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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90章 等酒香醇

車馬步入玄武門,已抵大明宮境地,便是高陽公主最為熟悉的大唐後宮。

「慕白,我的心突然跳好快,我緊張……你握住我的手好不好?」高陽公主將她白晰又稚女敕的小手,從馬車車窗里伸出來。

秦慕白微然一笑,伸過大手將她的手捂在掌心,說道︰「回家呢,你怕什麼?」

「不是怕,我只是,只是……」高陽公主囁嚅著,臉有紅,「想起之前的事情,覺得很愧疚,感覺自己真的很不孝,很對不起父皇與母後。現在再要去主動面對他們,心里怪怪的。」

「別擔心。天下間最寬容的,莫過于父母。」秦慕白微笑道,「只要你平安無恙,他們就滿足了。現在你還這麼懂事的回來陪他們,他們高興還來不及呢!」

「真的嗎?」

「當然!」

高陽公主這才婉爾一笑輕吁了一口氣,笑嘻嘻的道︰「慕白,你真好!不知道為什麼,我听你說話就如同吃了定心丸。有你在,我就有主心骨。」

「呵呵!」秦慕白笑了。

車馬先在蓬萊殿停下,打听之後才知道,陰德妃現時不在殿中,仍在大角觀中。侍婢們忙著去卸載公主的行裝打點寢居了。秦慕白便將高陽公主抱上了馬,說道︰「走吧,我們二人去大角觀就好,不必興師動眾的。」

「嗯!好久沒有騎馬了耶!」高陽公主有些興奮的叫道,「你還記得我頭一次騎馬是哪回嗎?」

「我哪會知道。」秦慕白翻身上了馬,握住韁繩將高陽公主護在了胸前。

高陽公主縮在他懷里咯咯的笑,反過臉來在秦慕白下巴上輕咬了一口︰「笨蛋,就是你上次拐我偷跑出宮去玩兒呀!」

「我拐你?說反了吧,貌似你是威逼我才對!」

「就是你拐我、你拐我!」

二人在後宮中縱馬而過,有恃無恐,沒多時便找到了後宮新建的大角觀。

道觀並不大,卻不失堂皇典雅。因是皇家專有道觀,里面的人不多,只見院中有兩名道姑在灑掃。二人下了馬進去,其中一名道姑急忙迎了上來。敘禮詢問之後,便將他們二人引到了後院一處僻靜的小屋前。

「德妃娘娘就在此間,二位請便吧!」道姑說罷便走了。

「慕白,陪我一同進去?」高陽公主拽著秦慕白衣袖,低聲道。

秦慕白面帶微笑搖了搖頭︰「我就不進去了,你自己進去吧!」

「為什麼?」

「難道又要我看到你們母女抱頭哭泣嗎?」秦慕白說道,「好好的多陪陪你母妃,勸她不要遁入空門才好。」

「嗯,我知道了……」高陽公主輕輕的點了點頭,深吸一口氣,朝前走,「那我去了哦……你在這里等我好不好?」

「嗯……」

高陽公主走到小屋前敲了敲門,里面有人應了一聲,她便推開門走了進去,然後轉身掩上了門。

秦慕白輕吁了一口氣。

不知道為什麼,至從一腳踏進這座道觀,秦慕白的心中就有一些壓抑之感。一想到那個絕色傾城又命運淒苦的陰德妃,他的心中就難免升起一股惆悵與憐惜。

論心智,秦慕白已是三十出頭的人,陰德妃與他相比也長不了幾歲,大約仍在「女大三、抱金磚」的差距之內。可是她……既是李世民的妃子,還是高陽公主的母親。

秦慕白搖了搖頭,自嘲的笑︰我怎麼生出這等念想?不倫啊!……陰德妃,她傾城的絕色能讓每個男人窒息,她的端莊與嫻淑能讓所有人痴迷,她的命運則是令人惋惜與憐憫。倘若她不是皇妃也不是高陽的母親……罷了、罷了!

大概每個男人見到她,都會生出我這樣的念頭吧?

