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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立十八年,江湖發生了三件驚天動地的大事,引發長達五年的血雨腥風。

其一,永立十八年九月十日,吞雲山莊莊主黎承元愛女黎青蔓與義子何問歸成親,各派恭賀。

其二,同年同日,何問歸列舉黎承元「三宗大罪」,聯合四大門派圍剿,自此,叱 江湖百年的吞雲山莊,滅。

其三,同年十月,西域邪教紫剎海,進攻中原武林,佔據江湖半壁江山,四大門派均遭血洗,中原武林式微。而之後,紫剎海少主晏于游,懷抱黎承元之女、黎青蔓的骨灰,娶其為妻,之後消失江湖,不知去向。

當晏于游為了青蔓大殺四方的時候,她卻睜開雙眼,回到了十二歲的時候。

兩個月前,黎四小姐爬上屋頂,想看看傳說會出現的流星雨,只可惜等了大半個晚上都沒看見,只好失望地離開。起身的時候,卻一陣天旋地轉,骨碌碌從房頂滾了下來,不省人事。

四小姐昏迷了整整一個月,黎夫人哭得天昏地暗,黎老爺也愁得多了幾根白發。不知道把大小神仙求了多少遍以後,四小姐終于醒來了,可是卻……胡言亂語,狀似瘋癲,嘴里嚷嚷著什麼「你們沒死……你們還在……」,尤其是對來看望她的何公子,居然拔劍要殺他!要知道以前他們感情挺不錯的呀!

老夫人阮氏認為四小姐是著了魔了,要把她送到龍岩寺去,免得禍害眾人。黎老爺哪舍得愛女吃苦?當下請了龍岩寺高僧來山莊為青蔓做法。

一個月的時間,四小姐慢慢恢復了正常,又變回了那個愛說愛笑愛撒嬌的小姐,于是大家都相信,四小姐前些日子是被邪物魘住了。

「小姐,」蘭屏將蘭簾做好的鮮熱糕點放在青蔓面前,看見青蔓又在繡著荷包,不由說道︰「小姐,您歇歇吧,身體才剛好,別熬壞了眼楮,反正離二少爺生辰還有幾日呢。」

青蔓咬斷一截絲線,抬頭看了她一眼,又低頭繡荷包,「你懂什麼,這荷包雖然小,要做的精致可不容易,哥哥過生辰,我當然要盡心盡力地準備禮物。」

她願意用生命去珍惜保護的親人,為他們繡個荷包又有什麼?今生今世,她定不會讓奸人得逞,悲劇再現!

「咦?」蘭屏低頭看了一眼青蔓手中的荷包,疑惑說道,「小姐的技藝怎麼忽然進步了這麼多?」

糟糕!怎麼忘了這一茬?

