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姓賀的想作甚?約他另扎營帳,還懷恨在心啦?」
營帳前的高台上,劉秀才的兒子劉豐憤聲怒語。
按照盧都氏與李家堡子密議,李家堡子一切貨物只能由盧都氏經手,不得與其它部族直接交易。
這些年來雙方都恪守無誤,相安無事。
可盧都氏營帳對面東山口魚貫而來的李家堡子人馬,皆背負著鼓鼓囊囊的物資。
如非試圖借用集市機會易貨,何故如此?
也難怪盧都羅拔,還有充作盧都氏護帳首領的劉豐惱怒。
「稍安毋躁!或許這賀公子另有用意……」劉秀才揚了揚枯瘦的臉安撫二人。
前幾次,這京城來的紈褲賀公子,也是前呼後擁地出場。
劉秀才不覺得這富家子弟有心思于生意,大約是又搞什麼敗家子般的玩樂而已。
出于合作雙方長遠利益考慮,自己曾再三要求他這次賽事必須與盧都氏保持距離。
興許人家誤解了,欲自設營地擺擺闊也未可知。
果然,李家堡子人馬翻過山口後,行至半坡熱泉處既停了下來。
忙亂著從牲口背上取下所馱之物,圍著熱泉布置起來。
「說是故作疏遠,他還搞對壘啦?大哥、父親,俺去看看?」劉豐憋不住勁,躬身請示。
「嗯,去看看。」盧都羅拔將手上銀刀丟到銅盤中,抹了抹嘴就想起身。
「公子,有景望去既可。你是主人,切勿急躁……」劉秀才伸手輕觸,低語勸阻。
「哦,二弟,你去看看,順便告訴姓賀的,我們的規矩……」盧都羅拔揮揮手下令。
駿馬揚蹄,帶起星星點點泥屑。盧都氏營帳前的積雪,早已被成千奴隸清掃干淨。
此時用作了露天集市場地,瑟瑟發抖的奴隸們,黑壓壓地擠坐在道路兩旁,無精打采地等待他們的歸宿。
哪怕是奴隸,也是分等級的,靠近河灘、朝向熱泉一面,盡是些呆坐的,而營帳附近則多有來回走動的。
其區別依據,恐怕就是奴隸們的身體狀況。
劉豐帶領的馬隊風馳電掣般過去,也沒能引起奴隸們注意。
倒是那些手持皮鞭看守奴隸的家兵,躍躍欲試,都巴望著對面山坡的人馬快下來,舉行盛大的比賽。
主人一高興,賞些酒肉吃喝,總比站在臭烘烘的奴隸堆里強。
「公子,盧都氏的人來了。」許格洛提醒正在指揮眾人搭設布幕的李卓遠。
「嘿,咱們不急,他們倒急啦?」李卓遠背著手,不以為意。
相隔不過三四里地,說話間, 長嘶的戰馬已在山腳打轉。
劉豐矯健地立馬張望一番,放開嗓門吆喝︰「賀公子!俺家公子已備盛宴于帳前,何不移步就坐?」
「呵呵!如此熱泉,不好好享用,可是暴殄天物哦!賀某圍一浴池,待賽後享用!」李卓遠帶了三十余騎,策馬下來,拱手解釋。
「賀公子雅興!」劉豐倒拎馬鞭抱拳寒暄,心里卻月復誹︰倘若我大唐人等都如此貪圖安逸,真是非沒落不可矣!
為洗個熱泉浴,居然動用騾馬五六十,隨從近百,既搭設布幕,更設置火灶!
