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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四 厄夜怪客 138 癌性繁殖

當我以為她就此徹底崩潰的時候,她忽然站直了身軀,用雙掌用力擠壓著腦袋,表情痛苦,似乎要將什麼東西驅逐出去一樣。

「我還能走,我還能戰斗。」她自言自語,繼而朝空曠的密室大叫︰「離開我的身體999」

只有她的聲音在密室中回響。

囚禁我的石矛一根根縮了回去,她從腰後掏出匕首,微微彎體,目光一瞬不瞬地凝視著我。

「來吧,來啊我不怕你」

她雖然是面對著我,可我知道自己並不是這句話的對象。

作為回應,我也舉起匕首。我知道她只是虛張聲勢而已,失去超能力的她,根本無法抵抗我的高速移動。也許她只是不想面對更恐怖的場景,認為至少死在我這個人類手下比較好?

可是就在我即將發動速掠的時候,她的身體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匕首差點就掉到地上。

她不可置信地盯著自己的月復部,露在黑色背心外的小月復漸漸鼓起來,可是她的臉上只有驚恐,沒有半點痛苦。

「什,什麼東西……」她結巴得說不出完整的話來。

隨著鼓起的加劇,小月復的肌膚變得輕薄,好似一層膜,蓋在從里面凸起的某種球體上,這層膜不斷變化,逐漸浮現五官的輪廓。

不到三秒中,小月復的凸起更加明顯了,那是一顆女性的頭部。

是真江

「999」女士官尖叫著,匕首斷然揮下,將那顆頭顱砍下來。

鮮血頓時從月復部的創口噴出來,可她仿佛沒有看到般,只是用力飛起一腳,將那顆疑是真江的頭顱踢開。

「我殺了你,哈哈,我殺死你了。」她瘋狂地大笑。

皮膚膜從那顆頭顱的臉上剝落,我和她都看得清楚,的確是真江的頭。

本來那頭面向著我,我能看到那雙死氣沉沉的眼楮,就像之前被撕碎時一模一樣,可是猛然間,那雙眼楮靈動起來,有了生氣。她看了我一眼,頭便轉到女士官的方向。

女士官頓時臉色蒼白,我想,任何人身處這樣的場景,也會驚駭得說不出話來。

「你,你,你……」她捧著鮮血淋灕的月復部,劇烈地咳嗽。

真江的頭對她說了什麼話,我听見了,可是卻不明白她在說什麼,只覺得她雖然面對著女士官,但那並不是對她說的。看女士官的樣子,根本就沒有在听。但是,真江用做結尾的最後一句我听懂了。

她如同輕聲詠嘆般說︰去吧,我將回歸吾等唯一的安息之所。

說罷,頭顱慢慢融化成猩紅濃稠的血液。

血液像我流淌過來,撲到我的身上,從每一處傷口鑽進體內。雖然說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可是那種說不出的痛苦仍舊讓我不由自主抽搐,似乎細胞到骨髓都在攪拌。我拼命呼吸,卻仍舊覺得透不過氣來。當這一切結束的時候,那些傷口已經愈合,似乎從未受過傷一般。

我感到強烈的饑餓感,于是不斷吞服灰石,這種深入骨髓的饑餓感才漸漸退去。

女士官也在痙攣,雙眼翻白,身體緊繃,卻沒有倒地,反而提起腳跟,似乎被一種無形的力量吊著。

她全身的肌肉都在發生劇烈的變化。

扭曲,重組,愈合,體型改變,相貌改變。

當一切都安靜下來的時候,她已經和我無比熟悉的人有幾分相似。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宛如剛從不見天日的監獄中出來的囚犯,貪婪地深深呼吸著。

「終于自由了,這個身體不錯。」她說著,手壓住脖子扭了扭,用那深情的目光看向我,「本來想說好久不見,不過其實也沒那麼久。」

體內有一股說不出的悸動,幾乎讓我落下淚來。我上前擁抱她,不讓她看我的臉,因為一時間,我不知道此時該用什麼表情面對她才好。

「歡迎回來,富江。」

這個身體同樣扎實豐滿,但是氣味、溫度、肌膚和骨骼帶來的觸感卻截然不同,若非親眼目睹這等詭異情狀,勢必無法相信眼前的女性就是富江。現在這具身體同時擁有女士官和富江的影子,它到底發生了何種匪夷所思的復雜變化?除了親手早就這一切的真江,我想誰都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不過,現在情況是不是可以認為,真江也好,富江也好,她們原本的身體已經徹底消失在這個世界上了?但這並不代表消亡,我放開富江,習慣性模了一下左眼。

「江」一直在這里,我的體內擁有她的成分,而且看上去相當完整。

「為什麼你會在這個身體里?」我問富江,「那個女人死了?」

「不,死的只是她的人格。」富江敲了敲自己的腦殼說。

「你是指靈魂?」

「這麼認為也未嘗不可。」她解釋道︰「一個完整的人類包括意識形態和物質形態,她的身體完好無損,但是意識形態已經被重新設定。每個人都擁有獨一無二的意識結構,包括記憶、知識、經驗、感覺和情感,以及在這些因素的基礎上形成的性格、特征、態度和習慣等等,從而形成與他人相區別的獨特而穩定的思維方式和行為風格。」