她現在是十二歲啊,前世這個年紀才只會勉強繡點花草。

「嗯……這個月我可是發了狠力地苦練呢,當然有長進呢。」她鎮定自若地說道。

蘭屏信了,小姐一向聰穎,這點事難不倒她。

繡了一會兒,有些累了,青蔓就吃了幾塊糕點,喝了盞茶,閉目休息了一會兒,似乎想到了什麼,就起身要去染墨廳。

「蘭屏,給我更衣,」青蔓說道,然後轉向蘭簾,「蘭簾你去將書房收拾一下,我待會兒過去。」

青蔓的盈盈一水共有四棟樓,主屋休息,浣虹樓存放衣物首飾,巧意閣存放青蔓小時候的各樣玩具,染墨廳則是書房。

「小姐,」蘭簾向來心直口快,「您又要去看書了?」她嘟著嘴,有些埋怨,「您身體沒好,剛剛又累到了,就別去了吧。」

青蔓還未說話,蘭屏就敲了她一下,「就你話多,難不成教小姐不出房門?」她一邊幫青蔓穿衣,一邊說,「還不快去把那里的爐子燒起來,把熱茶糕點備好?」

蘭簾听了,這才趕緊去了。

這兩個小丫頭,蘭屏話不多,但穩重細心,蘭簾嘴巴快,但也機靈,而且還會做很多好吃的,當初選丫頭的時候,柳含音可是特意留在身邊教導了三個月,才敢讓她們來伺候。

而前世,這兩人也是拼死擋在了自己面前。

「這丫頭,也只有你能制她。」青蔓笑道。

蘭屏也笑起來,「那是小姐你太縱她了。」

盈盈一水,顧名思義,是有一條小河迂回穿過,青蔓喜愛紫藤,便在河兩邊種滿了紫藤,待春天一到,大片的紫藤花就遮在河面上空,微微蕩漾,花香撲鼻。而其他地方,也被莊里的花匠種滿了花花草草,每個季節都有鮮花開放,美不勝收。

看著這熟悉的院子,青蔓心里的那絲陰霾也消散了,她情不自禁地歡呼一聲,蹦蹦跳跳地往染墨廳而去,兩個丫鬟嚇了一跳,連忙呼喊,怕她摔到。

到了染墨廳,青蔓就把兩個丫鬟支開了,然後自己磨了墨,執筆坐在案前。

那桌案足足有她那張床大,擺滿了宣紙、素箋、彩箋和筆墨。

青蔓面前擺著一張彩箋,淺黃的底色,印著墨菊的淺影,分外好看。

這一套彩箋,按春夏秋冬分為四種,春為綠色,夏為粉色,秋為黃色,冬為白色,分別印了當季盛開的各類繁花。這種彩箋制作工序復雜,很少有人用得起,而青蔓卻直接拿她當宣紙來用。

她打算把上輩子發生的大事記下來,理一下頭緒,好讓自己知道該如何行事。這也是她的一個習慣了,每當遇到難解的事情時,她就會把它記下來,在把自己的一些想法寫下,仔細推敲,過後再焚毀掉。

上一世,最重要、最悲痛的事情,莫過于最後的家破人亡,可這件事,她連前因都還沒有弄清楚,又如何下手?況且……這必須徐徐圖之,急不得。

她深吸一口氣,緩解下心情,神思漸漸明朗起來。

第一個人,何問歸。

他是江南何家遺子,其父與黎承元是摯友,十二年前何家被人滅門,何家忠僕啞叔帶著他逃出,後來被黎承元找到,收為義子。♀

上一世里,黎承元對之極力栽培,卻沒想到換得那樣一個結果。

當初他以「三大宗罪」為由,聯合四大門派圍攻山莊,第一宗罪︰通敵賣國,不仁不義。第二宗罪︰家教失嚴,婬穢不倫。第三宗罪︰行商齷齪,錢財不義。

這第二宗罪,她知道緣由,可第一宗和第三宗呢?

想到婚禮上,何問歸曾說「昔日仇怨,今日終報」,難道是這其中有什麼隱因?青蔓在上面畫了個圈,想著日後要仔細查查當年的事,才好著手。

接下來,就是老夫人阮氏。

阮氏是老莊主黎惠恩的繼室,他的原配在黎承元五歲時去世,後來娶了阮氏。

阮氏是一名獵戶之女,性子狹隘,其父為救黎惠恩而死,黎惠恩便娶了她。

黎惠恩知她性子,所以不大敢把兩個孩子交給她撫養,只能自己帶在身邊。至于內宅事物,則派了得力管事和嬤嬤看著,出不了大亂。

後來阮氏生了一子,排行三,取名承德,只可惜身體極弱,有心悸的毛病,最終還是在十八歲時去了,留下一個剛滿月的女兒,也就是七小姐黎青玉,以及遺孀蘇氏。

阮氏一直認為是青蔓克死了親兒子,因為自從青蔓出生,黎承德原本有些好轉的病情忽然急轉而下,所以她對青蔓一直極盡刁難,連帶著對柳氏也看不順眼,而七小姐從小就養在她身邊,自然也對青蔓沒有好臉色。

如果只是這些的話,青蔓重活一世,自然不會與她過多計較。

可在上一世里,她居然往山莊的水源里下了藥,導致所有人毫無還手之力,最終慘死!