「劉將軍身手不凡,若個上了沙場,必是猛將也!」
李卓遠眼見劉豐身材魁梧,略顯粗獷的面龐更是英氣逼人,由衷地贊道。
「哼,窮鄉僻壤,躍馬謀生慣了,不似賀公子溫柔鄉里悠悠哉。」
劉豐一拔馬頭,不屑地哼哼。他生于斯長于斯,也身著胡服。
但受其父暗中教導,大唐子民的感受,要比常人熾烈得多。
對這「賀公子」的怪誕行徑,大有怒其不爭、恨其不惜的意思。
「敢問劉將軍,盧都公子何以請來嘉賓如此之多?」李卓遠並不介懷,驅馬並行,試探著問。
早在山口,已見盧都氏營帳前後人山人海。
「難得盛事,鄉人自是趨之若鶩。難道賀公子自京城來,還稀罕如此若干人等?」
劉豐打小生活在此偏僻之地,自是從劉秀才等人敘述中得知京城繁華似錦。
加上看不慣李卓遠這般紈褲做派,再次冷諷熱嘲。
不過,盧都羅拔交待的,他可不曾忘了。
瞥了李卓遠幾眼,不帶感情地道︰「賀公子,俺家公子說了,來此二十三家,各出十馬為資,各派十人參賽。限時三柱香,一較輸贏。至于你們,可全參加……」
「哦,貴公子的意思是,他們二百三十人,對我們這麼些人?」
「是的!」
「公子,這……」
緊跟在後頭的曹敬辭慌了,他這個虯髯大漢貌似粗疏,實則心細如發。
听聞二人對話,已是心急如焚,趕緊一夾馬肚追近了喊。
「呵呵,曹兄莫急!盧都公子如此盛情,我們豈能不識趣?」李卓遠轉頭示以眼色。
回頭卻又笑吟吟地對劉豐說︰「劉將軍,賀某就不到營帳上邊去了。請轉告盧都公子,若吾等輸了,這三十五匹馬,還有剩余那一半貨款奉上。若僥幸贏了,也不要各部馬匹,將這些奴隸撥給些許則可。」
「此話當真?」
劉豐目不轉楮地盯著拿馬鞭虛指道旁奴隸的李卓遠,有些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地確認。
他參與密謀,知道劉秀才的意思,就是迫使李家堡子接收這些累贅。
好讓盧都氏盡收各家支驅來易貨的壯奴,沒曾想這姓賀的自己提出來啦!
「呵呵,賀某言而有信,願賭服輸,豈有不當真之理?
「當然啦!要是盧都氏及其余家支再大方些,將以往比賽的那些斗雞、白鵝送與賀某。
「這場賽事就公平、公正了。」
李卓遠篤定一笑,作出一個紈褲浪蕩子應有的垂涎狀。
「好!駕……」
劉豐也不廢話,兩眼盡露鄙夷,雙手略微抱拳致禮,即刻驅馬直奔營帳去。
他心想,原來這姓賀的一門心思在于賭,壓根就沒有去權衡得失利弊。
「公子,一家十人,二十三家就是二百三十人。
「人手兩竿則是四百六十鉤,咱們鉤數猶佔優勢。
「只是……」
曹敬辭有些擔憂。
「無礙!呵呵,懷慎以為如何?」
李卓遠勒馬環視奴隸群,笑問程懷慎。
許格洛的手段,不是吹的。
不說全盤知曉盧都氏謀劃,至少也了解不少情況。
要是提供給原來的李 ,也許沒什麼大用,可現在的公子換成李卓遠啦!
「嗯,定是那劉秀才之策。
「若輸,這三十余馬,還有那一半貨款全沒了,還得替他們養丁口。
「若贏了,我們能帶走此處羸弱人等,壯實者是無緣的。」
程懷慎眯著眼,昂頭望向營帳前邊的高台。
那兒,劉豐已跳下馬背,向眾人轉述李卓遠的意思。
「程兄,何以有此判斷?」
曹敬辭心思縝密,卻對部族情形了解稍淺,有些不得要領。
貌似向程懷慎討教,實則拿眼神沖李卓遠游移,擺明了是「請公子示下」。
可是,李卓遠懶得跟他解釋什麼,甩開馬鐙走向路旁的奴隸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