著一身靈動養眼的水天之藍,一路優雅隨意往大門外走去。

小廝們眼楮立時直了;懸著的心肝這下懸得更高了。二小姐反常可不是好事,尤其是反常過度的時候,按二小姐的話說,物極必反!

咦,眾小廝眼楮齊齊一亮,按這意思,二小姐眼下是不是遇上什麼好事了?

于是,在好奇心驅使下,一眾小廝鬼鬼祟祟跟在了東方語身後,往大門外探頭探腦望去。

大門在萬眾矚目下緩緩打開。

門外,果然站了個人,一個無論如何掩飾,也無法遮得住她眉目間那倨傲表情的人——最早來到綠意苑門外的人,竟然是回了姬府再復返的姬素憐。

東方語在看清來人的容貌後,心下也微微怔了怔;隨即兩眼泛起玩味的光芒。

而夏雪與胭脂羅媽媽她們,在看見姬素憐臉色異常地徘徊在綠意苑門外時,她們臉上可是同時露出十分驚愕的表情。三人同時面面相覷,又再露出深深憎惡的神色瞪向姬素憐,雖然她們想不到昨晚引蜘蛛來害東方語的人是她,可東方語說的話,她們可記得很清楚。

如今看來,一大早就跑到綠意苑門前,那麼迫切想要了解東方語是否中毒的消息,姬素憐一定是那個害人的壞蛋。

東方語眼楮一轉,在看見她們臉上同時露出憤怒的表情後,不由得啞然失笑,正想說話;卻在這時,通往綠意苑的道路上,倏然響起了略為急促的腳步聲。

夏雪與胭脂羅媽媽她們一時齊齊又怔住了,忍不住當即伸長脖子往路上望去。

入目,不算特別出挑的穿衣打扮,但臉上覆著面紗,只見她露出一雙眼楮,眼神焦急中透著某種盼望,緊張往綠意苑的大門瞄過來。

眾人齊齊一愕,來的怎麼是她!

東方語微微笑了笑,輕聲曼語與來人打招呼道︰「四妹,早啊!」

她目光略略凝在仍隱隱作痛的手背上,眼底飛快閃過一抹寒光。

「如今看來你我有伴了,真不愧是姐妹,連面紗也有伴一起戴了。」少女笑吟吟彎著嘴角,看她眉宇間笑意嫣然,絲毫不見痛苦的神色,但她的話又在含糊地向東方妮證實了什麼。

東方妮狐疑地打量起她來,目光不加掩飾帶著某種熱切,定定凝落在東方語覆了面紗的俏臉上,可惜因為面紗的關系,她根本看不出什麼端睨來。

「二姐早。」東方妮訕訕收回打量的眼光,勉強笑著與她打招呼。隨即又假意關心道︰「二姐的臉——是怎麼了?」

「對啊,二表妹,我也很好奇呢?怎麼一早出門就戴著面紗?莫非你臉上長了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被人忽略在旁的姬素憐目光一轉,也端起架子裝出關心的模樣問候起來。

「唉,你們是不知道,昨天晚上,我的寢室里忽然……」東方語嘆息了一聲,露出悲傷痛苦的神情,垂首掩面,十分難過地瞟了姬素憐與東方妮一眼,當然,她略垂的眼角還是能夠將二人眼里的變化無遺地收于眼底。「爬了一大群惡心又恐怖的毒蜘蛛進來,我的臉——唉!」

東方妮與姬素憐皆被她一句三嘆的話逗得著急了。

東方妮立即緊張問道︰「後來怎麼樣了?那些蜘蛛有沒有……?」

少女露出幽怨的眼神無精打采地瞟了東方妮一下,眉宇間表情厭惻惻的,幽幽嘆氣道︰「你看我現在的樣子就該知道了,若不是被毒蜘蛛咬到,我今天何必費事戴著面紗……唉,我雖然將蜘蛛的毒清了一部份出來,現在看來,我的性命是保住了,可是我這張臉只怕——唉!」