秦慕白耐心的在小院中等了許久,道姑很客氣的為他取來了茶水與點心,請他坐在小角亭中歇息。大約過了一個多時辰,小屋的門在緩緩打開,高陽公主淚眼婆娑眼圈兒紅紅的走了出來。

「慕白……」高陽公主走到秦慕白身邊,低著頭撇著嘴,一副傷心與難過的樣子,哽咽道,「今日你就先回去吧,我要在這里陪母妃。」

「嗯……」秦慕白握著她的手輕輕拍了拍,點頭道,「德妃娘娘,還好吧?」

「好是好了,就是……」

「就是什麼?」

「就是,她想要出家,遁入空門。」高陽公主說著,眼淚珠子就一串串兒的落了下來,「她說,她已看破世塵了無牽掛,留此殘軀別無所求,只願在青燈古佛前祈求上蒼神君保佑,保佑我康健平安。也保佑你……」

「還保佑我?」秦慕白愣了一愣。

「是呃……」高陽公主點了點頭,抹著眼淚花兒傷心的說道,「母妃說,他心疼你就如同心疼我一般,她會給你祈求,希望你一世平安。你平安了,我也就好了嘛……她說,我是幸運的,因為遇到了你。」

听完這一句,秦慕白心中不由得微然揪疼了一下。

高陽是幸運的,因為遇到了我;那言下之意,是不是在說她是不幸的,因為遇到了李世民?

陰德妃,皇帝的四妃之一,地位僅次于已故的皇後長孫,在世人眼中那是尊貴無極只堪仰望。但誰又能知道,這深宮朱門之內的陰德妃,內心有多少的酸楚?至從他父兄家人被李世民誅殺的那天起,她可能就從來沒有真正開心過哪怕是一天!……

「你怎麼不說話啊?」高陽公主搖了搖秦慕白的手,撇著臉問道。

「沒什麼。」秦慕白勉強的笑了一笑,說道,「你要好好勸你母妃,讓她想開一點,還是不要遁入空門了。她若是出了家,你怎麼辦?」

「是啊,我也是這麼說的……但母妃說,我有了你,她便放心了。嫁出的女兒如潑出的水,終究是要歸了夫家的,不能老戀著父母親。嗚……慕白,我突然覺得我好混蛋,以前我太懂事了,從來沒心疼過我父皇與母後!」高陽公主嗚嗚的哭了起來。

「好了,別哭。」秦慕白深吸了一口氣,說道,「我去見見你母妃吧!」

「你能勸服她嗎?」

「試試!」

「好,你快去!我在外面等你!」

秦慕白便走到了小屋前,敲了敲門。

「是玲兒嗎?進來吧!」里面傳出陰德妃的聲音,平靜,舒緩,帶一絲慈愛與安詳。讓人一听到這聲音,似乎就可以想見到她正在微笑的絕美容顏。

「是微臣,秦慕白。」秦慕白說道,並沒有急于推門入內。

內里沉默了片刻,方才傳來一個聲音︰「是你啊……有事嗎?」

「微臣有些話,想與德妃娘娘談一談。」秦慕白說道。

又是一陣沉默,而且沉默良久。

「還是不必了吧!」陰德妃的聲音依舊平靜如水,淡然的道,「道門清淨之地,不宜你久留。你還是快走吧!」

秦慕白愕然的怔了一怔,明知道陰德妃看不見還是不自覺的點了點頭,說道︰「既然如此,娘娘請多保重,微臣告辭了!」

「善待玲兒,吾願足矣!」

秦慕白剛要走,听到這八個字不由得腳步滯了一滯,搖了搖頭,仍是走了。

她為何不肯見我呢?

為何?……

重回小角亭中,高陽公主急切的問道︰「怎麼樣?你怎麼連門也未入?」

「你母妃不願見我。」

「為什麼?」

「我也在問自己這個問題,為什麼?」秦慕白茫然的搖了搖頭,苦笑一聲,「算了,順其自然吧!也許,我們的確是不應該勉強你母親。記得曾經有人跟我說過這麼一句話,說,如果真正喜歡一個人愛一個人,並非就真要將他強留于身邊據為己有。而是真心的希望他能過得好,就足夠了。」