這一點,無論如何都不可原諒!

而這幾日,阮氏帶著蘇氏、青玉去了龍岩寺為死去的兒子念經,說是要住上兩月。

青蔓眉頭一皺,在她名字上重重劃了一筆,然後深吸一口氣,搖搖頭,似乎想要從那段回憶中掙月兌開來,良久,才重新提筆。

第三個人……青蔓猶豫了一下,才在紙上寫下兩個字——蘇氏。

沒錯,是黎承德的遺孀,蘇氏。

蘇氏是阮氏的佷女,上一世里,並未犯什麼打錯,只是……她卻有一些鮮為人知的心思,而這樣的心思,卻被何問歸清清楚楚地寫在了「第二宗罪」上,借以污蔑父親。

當然,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只是青蔓也不清楚,她為何如此在意這件事?

這件事就是……蘇氏思慕自己的大伯子,吞雲山莊莊主,黎承元。

許是多年寡居,寂寞苦楚,有無人可寄思念,而黎承元高大偉岸,又對妻子溫柔體貼,蘇氏便把這份綺思寄在了黎承元身上,雖然極為隱秘,卻也不是無跡可尋。

例如她會經常給大房一家子做些繡品,然後「順帶」給黎承元做一點東西,有時是一條腰帶,有時是一雙鞋……雖然黎承元從未穿過。

柳氏是何等聰慧之人,定也瞧出了她的心思,之後就提出讓她再嫁的主意,只是阮氏死活不肯,定要她為自己的兒子守著,這事只好不了了之了,而後蘇氏也沒做什麼了。

說來她也是可憐人,年紀輕輕地死了丈夫,女兒又沒養在膝下,日子雖然衣食無缺,卻也淒清苦楚。

青蔓凝眉想了想,人生百年,各有各的苦楚,這一世里若能讓她再嫁,自然是兩全其美,若不能……看她得打起精神對付老夫人才行。

她蘸了墨,繼續寫。

接下來,就是黎安。

第二宗罪里的「家教失嚴」就是她惹出來的禍!

在阮氏六十大壽上,許家老爺、夫人幾乎同時當眾哭訴,說大小姐黎安看上了他家兒子,威逼利誘要嫁給他,可人家有婚約在身,不同意,她就逼人家私奔!

後來果真在那個被晏于游戲稱「美人洞」的山洞里,找到了抱在一起的兩人。這可是讓吞雲山莊聲譽大損!

可後來卻查出,根本是許家受了別人指使威脅,全家一起給黎安和吞雲山莊下的套!至于是何人指使,則一直沒查出來,後來黎承元要對付許家,卻被何問歸阻攔,更是在他的勸說下將黎安嫁到了了許家!

如今看來,這罪魁禍首肯定是他!