她說著,又萬分沮喪地嘆起氣來。

姬素憐聞言眼中微現懷疑與詫異之色,卻在瞄了東方語一眼之後,略垂眼底浮起了隱隱幸災樂禍之色;而東方妮似乎怔了怔,眼中一瞬迸出不敢置信的喜色,而隨後在東方語的哀嘆聲里,她扭了頭,任憑眼角眉梢處處明顯溢出得意交織著恨毒的神態來。

「唉,我這臉上蜘蛛的余毒未清,得趕緊出去另找醫術高明的大夫才行。」東方語垂首掩面,一副難過沮喪的模樣,在路過東方妮身邊的時候,身體忽然晃了晃,接著便听她道︰「唉……這蜘蛛的毒還真是厲害,我現在居然還感覺有些暈。」

「二姐,紅背蜘蛛的毒自然非比尋常,你被它咬了還能站在這里,已經是你莫大的幸運了。」東方妮看著她那像昨日黃花般焉耷下去的容貌,一時興奮過度,便忍不住輕輕說了出來。

「看來四妹平日對蜘蛛很有研究嘛!」東方語忽地湊近東方妮耳邊輕輕嘻嘻笑了笑,她尾音拖得老長,在東方妮心神驟起驚慌時,她腳下驀然一個蹌踉,身份順勢往東方妮身上傾了過去,「哎呀,我的頭好暈,四妹……你扶我一把……」

東方妮見狀,才不會出手扶她;雖是作勢要伸手去扶,然而她腳步卻急急往旁邊跳開幾步,想要避開東方語傾斜向她的身體。

但是,東方語早就預料到她會做出躲避的動作,微微傾斜的時候,眼疾手快拉了東方妮一把,拉的時候,很自然在東方妮手背上按了按,又用力拉扯了一下。

這時,旁邊的夏雪緊張地跑了過來,一把扶起東方語,急聲問道︰「語姑娘,你覺得怎麼樣?」

東方語在東方妮看不見的角度朝夏雪使了個眼色,順勢將身體重量移到夏雪身上,神色痛苦地喲喲呼痛道︰「哎喲,我的頭好暈,我的臉……好痛……我們快走吧,我怕是支持不住了!」

姬素憐似是覺得再沒有看下去的必要,便趁著東方語與東方妮糾纏的時候,悄悄離去了。

而東方妮看見東方語眉梢額角的痛楚之色不似假裝,心底那點滴的懷疑悉數化成了難以掩飾的狂喜與得意,正眉開眼笑冷冷盯著東方語在夏雪的攙扶下,往外面一步步走去。

卻在這時,她突然覺得自己手背上傳來了一陣劇烈的鑽心疼痛感。

「啊……!」東方妮低頭一看,立時大驚失色慘叫了起來,「蜘蛛……毒蜘蛛,天啊,救命啊!」

她一邊慘叫一邊拼命甩著手背,覆在臉上遮擋疤痕的面紗,也在她驚恐狂亂掙扎中飄落旁邊。

剛才還一臉沮喪痛苦模樣的東方語這時卻漸漸直起了腰,也不用夏雪攙扶了,而是露出一貫令人驚艷的嫣然笑容,緩緩走近東方妮,慢悠悠道︰「哎呀,四妹的眼力不錯嘛,一眼就能看出那是毒蜘蛛。」

「啊……救命,快救救我,毒蜘蛛……!」東方妮渾身在驚恐中顫抖如篩,那傷疤猙獰的臉現出因痛苦而扭曲的表情,她的眼神也漸漸渙散。

東方語在距她一丈的地方悠然站定,抱著雙臂斜眼笑眯眯看著她痛苦掙扎的樣子,眼底露出了冰涼的笑意。

「怎麼樣?紅背蜘蛛的毒是不是讓你覺得渾身都在痛?滋味不好受吧?」

就在這時,在綠意苑所有人都冷眼看著東方妮痛苦慘叫的時刻,附近再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隨著那聲音逼近,眾人一下便看見四姨娘神色焦急地小跑著往這邊張望而來。

