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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2,野宴見沉璧

虞子蘺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里坐著,兩個侍女隨她過來。請記住本站的網址︰n。這是她見過的最大規模的野宴,不知幾處篝火,概比天上星還多,不知多少人,但見人影如雲。微一吸氣,滿是烤肉酒味,到處是歌聲,到處是笑聲。阿茹娜其其格一听見悠揚的馬頭琴聲,不禁就想圍著篝火跳起舞來,但是這不是尋常的野宴,不能隨便唱跳。虞子蘺自到熱河起,吃的最多的便是羊肉,現在看著案上的羊肉,她真想作嘔。拿起馬女乃酒,她喝了一碗,又覺腥羶不已,便也不再喝。看著案上的酒肉,虞子蘺一點胃口也沒有,只干坐著看。

離她不遠的地方,坐著司馬沉璧。他知道虞子蘺也隨駕來木蘭,于是才一坐下,目光不由自主便在人群中尋起她來。在沉璧找到虞子蘺前,虞子蘺已在席上發現了他。虞子蘺並不知他也隨駕來木蘭,突然在席上看到他,心中不由得一下驚喜,但轉眼又變成故作的不屑。只要想到他退婚的事,虞子蘺便覺得自己是叫他拋棄不要的,心里便有一種想法,他看不上我,我哪里又看得上他?是以常以賭氣的態度對待司馬沉璧,司馬沉璧見著她如此高傲,與他先前所見那靈俏從容的姑娘不同,心里既有些失落又不信,亦舍不下。虞子蘺只看了沉璧一眼便匆匆側過臉去,生怕被他發現,可她喝下一碗馬女乃酒後,一抬頭,又不由自主看向他那邊,結果兩人目光對接,都慌忙避開,虞子蘺臉上一陣緋紅。整個野宴進行的過程兩人都不放在心上,都是心不在焉看著眼前案上的東西。阿茹娜其其格見虞子蘺並不是十分興奮,自己也不敢太高興,安靜服侍在一邊。沉璧見她完好無恙,懸著許久的心終于放了下去,又見她剛才也看了自己,心里有說不出的歡喜。可一想到自己已經與她解除了婚約,她不會嫁給自己相伴自己,只要北巡結束回到京城,他就要與那位王九姑娘定親,司馬沉璧不禁惆悵難排。他希望北巡就這樣一直走下去,不要回京城去,那樣他不僅可以不用娶那位王姑娘,還可以每日與虞子蘺這般靠近。司馬沉璧不敢再看虞子蘺,他擔心自己會被她當成登徒子那樣的人看待,雖然做不成夫妻了,他還是不想這姑娘因為自己不開心。沉璧自酌一杯酒,強行灌入肚里。他不是個有好酒量的人,只稍一點酒就能讓他臉紅醉倒。他連續喝了三四杯酒,漸漸頭疼發暈起來。虞子蘺在熱河與他吃過一次烤羊肉,見過他喝酒的情況,真是名副其實的一杯倒。當時司馬沉璧雖怕惹惱她不看她,但虞子蘺卻時不時瞧他一眼,眼見他一連灌了三四大杯的酒,才想他肯定受不了,馬上就看見他有些搖晃起來。虞子蘺心想,活該你醉倒,不是能喝酒的人學別人逞甚麼英雄呢。

司馬沉璧覺得頭疼不已,用手敲了敲腦袋。虞子蘺原先見他有些搖晃時還有些幸災樂禍,這會看見他好似十分難受的樣子,心中卻不舒服起來。她想,他是個文弱書生,看他也坐在這角落的地方,想必也是不怎麼會討好人的,現在他醉倒在這里,誰來理他呢。她眼楮直朝著沉璧看去,滿心希望能看到有誰見著他難受來扶他一把。她看了好一會,只看見沉璧想要起身起不來,愈發難受的樣子,卻沒看見旁邊有誰來幫他。虞子蘺不願看他難受,硬把頭一扭,活該。

吃了不少喝了不少,文武官員和蒙古王公們都借著酒意離開席位圍著篝火又唱又跳,全然沒有平日里衣冠楚楚、刻板嚴肅的樣子。康熙帝也喝得微醉,離了座位走下去,拉起一位蒙古王也跳了起來。他喜歡這樣歡快不拘的氣氛,在廣闊的草原上盡情唱歌跳舞,就像一個普通的牧民,遇到節日圍著篝火跟大家一起慶祝。康熙帝將幾個皇子叫了過來,拉著他們一起圍著火堆跳,皇子們起初有些拘謹,後來也都放開了,十三皇子胤祥大叫起來,「汗阿瑪要盡情,兒子們陪著汗阿瑪!」諸皇子齊聲答應,原來神色郁郁的十四皇子,若有所思的皇太子,這時也都甚麼都不管,抬起腿,扯開嗓,又唱又跳,野宴到了最熱鬧的時候。

