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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空,窗外寂靜一片,銀白的月光照在大刀上,刀柄與刀刃餃接處,那如同太陽般的圖形格外清晰。

——我大都就如這朝陽般,永久不滅。

那人低沉雀躍的聲音回蕩在整個房間內,停留在耳邊久久纏繞。

那時的他們都是雀躍期待的,那時的他們又怎會想到才短短數年的時間,一切都變了模樣。

一代明君變暴君,一代皇後通敵叛國自盡于冷宮,一代大將戰敗自刎于風江……

變了,一切都變了。

感覺身前的牙骨刺骨的冰涼,掏出緊握在手中。

刺目的朝陽下,那人眉眼帶笑,握著牙骨的手滿是鮮血︰「既然這虎牙和你有緣,那就送你了。」

軍營之中,他憤怒挑開布幔拉著她就走︰「收了我的東西就是我的人,還敢跟其他男人眉來眼去。」

班師歸朝當日,他眯了雙好看的眼不懷好意的打量著她︰「就你那洗衣板一樣的身骨,估計也沒人要了,我勉強點娶你算了。」

新婚之夜,那人斜倚龍榻,把玩手中牙骨,輕佻的勾起她羞紅的面容︰「這可是朕與皇後的定情物了。」

頃刻間,男人那雙帶笑的眸子被冰冷取代,昔日的溫情換做他人,留給她的只剩下殘忍的毀滅。

——鳳素顏,你還有何話可說。

——皇上要如何處置姐姐?

——打入天牢擇日問斬。

女子嬌嬈婉轉的話語,男人冷漠無情的回應。

——姐姐,莫要怪妹妹我狠,怪就怪你我愛上了同一個人,黃泉路上莫回頭,孟婆湯一飲便什麼痛苦都沒了。

——朕勸你還是早些招了吧,這樣對你有好處,反之……

——皇後,莫要怪小的手狠,是皇上心狠。

早已分不清是誰比誰更狠了。

那人來來回回只是那麼一句話——你可知錯。

曾經她也是人人稱羨的,集三千寵愛于一身,獨享帝王之愛。

那個男人為了她排除眾議只娶一後。

人人都說她好命,她也一直這麼認為。

或許和自己的身世有關吧,她要的很簡單,只是一個今生相伴的人,不管他是什麼身份,只要在她哭的時候會安慰她,笑的時候會陪她笑,冷的時候會解開他的衣服把她緊緊包圍,這樣她就夠了,她沒什麼可求了…。

曾經,她一直以為他就是那麼一個人。

終究卻是錯了。

是背叛還是不信任?

為了他,她在京城一呆便是三年,唯一的一次離開換來的便是死亡。

想起那最後一戰,不免想到另外兩人。

一個一生的至交,一個並肩而戰的戰友。

另一個……

想起那死去的人,握著牙骨的手松開。

他一身為國為名,他剛正不阿,最終為的又是什麼?

自刎麼?

突然覺得好累,好累,任憑身子朝下仰倒在榻上,瞪大的雙眼看向屋頂的方向,那里漆黑一片。

「……」

突然,一道悠揚的樂聲傳來,輕輕婉轉,很慢的節奏,那聲不像蕭那般低沉,不似笛那邊輕揚,更不是琴那般低沉,聲音悠長婉轉也清脆,分不清是什麼樂器,曲調中卻透著股子哀傷和疏離。

悠揚樂聲流轉,輕輕淺淺。

扶風皺緊了眉,猛的站起大步朝窗台走去,啪的關了窗子,心中一片惱怒。

是誰這大半夜的如此悠閑?