「小妮?小妮?剛才是你在叫救命嗎?」

因著仍有些距離,也因著這時的東方妮因為蜘蛛劇毒的關系,而疼痛得蹲在了地上,四姨娘才沒在第一時間看見她。

意識漸漸開始渙散的東方妮在听到四姨娘擔憂焦急的呼喚後,渙散的神智突然凝聚了一些,無助而絕望地使盡力氣叫道︰「娘……娘……我在這呢……快……快救救我……。」

常說母子連心,也許這就是血緣潛在的某種聯系,原本焦急張望的四姨娘竟然一下就听到了東方妮微弱的求救聲。

這一刻,她顧不得自己的舉動是否會沖撞東方語,而直接慌張地兩手一撥,硬從東方語與夏雪之間擠了過去,這一眼便立時看見了蹲在地上滿臉痛苦得扭曲的東方妮,也在這一眼里,第一時間發覺了東方妮臉色的異常。

她幾乎沒有懷疑,立時就判定東方妮中了某種劇毒,因為東方妮眼下的臉色青中泛著紫黑,明顯是毒氣攻心之狀。

她飛快彎腰,近乎粗魯地拽起了東方妮,卻又同時對著東方語,按著東方妮一同在東方語跟前跪了下去,聲音顫抖中透著哀求,道︰「二小姐,請你大人有大量,救救小妮吧;就算她得罪了你,她現在也受到懲罰了,不管怎麼說,她都是你妹妹,請你救救她吧!」

「四姨娘說的什麼話呢!」東方語表情淡淡,也沒有伸手去扶四姨娘起來的意思,她只是冷眼瞄了東方妮一眼,幽幽道︰「夫人平日都說我不過閑來無聊,拿兩本醫書看看打發時光而已,我的醫術可救不了任何人的命,尤其是四妹妹的命;你想救她,還是趕緊去請大夫吧。」

「二小姐,我救你了。」四姨娘忽然松開了扶著東方妮的手,顫著聲音絕望地朝東方語狠狠用力將頭磕到了地上,聲音透著深深恐懼,不停磕頭不停哀求,「我就只有小妮這一個女兒,求你救救她吧,救救她吧……」

四姨娘將頭磕得呯呯作響,即使磕在不算太硬的地面上,她的額頭也很快磕出了血絲來,她磕頭聲響里,嘴里只反復念著這一句︰「二小姐,求你救救她吧,求你救救她吧,求你救救她吧……」

綠意苑的人沒有一個不明白,平日東方語是一個多麼善良軟心腸之人,而眼下,任憑四姨娘求情求到絕望,卻還不見她臉上有分毫動容。

漸漸的,綠意苑一眾人開始想明白,原來昨晚那些毒蜘蛛,是跟前意識渙散的四小姐東方妮所為。

綠意苑這麼多人,看著四姨娘絕望的樣子,眼里雖起了微微不忍之色,但終究抵不過對東方妮毒害自家主子那種痛恨的心情。所以,他們只是在邊上冷眼看著,竟然沒有一個人開口為東方妮求情。

四姨娘還在絕望地哀求著,頭也一直在呯呯磕個不停;跟隨她而來的丫環媽媽們,除了其中一個跑去請大夫的人外,其余人也緩緩跪了下來,朝著東方語一直磕頭求情。

東方語略略抬起頭,仰望著沉郁陰霾的天色,心情也漸生無邊的冰涼沉重之感。

「夠了,四姨娘你起來吧。」

她縴手輕輕揮了揮,卻是默然看著夏雪,道︰「夏雪,你趕快抓一只活老鼠來吧。」

夏雪靜靜看了她一眼,嘴唇動了動,並沒有開口質疑她的決定;胭脂望了望滿額頭滲血的四姨娘,張了張嘴,最終也沒有說出什麼反對的話來。

這時,東方妮的嘴唇已經開始轉成青紫色,而四姨娘似乎是沒了靈魂一樣,只是像具空殼木偶般,仍舊做著那機械一樣的磕頭求情動作,聲音已經變得粗糙嘶啞,但她嘴里仍舊在喃喃重復著那句︰「二小姐,求你救救她吧,求你救救小妮……」

