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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公主與子蘺交道過幾次,已知她性格真率,待人真誠,今又見她對自己如此慷慨,想到自己滿肚子的委屈不知向誰傾訴,便欲跟她講。請使用訪問本站。>?公主道︰「我也不是非要這些人參,只是太醫說最好隔幾日喝些參茶順順氣,我這里沒有,便讓綺碧去問慎嬪要些。早上去時她說沒有,誰知現在又讓人送這些過來,我不是非要吃甚麼人參,她何苦拿這些來?」子蘺亦道︰「她既沒有也就不必拿,不必硬找這些用不了的過來。」綺碧忍不住插上話來︰「她那里沒有,公主半月前才給了她那許多,怎麼能用得那麼快,顯是不願意給又怕說不過去,才拿這些東西來。這些就說得過去了嗎。」公主默然不語,子蘺便知綺碧說的是真,心想,「這慎嬪實在沒良心,人家原給過你這麼多,現在人家要用時你便給這些草根。」子蘺道︰「你該自己留些備用才是。」公主道︰「她前段時間大病了一場,幾乎沒命,我打量她要好好補補元氣,也沒想自己這麼快就要用,便把內務府拿來的給了她。」「奴才去時,見慎娘娘神氣好著,她得了那些人參的好處,自然不肯輕易拿出來。」綺碧又插上話。子蘺見綺碧脾性與芳音有些相似,心里很有好感。子蘺道︰「這位娘娘也是奇了,早上不給也罷了,怎麼下午倒拿這些不如不拿的來。」公主不語,綺碧只小聲嘀咕︰「這就是明擺著欺負人了。」

兩下沉默一會,公主忽然嘆道︰「我敏母妃若在,她們也不至于這麼對我。可恨額莫去得早,八姐姐也遠嫁了,剩我一個人。我原想真真心待人,但她們只當我早晚要離開這里,值不得費心相待,便如此作踐我。」子蘺知她有個同胞姐姐八公主,兩年前嫁到翁牛特部去了。她這話擺明是滿月復委屈,子蘺不知原委,不好置評,只好靜靜听她講。公主又道︰「姐姐,今兒這里也沒有別人,我索性都對你講了。妹妹自幼生長皇家,眼楮所見,足跡所至,不過東西六宮。不像姐姐,必是到過不少地方,見過不少事物。這倒也罷了,縱是投胎民間人家,也是深閣處之為多,只要女兒身,總是一處待著時間長。我們這般皇家兒女,算來哪個不是幾十兄弟姐妹?只是不怕犯忌諱說,兄弟姐妹雖多,總不及尋常人家那般親近友愛。母妃一歿,胞姐一嫁,再有幾十兄弟姐妹,也是孤淒透身。我常想,若是額莫尚在,八姐姐也沒嫁,我現在怎麼就會到這樣?姐姐,你是見識多明白人,我才敢跟你說這樣的話。世人哪個不愛錦衣,哪個不愛珍饈,若叫我選,只要能與我額莫姐姐一處,便是粗茶淡飯,我也愛。」子蘺開始覺得她貌似舜英,但听了這話後更覺得兩人亦神似。她們都是外面柔弱,內心清明的人。只是十一公主比舜英又要堅強些,大約是因為舜英自小受父母呵護而十一公主姐妹倆從小相依為命的緣故。子蘺心想,「她兩人好好的人兒,卻都為情所困,一個受愛情所困,一個受親情所困。人世間各樣的人有各樣的劫,我卻不知比她們又怎樣。」子蘺只緩緩道︰「我也愛外頭的生活。」

藍姑果將桃夭閣里的燕窩銀耳都捧了過來,十一公主不肯全受,退了大半回去。她見子蘺如此慷慨真誠,孤獨中心里又暖了起來,但是忽又想起一件事,又是愁容滿面。子蘺見她剛才臉上稍有明快之色忽又轉為憂愁之狀,以為她又想念她母親姐姐,便道︰「往後你有甚麼煩心事,只要願意講便可來找我,我在宮里一日,便與你作伴一日。需要些甚麼即可讓綺碧過來問,我有的都願意給,只怕你不問。」十一公主听了這話,更是感激涕零,自她母親去世,姐姐嫁後,再沒一個人待她如此親切。皇父皇祖母雖說是至親,但他們兒女孫兒女都多,每個稍顧一點,也都顧不過來。公主拉著她的手說道︰「皇姐,你是極好的人,只可惜咱們不能再一處相處太久了。」子蘺一驚,看著公主,她臉上飛紅,又不好說。好在綺碧見了,告訴子蘺道︰「再有一個多月,公主便要下嫁科爾沁了。」子蘺恍然,難怪那天過來的時候看見她親自在繡百合花。子蘺道︰「人生聚散總有時。你出閣後便可看看外頭的樣子,是好事兒。」公主亦強著點頭,子蘺憂思多多,又略講了兩句便從長出來。