那曲調就如同她此時的心境,听的越多心中越煩躁。

正愣神見,屋外傳來敲門聲,接著是一道溫潤的聲音。

「扶風?」

猛的回神,遲疑了下,還是開了門,屋外,一身白衣的男人就站在那里,散落的發隨風飄動,繩索尾端流蘇若隱若現,白衫內的黑衣融入這夜色中,眉目含笑的看著她。

「見你屋中燈火未息,料是還未歇息。」

夜色中,這人一身白衣很是顯眼,飄忽的宛若謫仙。

那輕若飄然的一笑,如同那溫潤如玉的美玉,潔淨不佔一絲風塵,與前一刻那目光含厲的男人反若不是一個。

細听,竟連那擾人的樂聲也不見了。

錯過身把來人讓進屋內,看著他細細打量屋子一圈後坐下,拍了拍身側座椅溫聲開口︰「坐啊。」

「……」她遲疑的看著他,他卻沖她一笑。

走上前坐下,拉開一些距離。

不知道為何,她不太敢面對這個男人,或許跟他眼中那份寵溺有關吧。

畢竟那並不屬于她。

他細細端詳著她,不漏看一絲,在看向她脖子上的傷後眼緊了緊,末了伸出手輕撫她的頭︰「今日可有想起些什麼來?」

她低垂了眼,視線有些閃躲︰「沒。」

什麼都不記得是她對眼前男人的說法。

一言初時一臉沉痛,末了輕嘆一口氣,像現在一樣模著她的頭用著悠遠的聲音說道︰「也好,這樣也好。」

然後便像現在一樣,每天一遍這相同的話,到也不逼迫她。

只是今天在她說這話的時候,他神色復雜的盯著她,眼露沉思,良久後到出兩字︰「……是麼……」然後又是長長的沉默。

直到注意到她手上干枯的血後臉色大變︰「這是怎麼回事?」猛的拉過她的手,掀開衣袖,一道刀傷赫然顯現。

刀痕並不深,只是長了些比較嚇人而已。

「哦。」抽回手,看著手臂仍在冒血的刀傷,扶風漫不經心的說道︰「不礙事,割破點皮而已。」

大概是混亂的時候被那大漢手中刀傷到了吧。

伸手嘶的一聲扯下一塊布條纏繞在手臂上,迅速打結。

這種傷在以前早習慣了。

「……」一言神色復雜的看著扶風熟練的動作,伸出的手僵持在半空。

「好了。」放下手臂,正對上一言復雜的神色,一時怔愣。

這一天,一言總用這種眼神看著她,似有什麼話要說,又好像在想些什麼。

「知道嗎。」一言看著那溢血的手臂緩緩開口︰「以前的你最怕看見血了,每次看見血都會暈倒。」

「……」咯 一聲,扶風的心狠狠一跳。

一言輕嘆一身,拉過她的手解下剛剛纏好的布條,伸手進衣袖,拿出一個精致的小瓶子,打開時,一股清香傳來︰「這是青藍配置的止血消炎的藥,姑娘家受了傷,不管大傷小傷,一定要小心處理。」

「……」一言靜默的看著眼前人小心翼翼的灑上藥,再輕柔的纏上布,每一個動作都是那麼小心,細致。

從小到大,大大小小的傷無數,都是草草了事,年少時沒那個條件,後來在軍中,誰的身子都不比誰的嬌貴,未免那人擔心,每次受傷她都是偷偷自己處理的。

第一次,有這麼一個人如此重視連自己都不重視的事物。

「好了。」放下手,卻發現扶風正在發呆,一聲輕嘆寵溺的搖搖頭︰「你啊……」

「恩。」迅速抽回手,扶風扭過頭去,懊惱剛剛的放松。

一眼眯了眼看著她,末了緩緩站起身來,走至她身前低下頭,視線相對︰「是因為失意的關系麼,我總覺得你變了,變的勇敢了,變的什麼都不怕了,變的……陌生了。」

「我從來不知道你還曉得‘五虎山’的位置,曉得那些人已經不再了,曉得很多我所不知道的事情……就連這一次的事情,你算準了那些人今天來,讓他們在地上埋上機關,挖了洞,假裝逃跑,熄燈埋伏,這一切那些百姓看不出什麼來,其實細看,每一樣都像是算好了一樣。」

別人看不出來,他卻看出來了。

「……」扶風仰頭看他,等著他接下來的話。

為了不引起他的懷疑,她已經做的很小心了,那天無意得知有人冒充‘五虎山’的土匪後就心存疑惑,一言來看她的時候佯裝無意的提到一點,沒想到一言速度那麼快,立刻找來柳莊主和鎮上一些有威望的人。

然後就有了這一出。

她瞞著一言找了柳青藍和柳莊主,趁著動亂時與沈臨風一起去‘五虎山’查個究竟。

一言說︰「當真變了很多。」

錯過視線,扶風扭過頭去︰「是麼?」

因為根本就不是一個人了。

真正的‘扶風’早已不再了。

他的視線依舊定在她的身上,末了執起他的手輕聲開口,末了露齒一笑,一掃臉上沉重︰「我的扶風變聰明了呢。」

俊逸的臉上滿是興奮和開懷︰「不管你變成什麼模樣,你始終是我的‘扶風’,永遠都是。」

「……」看著眼前人瞬間改變的神色,扶風微訝。

一言壓低了聲音,看著她的眼一臉認真開口︰「你沒了家人還有我,我永遠都是你的家人,可好?」認真的表情,壓低的聲音透著沙啞︰「你永遠當我無憂無慮的扶風就行,可好?」

看著男人溫潤的眸子,扶風突然覺得鼻尖有些酸澀,低頭,看著握著自己雙手的手,那手修長,細膩,明明是個男人的手,卻這般好看,更是溫暖。

只覺得得那溫暖由著雙手慢慢蔓延開來,整個冰冷的身子都變得溫暖了。

前一世的她沒有了親人,這一世才醒就得知自己的親人都去世了,慶幸之余是濃濃的失落。

是不是注定了她不配擁有一個家?

注定了沒有家人?

現在,看著眼前的人,听著他低沉溫和的話語,那股失落和空洞似被填滿了一般。

突然就好想放下所有沉重。

「……好。」

既然上天都注定了,那麼這一次,她就當‘扶風’了,當這個男人的‘扶風’,輕輕松松的做一個簡簡單單的‘扶風’,前一世她活的累了,這一世就輕松一點吧。

「沒了記憶也好,那些不開心的都忘了吧,我會讓你開開心心的過著每一天,你只要把一切交給我便好,這一次我一定會好好的保護你,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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