白天的老鼠沒有夜晚那麼好捉,夏雪費了好些勁,又叫了些人去幫忙,才活捉了一只老鼠拎到東方語跟前。

四姨娘似乎對這一切沒有所覺般,仍舊不住地磕頭求情。

東方語淡淡瞥了她一下,沒有再開口開會她,而是示意夏雪幫忙將東方妮架到旁邊去,然後開始專心做她解毒的事情。

紅背蜘蛛的毒性雖然強烈,但它來得快,去得也快;大概過了一刻鐘,東方妮臉上那沉沉青紫的死氣之色便開始緩慢地消散。

東方語在確定她沒有生命危險之後,悠然站了起來,緩緩走到四姨娘跟前,站定,漠然道︰「四姨娘,今天,我在看在你作為一個母親的份上,才救她,但你記住,一個人的容忍是有限度的,若再有下次,我絕對不會再出手救她。」

「現在,她已經死不了,你讓人將她抬回去吧!」

她說完,也不管四姨娘是否仍陷在木然求情的狀態,便已轉身,率著綠意苑一眾下人,施施然進入里面,將大門緩緩合攏起來,亦同時將四姨娘母女隔絕在外頭。

進入到綠意苑,胭脂還是有些忿忿不平,小聲咕噥起來︰「真不明白小姐為什麼到最後要救她;她那是自作自受,奴婢看她既然存心害別人,就該料到有今日這結果。」

「胭脂。」東方語停下了腳步,略略扭頭看著小聲碎念的胭脂,神色透著一股淡淡寂寞與羨慕並存的哀愁,而這層薄薄的哀愁中還覆著莫名遺憾,緩緩道︰「我救她,只是因為四姨娘,她應該為有這樣一個母親感到驕傲。」

不像她,前世從小被父母遺棄,她連自己的親人是誰都不知道,而今生;她雖然知道自己的父母,但生母卻在她未懂事的年歲便已紅顏早逝;父親——對于她而言,到目前為止,亦僅止于字面的意思而已;她連東方夜長得是圓是扁,是高是矮,是胖是瘦都不知道,更遑論能擁有正常人的天倫之樂。

所以,在看著四姨娘聲聲絕望為東方妮求情的時候,她才會漸漸心軟,漸漸對四姨娘起了憐憫之情。

「可是……像四小姐那樣壞心腸的人,奴婢覺得實在應該讓她多吃點苦頭才對!」

「胭脂,你別再說了。」羅媽媽上前一步,拉了胭脂一把,並沖她搖了搖頭。

夏雪雖然平日總一副冷冰冰的模樣,但她的心思同樣具有女性的細膩與敏感,胭脂遲鈍,但她幾乎一下就明白羅媽媽的擔心。也在瞬間想起東方語的身世。

忽然開口有意岔開話題,道︰「語姑娘,我倒是不明白你從什麼地方看出,昨晚那些毒蜘蛛是四小姐弄進來的?你之前不是說,誰最急切出現在綠意苑大門外,誰最關心你是否中毒的消息,誰便是那放蜘蛛進來害你的人嗎?」

「眼神!」東方語有些意興瀾珊地望了望夏雪與胭脂她們,淡淡道︰「姬素憐的眼神只有幸災樂禍;而東方妮的眼神卻迫不及待透出得意與意料的神色。」

「還有,你們可記得剛才,我從頭到尾都沒有提到那種毒蜘蛛的名稱,而東方妮一下就說漏了嘴,說出那是種毒蜘蛛的名稱是紅背蜘蛛,你們說,這不是再明顯不過的證據嗎?也許她太過得意忘形了,所以一下破綻百出仍不自知。」

