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拒馬槍,是二丈余長、胳膊粗的削尖木棒,每五十根按一定間距扎成排。
每排有若干活動的支架,豎起則像一排排昂起炮口的迫擊炮,只不過要長得多,也尖銳許多。
神策軍前營沖來之前,這些成排的拒馬槍倒伏在地,隱藏在草叢中,既不影響牛羊奔走,又不易為進攻方察覺。
待其進入設伏區域,驅趕早已安排好的牛犢子拉動繩索,一排排首尾相餃的拒馬槍陣就樹立起來。
收速不及的沖鋒人馬要是撞上去,基本是串肉串玩兒。
這群癟三孫沒傷沒死一個,確實算是鄭勛治軍有方之功。
「公子,勛等奉命行事而已,何故設此……設此手段對付?公子非我大唐宗室乎?」
鄭勛本想大罵手段卑劣,發覺自己這些人好像更甚些,就拿大唐宗室說辭來搪塞。
就像網絡時代某些人,理屈詞窮了卻偏要挖空心思整些由頭撐一下臉面一樣。
只不過,鄭勛這古人沒有無恥到那種境地而已!
至于他手下那群自以為很牛叉的爺,這會兒已是渾身篩糠。
大熱天、毒辣辣的太陽底下,卻猶如掉進冰窖里頭。
拒馬槍陣後頭,千余弓弩手張弓搭箭。
看樣子只等一聲令下,就將圍住的五百人馬射成刺蝟。
「鄭勛,你還知道本公子是皇族啊?意圖引兵襲殺皇室,爾等該當何罪?
「名為神策軍,不思規復疆土,連自己故地都顧不了也就算了!吾僅笑爾等窩囊廢物!
「難道本公子為你們奪回,還成你們仇敵不成?爾等已屬恩將仇報,不如禽獸!
「爾等罪人、廢物、禽獸,留著何用?」
李卓遠斥罵著,高高抬起右臂,真想猛然一揮,讓這些個狗屁神策軍成為箭下亡魂!
「知軍大人饒命!」
「饒命啊,公子爺……」
「我不是神策軍啊!」
……
被圍的神策軍,徹底沒有之前的氣勢,哭號哀告著,下餃子般紛紛跌落馬背,跪地求饒。
誰都清楚,那手臂猛地劈下的後果就是箭如飛蝗。
「哈哈……公子,這就是你李家禁衛精兵,干卑職人等何事?」鄭勛端坐馬背上,淒惶地哈哈大笑。
五百人,還圍在他身邊戒備著的,居然只剩三十不到!
「鄭勛!休得抵賴!且看仔細,吾所率者為何許人!」李卓遠緩緩放下胳膊。
「郭勇延,忠武軍節級郭登祿之子,為爾等驅逐至此之流民!」從潼關外扶老攜幼過來的郭勇延,實在氣憤不過,起身大喊。
有了帶頭的,千余手持弓弩的「兵」,齊刷刷站起,各報姓名來歷,盡是流民!
「罷!罷!罷!」鄭勛喊著,丟下手中馬槊。
讓千余被驅趕的流民圍住,還沒接戰就跪地絕大多數部下,再僵持,那就真是罪人、廢物,禽獸不如了!
「這就對了嘛!只不過征用一下你們的盔甲兵器,死扛著找死干嘛不是?」李卓遠看著垂頭喪氣的鄭勛,不咸不淡地說著風涼話。
「公子,你,你……」鄭勛如同被蠍子螫了一口,挺有型的方臉扭曲得比那歌星什麼輪還難看。
「找節度使老羅要點東西而已,至于你這哭天搶地糗模樣?虧你還是個領兵之人!」李卓遠不屑地揚揚眉頭,一副老氣橫秋的德行教育道。
上邽城中,羅元杲听聞馬軍前營大獲全勝,凱旋而歸的消息,一把推開懷中的胡姬,整整衣冠,三步並兩步地趕往前堂議事廳。
「貴福,汝果真吾之福將也!哈哈!」一進廳內,立即作出熱情狀,伸出雙手狠拍鄭勛雙肩。
「老羅啊,怎麼沒在上邽城修座球場哪?就你這眼神,不好好練練,擊球將軍還有份?」李卓遠佔據了本屬羅元杲的上座,雙腿架到矮幾上,眼含譏諷地問。
「你,你,你是何人?安敢如此與本大人言語?鄭勛……」羅元杲一時間反應不過來,瞪著雙眼,看了看一臉無辜的鄭勛,再環顧廳內眾人,想得到答案。
「看什麼啊?呵呵,本公子既知軍李 ,想起來了麼?」李卓遠將雙腳從矮幾上挪下,就地跺了跺,才慢騰騰地走近目瞪口呆的羅元杲。
「你就是李、李、李公子?可是到此會見本官麼?何以如此,派人知會一聲,本官自會親自出城迎接。」羅元杲畢竟是攀得上權宦的角兒,察言觀色的本領自是一等一。
他發現聚到廳中的十幾位,均是眼中帶著煞氣,而鄭勛雙手是背捆著的,心知自己著了道兒,身陷險境了,不得不服軟。
「真聰明,本公子一點,你就透!」李卓遠拍了拍他的肩膀,點頭贊許一下,隨後以居高臨下的口吻說,「老羅,你識字吧?來,本公子口述,你執筆,給田中尉密信一封……」
穿著神策軍裝束的曹敬辭,將早已準備好的筆墨紙硯擺到案上。
略帶靦腆的張元光,則拔出把明晃晃的殺豬刀,有意無意地輕削案幾一角。
聰明人,是無需旁人勸解、挑明,什麼「識時務者為俊杰」「好漢不吃眼前虧」之類廢話的。
羅元杲就聰明異常,握筆蘸墨,不僅不待吩咐就寫好寒暄、開場白,且側耳靜候下文。
「宗室李 ,頑劣不羈,近日尤甚,交惡諸部。蓋因丁口,彼欲多得,驅為耕牧,蕃部不與。僕不得已,出兵五百,居中調停,事乃暫息。
「諸部怨言,意有不軌。僕唯有資兵甲若干與 ,供其編練流民以防不測。
「然, 所得千戶城,居于伏羌之北,隴西諸城之南,僕亦鞭長莫及也。
「久恐生變,宜調要員,廣宣王化,制置蕃漢,消弭邊患……」
「公子,這、這……」羅元杲哆嗦著手,汗流浹背。
出自李卓遠之口,卻由他白紙黑字寫出來,等于是栽贓陷害啊!
朝中哪些倒霉鬼要是不知深淺,飛蛾撲火鬧將起來,他羅元杲就是罪魁禍首,能不害怕?
「俺家知軍教你寫,你羅嗦個甚?」張元光拎著殺豬刀,懸在他頭頂上晃蕩。
羅元杲覺得,這廝整一個痛不在身說風涼話的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