現在女士官的情況在于,雖然完整,但是性格特征、態度習慣、思維方式和行為風格等等,這些區別她和其他人不同的人格已經徹底崩潰,取而代之的富江人格。

「你知道,我擅長心理學,做這些事情雖然不容易,但也並非很困難。」富江說︰「尤其在她的身體被侵蝕之後。你應該知道,人類意識形態建立在物質形態上,身體的變化對精神世界有超乎想象的干擾力,甚至能起到決定性作用。」

我不知道若做其他人是否能夠理解這些話,但是我想自己是能夠理解的。因為我曾經讀過一起關于戀愛的研究,它得出的結論是︰戀愛只是一種人體激素反應。這種研究顛覆了許多人對戀愛這種情感的美好想法,但是對我而言,這種研究的作用只有一點,那就是否定了靈魂的存在。

在邏輯上,否認靈魂,就是否認神的存在,如果神不存在,惡魔也就不存在。一切從物質出發,這是無神論的本質。

人格決定了人們的言行舉止,因此,可以從人類的一言一行中推斷其人格,這就是心理學。富江的解釋對我而言,重要的並非解釋內容本身,而是這種解釋體現出的人格本質。我幾乎可以確定,她是個無神論者,她以往對于心理學的研究,同樣是基于純物質角度出發。

這些結論對于他人來說或許只是無關緊要小事,但對我來說是一個極其重要的成果,讓我知道,自己正在漸漸地從一個獨立的精神本質上理解她。

同時,我也深深明白,「江」的存在比我目前所能理解的還要復雜。

首先,真江是個人格分裂的重度患者,而我則是個沒有系統學過心理學和病理學的學生,要理解一個精神病人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對一個分人格的研究能夠對理解其本質有多大作用尚不得知。

其次,真江陸續展現出來的超能力,對其有多大的影響?或者,是其本質對這種超能力產生了某種影響?

女士官對我不探究「江」的過去感到荒謬,可是我知道,自己想要理解的不是表面上的她,而是更深入本質的她。她的過去沒有意義,每個人都在不斷變化,已經開始顯露出和常規意義上的「人」不同特質的「江」,其變化只會更加快速。

同樣的,「江」是什麼東西,這個問題本身也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想變成什麼?為什麼?

不過是一個皮囊,就算里面沒有靈魂,也有讓這個變得與眾不同的東西,那才是生命的本質。

「真江是怎麼辦到的?」我說︰「這種控制,轉移人格的行為,太不可思議了。」

「是很不可思議,我也不太清楚,我剛剛才蘇醒。」富江聳聳肩說︰「我只能告訴你,真江的才能就是人格分裂,而她的超能力被稱為‘癌性繁殖’。」

癌,一種惡性腫瘤。發生于人與動物體組織,器官的細胞無限制增生,導致對附近正常組織的壓擠,侵犯和毀壞。

癌細胞與正常細胞不同,有無限生長、轉化和轉移三大特點,也因此難以消滅。

繁殖,是生物為延續種族所進行的產生後代的生理過程,即生物產生新的個體的過程。

綜合上述,是否可以認為「癌性繁殖」,實際上就是一種從DNA層面上,具備強烈侵犯性和毀滅性的生命延續方式?

這的確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解釋「江」于我體內的存在,真江的死而復生,富江借女士官的身體還魂這三個詭異的場面。

「那麼你呢?」我想起來,富江用的是女士官的身體,「你現在的才能和超能力是什麼?」

「這個身體原來是什麼,就是什麼。」富江舒展了一下四肢,「才能是五感共識,也就是說,耳朵听到的信息可以即時轉變為視覺信息。挺有趣……還有,超能力是土元素……什麼鬼名字,這個女人竟然是個奇幻迷。」

「以前的才能和超能力都無法使用嗎?」

「似乎是的,你知道才能是什麼。」富江突然伸出手揉了揉胸口,抱怨道︰「胸部小了一號。」

「看起來差別不大。」我說。

「你要模一模嗎?彈性不錯,而且挺敏感。」她說︰「沒穿內衣。」

「真的可以?這個身體可不是你的。」

「原來不是,現在是了。」她說這話時神情嚴肅,理直氣壯,沒有半點開玩笑的樣子。

你們要知道,我正值血氣方剛的年紀,擁有這個年齡段所特有的荷爾蒙作用下的性意識和好奇心,而且這位女士官也是有獨特魅力的女性,打扮又充滿制服誘惑。總而言之,像女士官這樣的女性,對我擁有強烈的誘惑力。可是對方不是富江……不,應該說,自己無法立刻適應富江這種身體上的轉換,以及隨之而來的性伴侶觀的矛盾。