「小姐,奴婢有一事想不明白。」羅媽媽慈和地看著東方語,眼神里泛著柔柔的女性光輝,疼*地凝落在絕色少女身上,「四小姐她為何無緣無故要弄些什麼劇毒的蜘蛛來害小姐你呢?」

「羅媽媽你忘了,這事可不是無緣無故的。」東方語垂下眼眸,唇畔漸漸噙出似有若無的譏諷笑意,「你想想外面的人都在悄悄流傳著什麼?你再想想今天所看到東方妮那副尊容是什麼樣子,你就該知道,她為什麼恨不得要將我置于死地了。」

「可惜,東方妮是有點小聰明,不過她這點小聰明卻用錯了地方,連誰是真正害她之人都看不清,真是有眼無珠!」

羅媽媽怔了怔,默默沉思了一會,忽又道︰「小姐是說,四小妮在祭祖那日出事並不是意外?」

東方語搖了搖頭,神態淡漠︰「羅媽媽,你看看今天除了東方妮,還有誰迫不及待也跑到綠意苑來了。」

羅媽媽與夏雪默然對望了一眼,隨即露出驚愕的表情,失聲道︰「難道那件事,是姬小姐做的,卻又故意放出風聲嫁禍到小姐你頭上?」

「不但如此。」東方語冷冷一笑,眼神一瞬轉出濃烈的寒意來,「只怕是東方妮弄毒蜘蛛到綠意苑的事,姬素憐可能也是知情的;即使她不知道全部的事情,起碼也能猜出東方妮的意圖,否則她不會一大早莫名其妙跑到綠意苑來。」

「語姑娘,那眼下你打算怎麼做?」夏雪掩上門,看著東方語懶洋洋就著窗欞旁邊的椅子坐下,露出擔憂的神色問道。

「敵人的敵人就是我們的朋友,就算做不成朋友,那也可以成為暫時的盟友。」東方語眯著眼楮,眼內慢慢流瀉出駭人的寒光來,「別人既然一頭撞來想就死,就算是大羅神仙下凡,也拉不住一頭就死的人。」

「羅媽媽,你明天備份禮物,我得去冷翠苑看看我的好妹妹去。」

羅媽媽怔了怔,隨即輕聲應是。

翌日,冷翠苑。

東方語悠然進入冷翠苑的時候,四姨娘得到通報,立時親自跑出門外,露出畢恭畢敬的神色,將她迎了進去。

「四姨娘何必客氣,你怎麼說都是小語的長輩,我可不能受你這個禮。」東方語一見四姨娘,立時閃身站到一邊去,讓四姨娘的大禮落了空。

四姨娘見狀,臉上微微露出訕訕的神色,僵笑道︰「二小姐你何必推辭,我這禮可是替小妮謝謝你的救命之恩。」

「四妹妹今天好些了吧?」東方語淡淡瞥了她一眼,便自顧往里面走去。四姨娘見狀,自然只得跟在她後頭往里走。

「已經好多了,就是還不能下床。」

「四姨娘,這是我為四妹妹準備的一點心意,還請你笑納。」東方語略略扭頭,示意胭脂將禮物奉上。

四姨娘連忙推辭道︰「這可怎麼好意思……還是請二小姐拿回去吧,你的恩情我們已經無以為報,怎麼還能再收你的禮。」

「四姨娘,你說這話可就見外了。」東方語神色一正,斂了笑意,認真道︰「小妮可是我的妹妹,我來看望她,自然不能空手而來;再說,這里面裝的全都是對四妹妹身體有益的補藥。」

四姨娘推辭不過,自然只能收下。

東方語見她不再推辭,才又微微含笑,一邊呷著茶,一邊拿眼角瞟著四姨娘,道︰「四姨娘,其實我今天來,除了看望四妹妹,還有些話都要跟你說說。」

「二小姐不必客氣,你有什麼話盡管直說無妨。」

東方語眨了眨眼,明亮眼眸淡淡流瀉出熠熠華彩凝定四姨娘,她微微帶笑,轉瞬即浮生一室絕代風華。

「四姨娘,那我可就直說了,我希望你听了之後,也能如實回答我。」

四姨娘點點頭,道︰「二小姐有什麼話你就說吧,妾身一定據實以答,絕不敷衍你。」

少女露出滿意的神色,微微一笑,道︰「那我問你,四姨娘覺得我的容貌如何?」

這個問題!

