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乾三年,一月。
鵝毛大雪飄然至,顧流芳又一次站在雪地,思緒交錯。
如今天下大勢已經穩定,四海臣服,天乾終于做到令天下一統的局面。
但他變了,變得自己都感覺到陌生,他再也不是那個只會在危難之際問自己怎麼辦怎麼辦的納蘭廷玉,他果敢,甚至有著比自己還強的謀略,處事冷靜,從容不迫,現在的他真的是一個好皇帝,一個心懷天下,英明神武,為國為民的好皇帝!
但是如北冥太後所說,他不再是一個好丈夫,他甚至違背自己的諾言,什麼六宮無妃,什麼一世寵愛,現在看來都只不過是玩笑。
三年之前,自己懷孕之時他雖然與自己關系僵硬,但也沒有什麼,當自己分娩之後,一切都變得不同,雖然嫡長子被封為皇太子,權掌東宮,但是他卻開始納妃,以充後宮,當即娶慕容復之女慕容婉兒,蘇遠之女蘇雲思,晉升楚凝香,三人合封三夫人,又納林青雲之女林天音,林赫之女林錦福……
後宮一時熱鬧起來,而他,也從來再沒翻過自己牌子,後宮漸漸傳聞,流芳皇後與皇上不和,而事實上卻也不盡如傳聞。
只不過兩人都不再彼此理對方,她不問,納蘭廷玉也沒有說,輾轉過去三年,一切都變得不同,跟當初北漢差異甚大。
他,再也不是北漢皇。
她,也再不是顧流芳。
一個是東陵霽雲,一個是納蘭廷玉,他們之間,再無交集。
惟一令顧流芳欣慰的,就是皇太子,今年兩歲,受盡姑姑與女乃女乃的寵愛,取名納蘭憶,生的面容清秀,一如他父。
這三年來,柳奚笙與芷若長公主夫妻關系和睦,容太妃跟北冥太後的爭斗仍在繼續,卻也是減少很多,北冥太後一心帶著小太子,楚凝香倒是安靜,雖說斷斷續續來找過幾次麻煩,卻也不成大氣候。朝堂之中,當年的劉芒太尉與張寶成,幾位熟識的臣子都漸漸衰退下來,領兵征戰的幾位將軍,也是死的死老的老……
輾轉三年,一切都變得不同,現在後宮鶯鶯燕燕如雲,朝堂上放眼望去也都是一片新人,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語淚先流。
更沒人會知道,北漢皇宮曾經有過一名御前近身侍女,她叫顧流芳——
顧流芳為此每每傷感,幾年下來,話也漸漸少去很多,又恢復跟初到古代之時一般,人情冷暖,世事無常,她看得淡了。
「娘娘,雪天里冷,不如回宮吧?」
現在伺候她的是兩個宮女,一個名柳兒,一個名縴兒。
哦,忘記講講那個趙如雪,她現在也是號人物,納蘭廷玉不但招幸她,更對她寵愛倍加,簡直就像是在故意地羞辱她。
顧流芳忍了,她該想到自己當初害死她的姐姐,還有娘親,讓她們在後宮受盡屈辱而死,她怎麼可能會不怨恨自己呢?
顧流芳淡淡地道,「走吧,回宮——」
「哎呀,那不是皇後娘娘嗎?」兩個女子姍姍而至,行過一禮,仿佛恭敬得很。
顧流芳認得,她們穿紅衣服的是薛婕妤,穿花衣服的是茹婕妤,她們並不受寵,但是她們老爹的背景卻令她們格外囂張。
顧流芳理也不理她們,徑自走開,兩人討個沒趣,只能暗罵幾聲不得好死,然後一扭蠻腰,憤憤地也朝別處離去。
「娘娘為什麼不教訓教訓她們呢,你是後宮之主,什麼時候輪得到她們在你面前囂張?」柳兒柳眉一皺,不滿道。
「那是我們娘娘不想與她們計較,兩個跳梁小丑。」
顧流芳搖頭,淡淡地道,「你們兩個年輕,太過爭強好勝,是非只為多開口,凡事皆因強出頭,她們至少還有薛、雲兩位父親大人為她們撐腰,但我現在這個皇後之位如同是虛設,我是什麼,還不就是她們在納蘭廷玉枕邊的一句話?」
「娘娘不要妄自菲薄,若不是娘娘這幾年根本不肯理皇上,每每皇上前來都被你擋在門外,非逼著他說什麼解釋,怎會如此?」
縴兒有些不悅,她們的皇後娘娘就是太冷淡,不然甘露殿,曾幾何時會是這般景象?
顧流芳搖搖頭,如不解釋,進去又有何意呢,「不要說太多,小心禍從口出,不是說凌大人和袁統領在甘露殿找我麼?」
「是的!」縴兒嘆息,她們的娘娘在宮里也就只剩那麼兩個朋友。
卻說兩年之前,臨盆之夜。
甘露殿一片嘈雜緊張氣氛,眾人端水的端水,拿毛巾的拿毛巾,端盆子的端盆子,請御醫的請御醫,簡直是亂作一團。
但卻也真是忙碌並快樂著,皇後娘娘懷孕十月終要分娩,天乾後繼有人,特別是北冥太後,她雖然跟顧流芳仍是不大和睦,顧流芳的脾氣,每每要把她氣得咬牙切齒地幾次憤憤離去,但她對孩子的關心,卻確實是顧流芳無法否認的。
納蘭廷玉坐在床前,握緊她的手,好看的劍眉微微皺緊,「流芳,你忍一忍,已經有人去叫連嬤嬤來,你忍忍。」
「為什麼,北漢皇為什麼要騙顧流芳?告訴我,告訴我……」顧流芳疼得眉頭擰成一線,她想要解釋,她想要一個解釋。
「朕終有一天,會還給你一個解釋的。」納蘭廷玉眉宇深鎖,握住她柔荑的手微微用力,表示自己的堅定,與承諾。
「我不認識你,真的不認識——」
顧流芳苦笑著,撕心裂肺地一聲慘叫,柔荑緊緊抓住他的手,嵌入三分。
連嬤嬤趕過來,開始幫助顧流芳分娩,那個曾經冷厲教著自己宮廷規矩的連嬤嬤,此時也有幾分慌亂之色,更多的是緊張。
皇上警告過她,要胎兒跟母親都平安!
如果真的沒法,孩子可以不要,他只要皇後娘娘活著。
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為顧流芳懷孕這段時間心情一直都郁悶,胎兒幾次受到影響,能夠撐到現在,已經是很不容易的奇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