虞子蘺是個女子,自然沒有人來拉他去跳,倒是有人去拉司馬沉璧,但司馬沉璧頭疼不已,不能應承,便自己在座位那坐著,只求酒勁快些過去,否則一會宴會散了還不知怎麼回帳篷去。虞子蘺眼看大家都去圍著篝火唱跳,只剩她跟司馬沉璧兩個還在席上。虞子蘺思想再三,終究是記得沉璧在畫舫上在欽天監中監考的樣子多,絲毫沒有關于他跟自己解除婚約之事的記憶。虞子蘺心想,「他見了我總是以禮相待,即使是在飯店中我故意不接他遞的刀子,他臉上也沒有絲毫慍怒之色,這不是能裝出來的。不知這婚約一事到底是怎麼回事,我終究是不大相信他會無緣無故自己提出來。自古婚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必是他的父母看上了那王家姑娘,才會解除婚約。他看來是像個孝子,就遵了父母之命。唉,我雖早想通這些,但到底還是因為自己太高傲而總怨怒于他。是我們無緣,恨天恨地恨他恨我都沒用。」虞子蘺這麼想著,心不覺隱隱疼痛起來。

她見四下無人,便走到沉璧案前。沉璧伏在案上,似已在說醉話。「公子。」虞子蘺叫了他一聲,沉璧沒答,但他嘴里好像是在說話。「公子。」虞子蘺又叫了一聲。沒听見沉璧明確回答,但他嘴里是在講話。「格格,他像是醉了。」阿茹娜邊說邊俯去听他講甚麼。阿茹娜起身,臉色有些奇怪地看著虞子蘺,虞子蘺奇道︰「他說甚麼啦?」阿茹娜結結巴巴,小聲地︰「像是,像是在叫格格您。」虞子蘺不信,連忙俯身去听,果然听見沉璧不停嘮叨著「虞姑娘,虞姑娘」。虞子蘺羞得滿臉通紅,一下不知所措。還是阿茹娜機警,知道若是讓別人听見這些醉話對虞子蘺不好,便自薦去給他找碗醒酒湯來,虞子蘺點點頭,阿茹娜便去了。其其格比較穩重,只伴在虞子蘺身邊,一句話也不問。虞子蘺實在沒想到這人喝醉了酒竟是在叫自己,幸好是沒人來搭理他,否則這要是傳出去,可比退婚更讓她難堪。她又不禁想,自己雖與他定親,但兩人謀面不多,他怎麼,怎麼能在喝醉的時候叫自己的名字,要是讓別人听到,豈不是要猜想自己與他私下有甚麼交情。想到這里,虞子蘺不禁低下頭去。

剛才沉璧正是想著虞子蘺跟婚約的事情才喝的悶酒,誰知才喝了幾杯就醉了,一醉下去,還是想著剛才想的事情,便把日思夜想的「虞姑娘」叫了出來。虞子蘺不敢離他太近亦沒有離他太遠,用心正好可以听見他的醉話。只听他只知道叫「虞姑娘」,卻更沒一句別的,虞子蘺有些失望,但是心想自己也沒跟他說過甚麼話,他自然說不出甚麼別的來。沒等阿茹娜找醒酒湯回來,沉璧便不再叫了,虞子蘺放下心來,又回到座位上坐下。

阿茹娜自己尋了醒酒草煮了一碗醒酒藥來時,沉璧已稍稍清醒過來,他一抬頭,不由自主又往虞子蘺那里看去。虞子蘺正關注著他,見他看過來,忙側過臉去。她心想,再不能讓這人喝酒,他酒量不好一喝就醉,萬一下次醉的時候還這麼叫自己讓別人听到,自己豈不是給他害了兩次。虞子蘺從阿茹娜手上接過醒酒藥,徑直向沉璧走來,沉璧怕在她面前失禮,強掩醉態。虞子蘺將醒酒藥放到他案上,淡淡說道︰「司馬大人,這是醒酒湯。」沉璧見她早知自己喝醉,不禁臉上又是一紅,但前番醉酒之紅將這羞愧之紅掩得絲毫不見。他搖搖晃晃站起來要向虞子蘺作揖謝過,但頭才一低,就欲摔下。虞子蘺反應快,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沉璧無意識另一只手已扶住虞子蘺的手臂,虞子蘺好不尷尬。待沉璧反應過來,連忙放開,差點向後倒去。正在此時,虞子蘺似听到「哼」的一聲冷笑,她回過頭去,看見她姐夫胤禎正站在十幾步外冷眼旁觀。虞子蘺不知他這冷笑是甚麼意思,但只要想到在樹林里他說和自己雖是親戚卻隔著十萬八千里遠時,不滿之情油然而生。她完全不管姐夫怎麼看,仍對沉璧說道︰「司馬大人看來酒量平平,下回還是少喝些罷,剛才我听見大人你在說醉話。」沉璧一驚,慌忙問道︰「敢問姑娘,是甚麼醉話?」虞子蘺一笑,答道︰「似在叫喚令高堂。」沉璧極不好意思,拱手向虞子蘺謝道︰「謝姑娘提醒。」虞子蘺欠身道︰「不客氣。」說罷便帶著兩個侍女翩然回座,沉璧不敢再看她。虞子蘺回頭再朝胤禎站的地方一看,胤禎已然不在,她心中奇道,「在京城時這姐夫不是這個樣子,怎麼出了京完全兩個人似的,不知我惹了他哪里?又或是在京時礙于我姐的面子,出京後就現出原形了?我管他作甚呢,正如他所言,我們是隔著十萬八千里遠的親戚。」

虞子蘺抬頭看看草原星空,天幕低垂,星羅棋布,天地一般廣闊。

次日,木蘭狩獵正式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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