四姨娘怔了怔,見她眼神明淨,神色淡然從容,眼里並不見半點得意或自傲之色,她想了一下,才道︰「說實話,妾身絕沒有奉承二小姐你之意,在妾身眼里所見,二小姐你的容貌稱為國色天香可一點也不為過。」

東方語微微點了點頭,神色仍舊淡然從容,不見一絲驕傲或洋洋得意,她看著四姨娘,又道︰「那四姨娘認為四妹妹的容貌又如何?嗯,我說的是四妹妹未發生意外之前的容貌。」

提到東方妮的容貌,四姨娘臉上神情立時暗了下去,半晌,方幽幽嘆息道︰「二小姐何必問這個呢,即使小妮沒出意外之前,她的容貌頂多可算秀麗而已,自然是不能跟二小姐你國色天香的美貌相提並論的。」

「看來四姨娘說話還算實誠。」少女勾唇微微一笑,眼楮一轉,便帶出一室明亮華光,「既然如此,那我再請問四姨娘你一句,連你都認為我的容貌勝過四妹妹不止一籌,那你覺得我還會因為沒有自信,而處心積慮去毀四妹妹的臉嗎?」

四姨娘聞言,怔了一下之後,心頭驟然狂跳不止,連尚算平靜的臉色也陡然大變。

東方語垂著眼眸當沒看到她驚變的神色,又緩緩道︰「如果說,我暗中毀了四妹妹的容貌,是為了能夠順利接近太子成為側妃的話,四姨娘你認為,我需要這樣做嗎?」

「你覺得以四妹妹的條件,即使我真想成為太子側妃的話,她能爭得過我嗎?」

四姨娘沒有說話,神情變幻不停中,眼底終于浮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來。

東方語的語氣仍舊十分平常,她看了看四姨娘,又幽幽道︰「別說我根本不稀罕成為太子側妃,就是其他人給個正妃我做,我還不樂意呢,你覺得我有什麼理由去害四妹妹?我有什麼必要算計四妹妹毀了容貌?」

四姨娘眼神漸漸起了莫名霧意。

關于三位殿下齊在御書房請旨求娶東方語的事,估且不論真假,只當傳言來听也罷,可六殿下風昱還有白世子對東方語的呵護小心在意,她可是明明白白看在眼里的,這樣說起來,人家二小姐有什麼理由放棄一個正妃身份不做,而去做一個什麼太子側妃!

她之前在听到那些傳言之後,怎麼不仔細想想,就胡亂對東方語生疑了呢!