最終,我還是帶著幾分忐忑,將手伸進她的黑色背心中,抓住那不同觸感的豐滿。

「感覺如何?」富江一副征求意見的正經口吻。

「呃……還不錯。」

「我就知道,你喜歡這種類型的。」富江調侃道。

我的耳根一下子熱了起來,慌忙將手拿出來,富江滿不在乎地向下扯了扯背心。我低頭調整通訊裝置,這個玩意竟然沒有在戰斗中損壞。

「還剩下四十分鐘,我們得趕緊從這里出去。」我轉移話題道。

「沒問題。」富江沒在那個話題上糾纏,說,「這個身體還是三極魔紋使者,一級安全權限,也許我可以啟動臨界兵器了。」

這可是個好消息。

我將刀狀臨界對沖兵器遞給她,結果她接過去沒片刻,刀體立刻發出嗡的一聲。用肉眼看去,外表幾乎沒什麼變化,只是刀體邊緣變得有些朦朧,但是可以感覺得到,四周的空氣以刀體為中心震蕩起來。

富江成功了。這也更讓我對真江的超能力感到震驚。

人格分裂加上癌性繁殖,若不加限制,她甚至可以讓這個世界只剩下一種生命。

這種情況是不是在末日真理的預料之中呢?除此之外,我實在看不出她為什麼被冠上「最終兵器」的稱號。

富江轉過身體,一刀揮下,在強烈的沖擊波之前,牆體就像是紙糊一樣粉碎崩塌。也許唯一的壞處就是擴散面積太大了,彌漫的煙塵散去後,地上留下一個扇形的痕跡。所有在這個扇形範圍內的物事都會遭到強烈的震蕩、切割和撞擊,甚至是經受分子層面的解離。

「難以置信,這個玩意是我們從那家伙的手中搶回來的。」富江也對其威力感到驚嘆,「如果他當時能夠發揮這種程度的力量……阿川,你覺得那個面具男的權限等級是多少?」

「零級,但應該不是臨時權限。」我說︰「你覺得現在可以解決那個惡魔附身的三極魔紋使者嗎?」

「十三號?沒問題。」富江伸出舌頭在嘴唇舌忝了舌忝,「我已經迫不及待了。」

「那就上吧。」

我走上去攬住她的腰,發動速掠來到一樓後方轉道的安全門前。富江將身份卡取出來,按照女士官的記憶開啟隱藏在牆後的入口。

如同地圖中所記載的那樣,門後是一個廣袤的區域。入口位置是個可供一百人站立的平台,再向前就是一個邊長至少有四百米,深達一百多米的方形凹地,凹地中羅列著一個又一個不知道用途的機器,指示燈如群星般閃爍,表明它們正在運作中。

架在凹地上方,連接這邊和對面平台的金屬構造與其說是橋梁,更像是一種蛇形節狀機器。我們要從這個不規則彎曲的機器表面行走,落足處只有兩米寬,兩側也沒有扶手。我和富江踏足其上,只感到機器內部傳來微微的震動感,它也在運作著。

富江嘗試用刀狀臨界對沖兵器攻擊凹地中的機器,可惜的是,震蕩波抵達一百米外,威力已經不足以摧毀它們。

這里沒有駐扎衛兵,也沒有警衛機關,我們安全抵達對面的平台,進入足以容納一百人的巨大升降機中。

富江成功啟動升降機,下降的速度很快,失重感十分強烈。在半途時,通訊裝置出現雜音。

「有信號了。」我說。

「能夠聯系上其他人嗎?」

「還不行,干擾還是太強烈。」我說︰「下面的具體情況如何?」

「是個地下鐵,至少有500名士兵。」富江回憶一下,說︰「所有的通道最終都會通向地下鐵,如果有人沒死,我們可以在那里和他們集合。」

「你覺得還剩下多少人?」

「不多過十名,留在入口大廳的人死定了,他們可以再活四十分鐘,那里沒有出口。」

「是我判斷錯誤,不應該讓他們返回,雖然向前走要通過那扇門,但至少有一半存活的幾率。」一股黯然襲擊了我,雖然讓銼刀小隊的人返回並非我一個人的決定,但是那個返回的建議很大部分基于我的猜測和判斷。我第一次感受到錯誤決策的致命性,這不是玩學生會游戲,每一個錯誤都需要人名去填補。

「阿川,你很懊悔?」富江從背後抱住我,「你只是提供選擇,最終決定權在他們手中。」

「我知道,可是,我總是在想……如果我當時什麼都不說,也許結果就會有所不同。」

「我可不覺得。」富江說︰「因為阿川你不是最聰明的,你能想到的他們也能想到,聰明人總會有許多選擇,不過能活下去的總是選擇正確的那個。你活下來了,你是正確的。」

「希望如此,希望我總能做出正確的選擇。」我振作起精神,掙月兌富江溫暖的懷抱,「每一刻的我都比前一刻更強,下一刻的我都會比這一刻的我更強,對嗎?富江。」

「沒錯,沒有人是完美的,重要的是,每一刻我們都會更加貼近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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