青蔓輕哼了一聲,「何問歸,無論如何,我都不會讓你得逞!」

平復了下心情,青蔓繼續寫著,可寫著寫著,卻忽然發現一件有趣的事,由于幾個兄弟姐妹年齡相差小,所以親事幾乎都擠在了這幾年,一個接一個地定親、成親。

「哎……」她嘆一口氣,「怎麼個個都趕在一起了……」她一遍遍安慰著自己,想讓自己靜下心來。

前世嫁給何問歸,倒不是自己有多麼愛他,一來是因為當時的自己覺得他確實是個很好的夫婿人選,且一起長大,不會虧待她。二來麼,爹娘也滿意他。哪想得到……

這一世里,只要自己不願意,爹娘無論如何都不會強迫她的,而她今生的夫婿……她想嫁給晏于游,那個她前世猶豫徘徊而錯過的人。

想到此,心里又是甜蜜,又是酸澀,「小魚……」

蘭屏、蘭簾在外面听到她的說話聲,便推門走了進來,「小姐,您怎麼了,不舒服嗎?」

青蔓回過神,將彩箋藏起來,「我沒事,」她活動下有些僵硬的身子,「走吧,去母親那。」

青蔓三人往萃芳苑走去,卻在半路遇到了散心的五小姐黎青露,便相攜著去她的凝露閣說話了。

黎青露是二叔黎承賢的嫡女,說來也巧,黎承元和黎承賢兩兄弟,至今都一樣只有一個嫡子、一個嫡女和一個庶女,而黎青露又和青蔓同年,只是小了三月,所以兩人自幼關系很好。

到了凝露閣,讓丫鬟上了茶點後,青露就把她們遣開了。

「四姐姐,你這次可嚇死我了。」青露拉著青蔓的手,眼中淚光盈盈,「明明好好的,怎麼會……」

青蔓拿了帕子給她擦眼淚,「好了,我知道你關心我,我不是好好的嗎?別哭了,啊?」

青露生性爽利,也不是那種愛哭哭啼啼的人,如今青蔓好好的,她應該高興才是,「姐姐好了,以後就有人陪我了。」

青蔓噗嗤一笑,戳戳她的腦袋,「盡想著玩呢。」

青露眉毛一挑,小臉上滿是得色,「那當然,我們又不用整日忙那些琴棋書畫、針鑿繡活,自然得好好玩樂,莫負了時光才是。」

她的性子還像前世一般,活潑爽朗,青蔓不禁一笑,又听出她似乎意有所指,便問︰「怎麼了?」

青露剝了一碟瓜子,放到青蔓面前,自己又抓了一把,才朝窗外努努嘴,說道︰「還不是那邊那位,整天把自己關在屋里,早上練琴棋書畫,下午又做繡活,我說一說她,擔心把身子熬壞了,結果好心當成驢肝肺。」

青蔓往窗外看去,不遠處就是六小姐黎念的院子,青蔓眉眼含笑地睇了她一眼,說道︰「我才不信你有那麼好心,專程去提醒她呢。」

青露這人,對看不上眼的人那是理都懶得理呢。

青露妙目一轉,抱住青蔓手臂,「姐姐這麼說好傷妹妹的心呢,人家身為嫡女,自然得關心一下庶妹啦,書上不是說……」

「得了吧你,」青蔓使勁抽出胳膊,想了想說,「一定是人家彈琴吵了你這尊大佛睡覺,對吧?」

青露絲毫沒有被拆穿的窘迫,模模鼻頭說道︰「知我者,四姐也。」

青蔓悠哉地吃完了瓜子,才拍拍手說道︰「之後你一定又用這個理由去和二叔說了一遍,順帶不著痕跡地損了她一把,然後二叔還夸你懂事,說她胡鬧,最後不許她在清晨和夜晚彈琴了,是嗎?」

青露低頭,捏著衣袖,不好意思地說︰「哪有?那是父親愛惜我,我這麼善良,怎會有那樣彎彎曲曲的心思?」她抬頭,睜著大眼楮,眨呀眨,一臉無辜。

「扮豬吃老虎。」青蔓輕叱一句,「你不擔心她以後找你麻煩?」

青露收了那無辜表情,正色道︰「麻煩什麼時候少過,怕什麼?」

青蔓一想,也對。黎安和黎念都不是安分的人,怎會不添堵?

「姐姐,」青露好看地眉毛皺在了一起,猶豫了一下,才開口,「你家那位,你也得防著點。」

青蔓知道,她說的是黎安。

「黎念還好,她知道自己的地位,知道她的一切都得靠著母親,所以不敢得罪我,可大姐姐……卻是個拎不清的。」

何止是拎不清?青蔓想。

「姐姐?」青露搖搖她。

青蔓回神,「我沒事,」然後又補充,「我會注意她的。」

青露也不再說什麼,兩姐妹又聊了其他的趣事,一直到夕陽西下,柳氏派人來喊了,才罷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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