如今給東方語這麼一說,事情明擺著是有人要挑拔她們倆,讓她們起了哄亂,別人才好坐收漁翁之利。

東方語靜靜看著四姨娘臉色變幻不停,良久,她才又漫不經心道︰「四姨娘,現在可是想通了?你仔細想想,在府里,四妹妹毀了容貌之後,誰有可能是最大的獲益者?」

「嗯,我听說夫人似乎有意將她娘家佷女姬素憐姬小姐,薦為太子側妃。」

四姨娘听著她雲淡風輕般補充這一句,心下頓時涼涼透亮。

「多謝二小姐指點,今日听二小姐一席話,妾身這混沌蒙了豬油的心立如茅塞頓開。」

「四姨娘客氣了;我只是希望四姨娘你明白,別將磨利的刀刃向錯了人才是。」少女笑吟吟站起來,離去的意圖十分明顯。

四姨娘看她神色,遂也透著誠懇道︰「二小姐放心,妾身知道今後該怎麼做。」

「如此,我就先告辭了,還請四姨娘多多費心照顧四妹妹了。」

此後,四姨娘果然用心照顧東方妮,也嚴加約束東方妮莽撞的舉動,東方妮便再也沒有暗中給東方語搗亂。

這天,午後晴空萬里,天色明媚。

綠意苑。

風姿絕世的少女正自在院子里悠然搗鼓她的草藥,一抹頎長俊美白衣如雪氣質冷漠出塵的人影,優雅隨意漫步而入。

「小語,有時候,我還真希望自己就是那些草藥。」

溫醇的嗓音,淡淡的語氣,微微帶著幽怨還隱隱含著淺淺的溫柔寵溺。

少女不用抬頭去看,也知道這個希望變成她手里草藥的家伙是誰。

「你這麼說,難道是覺得整天被我拿刀鍘來鍘去比較幸福嗎?」少女將草藥收拾好,才懶洋洋抬頭,笑嘻嘻打趣他,「嗯,白世子?」

「如果變成草藥,能被你如珠如寶的天天握在手里搗鼓的話,我不介意成為你鍘刀下的草藥。」妖魅男子語調平淡,眉梢處卻隱隱透著認真的味道。

少女怔了怔,隨即垂首嗤笑道︰「好啦,咱們尊貴的白世子大人,跟一堆草藥有什麼醋可吃的。」

「那你答應陪我去一個地方,我馬上不吃這些草藥的干醋。」男子淡淡看她,神態平常中透著認真,那股認真的神色在他妖魅的容顏浮現,瞬間便足以令任何人浮想聯翩;他那種無心魅惑的風情登時看得少女又是一愣一愣。

這家伙,都不知道自己的容貌對別人有多大的誘惑力。

「去什麼地方?」誰說英雄難過美人關,這話的後面應該加一句,其實美人同樣難過美男關才對。

少女暗暗在心里嘆氣,面上卻笑眯眯柔了下來。

墨白看她的態度,便知她已然應允,當下微微含笑道︰「去了你就知道,而且一定保證你有意想不到的收獲。」

「既然如此,那趕緊走吧。」

男子淡淡看定她,薄唇微微上揚,描勒出韻致天成的美妙弧度,一瞬看花人眼。

他目光一轉,落在一旁神情冰冷的少女,道︰「在去之前,我們得借夏雪的妙手一用。」

華燈初上,帝都最呈繁華朦朧美景。

大街上到處車水馬龍,人流如熾。經過夏雪一雙巧手改扮之後方出門的墨白與東方語,此時赫然是一雙相貌平平的少年公子,不過即使二人掩了原本絕代風華的容貌,但本身自然流露那種高貴雅致的氣質卻是掩飾不住。

墨白一路拉著東方語的手,也不懼路人紛紛側目,徑直在熱鬧的大街上往已明確的目的地而去。

不知不覺,二人漸漸遠離了人群的喧囂,閑散隨意踱步到涼風徐徐的尋香江畔。

「墨白,你帶我來這干什麼?」東方語望著星火點點的江面,難掩心頭困惑,「江面上靜泊的畫舫看起來比較像適合男人獵艷的地方吧?」

「咳……」妖魅男子面上微微一紅,這丫頭,什麼都能往男女之事那邊想。

「你看清楚江面那艘大船隨風飄揚的旗幟沒有?」男子修長如玉手指往不遠處插在船頭獵獵招展的旗子指去,「這可不是什麼尋歡作樂的畫舫,而是別有風味的江中游食館,是吃飯看風景的地方。」