回去的路上,她心想,「若不是她說起,我幾乎忘了嫁人這回事。她姐姐嫁到翁牛特,她要嫁到科爾沁,想想其余皇家公主,個個俱是嫁到蒙古,我頂著這頂帽子,只怕也難逃此種命運。若真是這樣,我離爹娘哥姐便越來越遠,也許就再也見不著他們了。」她又想到小時候父母如何疼愛她,父親雖嚴厲些,但也是十分開明,母親的慈愛自不必說,一家人都捧為珍寶,等等這些事,再看眼下孤身一人待在這深院高牆中,無人問津,覺得好不淒慘。再想到此生與那位司馬公子再無緣分,又添幾分難受。藍姑見她神色郁郁,以為她是為听說了十一公主的事而難過。

晚間,子蘺翻來覆去睡不著,想起在家時常常到院里觀星,便悄悄起身,自提了盞燈籠出殿門來。當日十四,月色如水,樹影稀疏。院里石凳上落著一層冷霜,將燈籠置在一邊,她坐了下來。抬頭去看天上星斗,卻再不是以前的意味。她想到以往自己在院中觀星時,總有芳音陪伴,有時母親過來看見,便會嗔怪她們,催促她們回去歇息。妙語還沒出閣時,她們姐妹住在一處,觀完星回去時還要仔細不能驚動了姐姐,否則要受她的罵。當時妙語是何等伶牙俐齒,子蘺想,怎地她嫁了以後就變了性情了?又想到連跟自己玩到大的芳音也嫁了人,她心想自己將來也是要嫁的。倘若要嫁到塞外蒙古去,就要在那外面老死再也不能回京,便再也見不著親人。她不禁心想,為何女子長大了非要配給別人,為甚麼不是男子要配給女子?子蘺嘆了口氣,望著對面的蕙香館,有間房子的燈還亮著,那是玲瓏住的地方。白天十一公主的話又在她腦子里打轉,她想她母親和胞姐,說與她最親的人是她們。想到此處,子蘺不禁心里一動,想道,「她不管怎麼說也是我的生母,若沒有她便沒有我來到這世上。她雖曾把我拋下,但想想我素日到蕙香館她待我的情景,也只有親母能那般。現在她病成這樣,只恐是朝不保夕,我若仍是這般冷落無情,只怕以後也要像十一公主那樣空有遺憾。」她不禁身子一側,提起燈籠,起身往蕙香館過去。

玲瓏正在為婉妃的病情憂心不能眠,夜里萬籟俱寂,她听見一陣輕輕的腳步聲,當即警覺起來,將窗口戳了個洞朝外看去。她看見一人提著個燈籠朝這邊過來,見她只有一個人,便也不急著喊人。待那人走近來才猛然發現是子蘺,玲瓏連忙出門去迎。

玲瓏行過禮後興奮道︰「您這麼晚還沒歇著?」子蘺道︰「睡不著,過來瞧瞧。」玲瓏見她穿得單薄,忙請她進去。「您坐著,我給您找件斗篷披上,這麼冷的天兒您穿得太薄,當心受著涼。」子蘺確覺得手腳有些冷了,玲瓏又見她身邊一個侍女也沒跟著,不由得埋怨道︰「那些人也真是,主子睡不著自己倒睡得香,萬一主子出點差錯,看她們怎麼辦。」子蘺笑道︰「不怨她們,我自己不叫的。姑姑,您也沒歇呢?」玲瓏已翻出一件狐裘底銀色斗篷來。玲瓏道︰「這斗篷還是娘娘賞給我的,望您別嫌棄。」子蘺接過披在身上,果然一下暖了許多。子蘺模著那毛茸茸的斗篷道︰「那里嫌棄呢,姑姑疼我才給我穿。」玲瓏听她稱呼自己「姑姑」,言語中又沒有絲毫凌駕之意,心中又愛又感動。隔壁住的就是婉妃,子蘺想問婉妃的情況,卻又不願開口,只得先問︰「姑姑在宮里多少年了?」玲瓏答︰「二十一年了。」子蘺又想問她是哪個旗的人,但一想,她在宮里侍奉婉妃這麼多年,家里肯定生疏了,自己這麼問她未免唐突,倘或惹得她傷心,便是自己無事生非了。因說道︰「一直都是服侍婉娘娘嗎?」玲瓏道︰「婉娘娘入宮前服侍過德娘娘一年,後來便都是跟著婉娘娘了。」子蘺哦了一聲,鬼使神差,竟問道︰「那我是怎麼給抱出宮的,姑姑也是知道的了?」玲瓏啊了一聲,有些不自在,答道︰「這個,奴才不知。」子蘺道︰「姑姑若是都不知道,還有誰知道呢。」弄得個玲瓏不知所措,她早知不能免去這一問,但臨到頭還是不知如何講起。子蘺見她慌張吱唔,心知她必是清楚事情原委,這疑問在她心里存了許久,想問不敢問,今晚難得只有她們兩人,索性就把事情都問清楚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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