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她早戒了煙,劣質的煙絲味隨著熱風沒入她鼻腔,沈居沅不由自主的後退幾步,清咳幾聲,咳完後,輕輕的說了聲「謝謝。」說完後,端端正正的朝老板鞠了個躬。
直到出門時,沈居沅低下頭嗅了嗅自己,有一股地下室的陰冷潮濕味,相較那位老板,似乎也好不到哪里。
如今再回頭看,在那幾個月里,幾乎是她人生中最忙碌的時刻,她也幾乎將這輩子的盤子都洗完。
工資日結,按照每小時8美元的最低工資標準,于她而言已經是前所未有的滿足。
她年輕兼做事又麻利,因此小費總要額外的多些,除此之外,她還要規避總是想趁她配菜時想要模她腿揩油的老板,以及看她總是一臉防備,牢騷滿月復的老板娘,可她沒法瀟灑的甩手辭職,她連馬斯洛的第一層需求——溫飽都不能達到,對于這些,總還不能計較太多。
9月份時,社區大學已經開學,她也兢兢業業的涮了一個月碗。
直到那麼一天,沈居沅熟練的將盤子一個個摞好分類放置在頂廚時,圍裙的口袋開始震動起來,距離手機上次的震動聲已經久到可以追溯為房東催房租的時,她手中一滯,小心翼翼的看了眼正在門外招呼客人的老板娘,輕步跑到走廊上。
手機屏幕上那11個熟悉的數字在她眼前只打轉,她怔了怔,才下決心按了接听鍵。
沈居沅耳朵貼著電話,彼此都靜默著,隔著大洋彼岸,她在等待著那端人先開口。
有那麼幾秒,或者那麼一瞬,那端似是長長的嘆了口氣,才開口問她︰「沅沅,你最近還好嗎?」
距離上次他打電話給她是什麼時候?如果沒記錯的話,好像已經是半年前了。聲調依舊熟悉,音色卻愈發的蒼老了,還有種反常的關切。
沈居沅吸了吸鼻子,將食指遞到唇邊,輕輕咬了咬,看著慢慢沁出的一圈牙印,點點頭,低聲說︰「我挺好的。你最近怎麼樣?」
那端輕聲笑了笑,應答聲敷衍,還多少隱透著幾分尷尬︰「我挺好的,最近公司資金周轉出了點問題,欠你的這幾個月生活費,爸爸下次連本帶利補上。」
她輕咬著指,眼眶有些酸澀,其實從她一個月前沒有收到收獲費時,就隱隱猜到,或許沈氏出了問題,若果真如此,他得有多難熬。
沈居沅用力點了點頭,勉強笑笑︰「嗯,你也多注意身體。」
手頭上還有菜單未整理,走廊上人來人往,隱隱已經听到老板娘喚她的聲音,她不敢怠慢,急急問了句︰「爸,還有什麼事嗎?」
似是一語點醒夢中人,那端清咳了一聲︰「對了,你墨伯伯家的兒子,毅揚,這周會到底特律來出差,你有空就和他見個面?算是聯絡聯絡感情,怎樣?」
電話那端聲音輕飄飄的,這句話到後半句時,幾乎是征求她意見般,用著商榷和懇求的語氣。
她嗅到了父親話語里的意思,實則是變相的要求她去相親。
沈居沅無聲的嘆口氣,原來時至今日,他依舊喜歡迫她做不喜歡的事情,就像小時候讓她彈鋼琴、學畫畫一般,他們間的對話從來就這樣,言不由衷。
由不得她找理由駁斥,走廊外老板娘大聲用著潮州話喚她︰「居沅,沈居沅,你還不快過來給客人拿單?」
可電話這端依舊再等著她回應.
沈居沅揉了揉眉心,敷衍點頭︰「我知道了,爸,我先去工作了。有空再聊。」
她伸手,撫了撫額前的亂發,拿著菜單匆匆跑到門外去,擦身時,老板娘按照慣例照例數落她幾句,又順帶輕聲說了句潮州話︰「雅仔。」面色竟有些發紅。
沈居沅听懂了,是說有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