少女動了動嘴角,訕訕的神色自臉上一閃而過,這不能怪她想歪了,是他誤導她在前嘛。

她頗感意外抬目掠去,一瞬便被眼前獨特的風景所吸引。

墨白看她興致頗濃,隨即微微含笑道︰「嗯,我們上去吧,除了享受這水上飄游用膳的樂趣,今晚定然還有一些事讓你得到意外收獲。」

東方語低頭看了看兩人十指交纏的手,暗地咬牙扯了扯,然這人看似精致高雅,實則有些時候也霸道痞氣得令人無奈,比如這手,他都牽了她一路,也讓路人行了一路的注目禮,他還無論如何都不肯松開,無論是她想偷偷抽走,還是明著想要掙月兌,這人精致如玉的五指總一直緊緊相扣著,連一分機會也不給她。

第無數次掙月兌無果之後,少女垂眉咬牙暗暗嘆氣。

男子目光一轉,已在瞬息將她無奈的表情收盡眼底,手,非但沒有松,反而有意扣得更緊了些。

「喂,你知不知道,路上的人都以為你有斷袖之癖?」少女忍不住了,眉眼略彎,揚起令人牙癢癢的假笑,「你不在意別人的目光,起碼也顧及一下我的感受吧?我可不想讓人誤會好男風。」

「小語,你的意思是,想現在就讓人知道你是個女兒身嗎?」男子眼神溫柔流漾,淡淡語調含著微微揶揄,漆黑眸子低垂,凝落少女眉間,透著淺淺誘惑的遺憾,道︰「我自然是贊成的,不過只怕你待會要後悔,換了容貌,今晚有些精彩的事情你恐怕就沒辦法看到了。」

少女目光古怪瞟了瞟那些靜船停泊,水光粼粼的江面,再回轉到面前微微含笑易了容顏卻改變不了高貴氣質的男子,撇了撇嘴,道︰「這句話你已經說了三次了,現在我還真有些好奇你說的意外收獲是什麼?」

她說罷,第一次主動拖著他緊扣十指,快步邁開往旗幟飄揚的江中游食館走去。

待少女坐在陳設講究格調高雅的畫舫里,看著桌面上精致的美食,享受著水面掠起的涼涼夜風,當真體會到那種酒不醉人,人自醉的境界。

難怪這生意那麼好,原來這種意境與情趣當真是踩著陸地的人無法體會的。

每艘畫舫都有一個船夫在船頭慢悠悠撐著,隨客人意願或停泊或悠悠蕩漾在靜謐的江面。

而墨白與東方語坐在畫舫之後,便令船夫悠然往江面的東邊劃去,他的語氣听著隨意,就是劃行的方向也似隨口而為。但東方語卻發覺,他的目光一直不時瞄著東邊一艘靠近水中央的畫舫。

「那條畫舫有什麼特別嗎?」東方語小口抿著酒,聲音輕柔之極。

男子悠悠凝定她,含笑道︰「待會你就知道了。」

「還賣關子!」少女有些不滿地咕噥一聲,但隨即也好奇地張望著江面。他們坐的畫舫緩緩靠近了墨白一直注視的畫舫;少女近了仔細一看,才發覺那條畫舫的左弦處,竟然別了一朵不起眼的黃花。

她不禁啞然失笑,隨即目光透著幾分驚奇幾分詫異地看了看坐在她對面小斟的男子,以口型作問︰「這就是你強調的意外收獲?」

男子略略抬頭,眼神平淡瞟了瞟那艘別著黃花的畫舫,然後微微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

少女見他笑得古怪,便也側目看去,以他們這條畫舫的角度,她略一側目,便能夠清楚地看到那條畫舫紗簾晃動里的情景。

她這一看,立時看到一個長相陰柔的年輕男子正輕聲說著什麼;而那長相陰柔男子對面正坐著一位微垂首神情羞怯的少女;當然,這並無甚令人意外之處,少年男女約會談歲月而已嘛!

少女有些不以為然地撇了撇嘴,但當她再凝足目力往深一點看去。

只見那陰柔男子旁邊,竟還坐著一個她十分熟悉的人。

少女當下不由得驚愕低呼︰「啊……,她怎麼也在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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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能令小語吃驚的人可不多。

她究竟看到了誰呢?

這神秘的畫舫游又藏著什麼陰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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