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小時之後我們才知道，這個柔弱蒼白的女孩也是我們的同班同學，住在一牆之隔的307寢室，叫蔡麗亞。念大學的三年時間里，蔡麗亞一直都是這副樣子，很少笑，難得說謝謝，難得參加集體活動，把所有能拒絕的都拒絕掉，沒有驚人之處也不發驚人之言，幾乎沒什麼朋友，扔在人堆里就能沒了蹤影，以至于到畢業的時候，還有人叫不全她的名字。
可是，很多年之後，有警察突然來找我，向我打听關于蔡麗亞的事情，因為她是幾宗命案的凶手嫌疑人。我當時就懵了，拼命搖頭說絕對不可能。我說肯定是你們弄錯了，蔡麗亞不可能殺人，你大概沒見過蔡麗亞，她比林黛玉還弱，扇她一個巴掌能在地上坐半天起不了身，就她那樣子能殺誰？
那警察不發表意見，轉了話題，問我知不知道蔡麗亞有個妹妹。
我知道。蔡麗亞的確有個妹妹，叫蔡玲亞，從9歲開始就住在精神病院，蔡麗亞無意中跟我說起過，後來有幾年，蔡麗亞被公司派到外地工作，我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去醫院看望她的妹妹。警察問我為什麼。他說據我了解，你跟蔡麗亞的關系並不是特別好，為什麼你會去看望她的妹妹。
我不知道，我只是覺得，我特別心疼那個總在醫院圍牆角落那叢向日葵底下畫畫的臉色蒼白的女孩子，有時候會恍惚覺得，看著她就像是看著某一個時期的我自己。
警察沒有繼續再問，而是把話題轉回來，讓我講講蔡麗亞的事情，他說就從你第一次看見她開始講起吧。我能說什麼呢？我第一次看見蔡麗亞，就是在學校總務處的混亂里，她被人群擠得難受，快要暈過去了，我和金杰人把她扶到外面台階上坐著，等里面終于平靜下來以後，我們進去領完生活用品出來的時候，她已經不在那里了，就好像從來都沒在那里過一樣。
我把我能告訴的都說給他听，然後把我的聯系方式，包括在網上寫故事的地址都給了那個警察。我看著他的眼楮，笑得特蒼茫，我說你知道的，我的頭部曾經受過傷，有些事情記得真的不是特別清楚，和蔡麗亞有關的就更少，就像你說的，我跟她的關系本來就不是特別好。
我們出來以後沒看見蔡麗亞，想著她應該沒事，便也沒太往心里去，跟金杰人一起拎著大堆的東西往宿舍走，被子，毯子，席子，毛巾，臉盆，熱水瓶，還有一些細細碎碎的東西。
金杰人一路喊累，每走一段就嚷著要坐下死一會先。而且她很不爽，因為被子和水壺的顏色太難看。她說土得像七十年代農村婦女用來做內褲的花布。她說喂，顧小暖，你見過比這個顏色更丑的被子嗎？
我看著滿手的東西，看著金杰人臉上那麼灼熱的表情笑，告訴她說我真的見過比這個更丑的被子。我見過黑顏色的被子，血紅色的床單，還有像裹尸布一樣的睡衣，每天晚上總有那麼幾個睡不著的同學到處走動，慘白的臉，一點聲音都不出，像僵尸一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