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堡子所屬草場，位于一座山谷中。
對于動輒幾千上萬家畜的吐蕃各部來說太小了，對于參加練兵的人來說，實在是太大了。
天剛朦朦亮，各個帳篷內正哼呀呀說夢話的，紛紛被踢醒。
揉揉惺忪睡眼，覺得自己是剛睡下啊！咋就天亮了呢？
穿好衣服，背上三十多斤的糧袋，扛上粗糙的木棍，夢游般帳前集合。
等著他們的，是草場晨跑。
路線是從南山腳營地出發，跑三四里到谷口南邊。
上山脊、穿山坡、越山溝，到北邊山坡穿過。
下到谷口北邊到草場，再向谷內跑三四里到北山腳伙房前面。
整個距離差不多三十里地，用時不限——不想吃飯您可以慢慢散步。
「出發！」
許格洛像模像樣地擺起值班隊正架勢，大聲喝令。
五百多人撒開腳丫，呼呼啦啦沖出炭屑鋪成的起跑線。
惟恐自己在這平坦地段被拋在後頭，等上了狹窄的山道，想超越都超不成。
「曹敬辭這個狗頭！做啥都細，咋就弄這木棍粗粗糙糙的！」
李卓遠背著一樣的糧袋，扛著一樣的木棒。
身上還比別人多穿了一件灌沙的褂子，跑起來當然慢。
他沒想甩開沙子褂，卻嫌曹敬辭負責監督削制的木棒粗糙，其實還是有點歪理的。
自打知道自己穿越後，就請人制作了這灌沙褂子穿著，都穿慣了當然沒想扔。
而且每天堅持「五個一百」（一百個俯臥撐、一百個仰臥起坐、一百個上下蹲、一百個引體向上、一百個雙臂屈撐）。
加上李 這常打馬球的不錯身軀，有理由相信自己能跑得不慢。
至少能在五百多人中，保持中上游。
問題疑點，在于這粗糙的木棒。
握著扎得滿是水泡的手生疼，扛著踫得脖頸刺痛。
奔跑間不停轉換攜帶方式，是不是影響速度？
三四里距離，足夠拉開梯隊。
咬緊牙關，墜在第一梯隊末尾，調了調氣息抬腳登上山路。
「公……子。
「嘿，明天，明天再跑，我，我一定……
「唉，拿布裹裹這棍棒……」
曹敬辭居然緊緊跟上，趁著上山無法快跑，只有拼命爬的機會，喘著粗氣說。
「你小子，這是害人害己！」李卓遠頭也不回，自顧自往上沖。
昨天，就是在這兒拉了一下跌倒的這家伙，害得自己以一步之差，繼續吃剩飯剩菜。
而這沒心沒肺的，竟然在大快朵頤之際，沖自己來個得意地笑。
「哇，公子，你，你連氣都，都不喘。
「小生，佩、佩服……」
曹敬辭不死心，繼續恭維。
抬頭卻發現，李卓遠拉開距，邊快速抬腳登山，邊拿擦汗的麻布包裹木棒。
「怎麼說話呢？我可活得好好地，什麼叫不喘氣？
「嘿，還想坑本公子？門都沒有！」
裹了麻布，順手多了，還趁著路寬處超越前邊兩個。
山路彎彎，崎嶇難行。李卓遠跑到北坡的時候，看見谷里已經有人朝伙房方向飛奔。
等他沖下谷口，首先跑到伙房前邊的人，已經拿起一面旗子，只等第二百六十名到達就插旗。
不用看都知道，那是許格洛。
這小子為李家堡子服務這些年，沒少干放牧的活。
山上山下跑了幾千遍都不知道了，這樣的晨跑只是他的日常生活！
「格洛兄弟，高抬貴手啊！
「我已是連續十天吃殘羹剩飯啦……
「該死的草場就不能小點？」
李卓遠心里嗚咽，腳下卻不敢怠慢分毫，拼盡全力往前沖。
他知道許格洛不會因為公子，而等到第261才名插旗。
作為規則制定者，他也不允許出現這樣的事出現，草場也不會變小！
咬緊牙關，加大步幅、頻率，越過一個！
卻立即又被兩個還是三個超過。
再使出吃女乃的勁，甩掉五個、追平一個。
可惜身後腳步聲急促且密集，說明有不少于四五十人緊緊咬著。
「邪了門了哈！
「一點尊卑觀念也沒有，就不能讓本公子吃一餐優勝飯？
「難怪官老爺們總喜強調等級……」
李卓遠抱怨著卻絲毫不敢大意，憋住氣自顧促動雙腿拼命地跨越。
旗子，許格洛手中那該死的旗子，總算沒有在李卓遠越過終點線之前插地。
「噓……」李卓遠興奮地給自己來聲長吁！
「恭喜公子，今日終不用食無肉矣！」
趙廚子穿著油光閃亮的羊皮袍，像個大冬瓜般戳在伙房門前喃喃自語。
到了李家堡子，趙廚子就穿起托賀總管買的文士衫。
以為能得知遇，誰知這李公子居然讓他干老本行。
雖說名義上叫什麼炊事隊正，手底下也確實有五十號選兵沒選上的。
可這些都是啥人？吃飯個頂個，干活沒力氣的主。
看看人家莫言那老頭，啥戰馬保障隊的一百手下，喂馬、遛馬、涮馬不帶歇的，還能瞅空幫著放放哨啥的。
就沖這，他趙廚子狠狠心，愣是沒像在伏羌糧草場給杜貴加料那樣，給李大公子私下遞半片牛肉。
要知道，這些天可是每天宰一頭牛哦！
其實，李卓遠這些天，也不是沒吃到牛肉。
有幾次，他還是奪得首選剩菜最多那一「桌」的資格滴！
照規定，跑在第261到270名這十人，可以在前邊的人吃飽後優先選擇坐席，以此類推。
正席前邊有二十六個黑圈，就是給跑得慢者排名侯食用的。
而許格洛、王侃、張元光、莫語、莫東望、程懷慎、杜貴、挈窠德兒等等包吃大戶，並不像偶爾取得資格者那樣稀罕牛肉。
他們的席位，往往咸菜加牛肉，能剩個大半盆，直接便宜了第二批就餐者中有優先選擇權的。
第二批就餐者除了吃剩菜，還得吃上一餐的剩飯。
飯是管飽的，不多煮誰知道夠不夠不是？所以多少都有剩飯！
熱湯也是管夠，反正牛骨頭成熬湯，再撒進切碎的內髒、豆芽什麼的，多加點水補些食鹽也就有了。
第一批就餐者全部離席後，只有一炷香的休息時間。
所以跑得慢的別指望死豬不怕開水燙，奔跑中的得加快速度趕飯點，已吃著的抓緊吃飽喝足消消食。
否則上午的訓練有你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