「這……什麼意思?」高陽公主撲閃著大眼楮,說道,「是說,如果我母妃遁入空門了能夠過得更好,我就應該滿足,對麼?」

「大概便是吧!」秦慕白勉強的擠出了一些笑容,拍了拍高陽公主的雙肩,說道,「玲兒,如果遁入空門對你母妃來說是另一種解月兌,總好過讓她去上吊。明白?」

高陽公主痴痴的看著秦慕白,小臉蛋兒輕微的顫動,眼圈兒泛紅,眼淚已是貯滿了眼眶。咬著嘴唇,她還是點了點頭。眼淚終于已是忍不住,如斷線的珠子滾落下來。

「別哭。」秦慕白伸手去抹她臉上的眼淚,努力的一笑,說道,「如果你想你母妃下半生能夠過得安寧又幸福,那麼,你就努力的幸福!」

「嗯,我會努力的!」高陽公主重重的點頭,「我會努力的、狠狠的愛你!愛我們以後的家!我要做個幸福的妻子,幸福的母親,也會是個幸福的女兒!」

……

秦慕白終于還是離開了大角觀。

騎在馬上慢悠悠的走,他一直在琢磨那個問題——

陰德妃,為何不見我?

是不願,不忍,仰或是不敢?……

不知不覺的,秦慕白的腦海中浮現出一曲,曾經在21世紀听的歌——「繁華聲遁入空門,折煞了世人。夢偏冷,輾轉一生情債有幾本……容我再等,歷史轉身,等酒香醇等你彈一曲古箏……」

陰妃若入空門……又將折煞了誰?!

……

一路騎著馬,慢吞吞的朝家里走,秦慕白都有些走神了。經過自己府門時都沒有發現自家大門是洞開的,而且門前還站了人。

「慕白!」冷不防身側傳來一聲喚,秦慕白才恍然回神。轉身一看,是武媚娘。

「媚娘,你怎麼在這里呢?」秦慕白跳下馬走到她面前。

武媚娘臉色微紅帶一絲醇香酒氣,媚眼如絲嫣然一笑︰「我等你多時了!」

看到武媚娘這張臉,秦慕白的心中某根弦突然被觸動了。

武媚娘,她的姿顏不輸陰德妃,而且更加年輕,明麗動人。

蒼天不仁,善妒紅顏!

……

秦慕白突然展開雙臂,將武媚娘緊緊抱入懷中。

武媚娘始料不及,臉蛋兒瞬時通紅,有點手足無措的緊張四處張望,喃喃道︰「干嘛呀,大門口的,街上好多人呀!」

「媚娘,我絕不會讓你重蹈陰妃的命運!」秦慕白在心中,對自己說道。

「放松手啦,你傻掉了?喝了多少呀?」武媚娘更窘了,急忙掙扎,「好多人瞅著咱們呢,羞死了!」

秦慕白這才松開了她,呆呆的看著她,呵呵的笑。

「傻笑!」武媚娘嗔笑一聲,拉他,「快進屋!」

「哦!」秦慕白依舊呵呵的傻笑,被武媚娘拽著進了屋。兩名僕役上前來,一人牽馬一人關門。

武媚娘這才吁了一口氣,笑罵道︰「登徒子,你今日怕是喝了不少吧?說,去了哪里廝混?」

「沒有。」秦慕白呵呵的笑,「江夏王回京了,邀我赴宴。沒成想他邀請了皇帝,因此不得不多喝了幾杯作陪。」

「喲,皇帝老泰山,正式約見駙馬了?」武媚娘打趣的笑道,「怎麼樣,結果如何?」

「扯哪兒去了,只是尋常的宴席。」秦慕白笑了笑說道,「不過,確實有件事情是落實下來了。就是,年後我會前往襄州上任。皇帝已經允諾,委我襄州軍府折沖都尉一職。」

「這麼說,真是要走了……」武媚娘的臉色瞬時黯淡了幾分,幽幽的輕嘆了一聲,點點頭,「男兒志四方,我不會留你。但是……我真的不願與你遠隔天涯。」

「媚娘。」秦慕白握起她的手放在嘴邊輕吻了一口,說道,「就算是遙隔一千里,也不是我們之間心與心的距離。」

武媚娘的心頭兒一顫,有點痴痴的看著秦慕白,面露幸福又帶幾分淒迷的認真點了下頭,然後踮起了腳尖,閉上眼楮送上紅唇。

秦慕白攬她入懷,吻了上去。

府中的僕役們急忙回避,閃得沒了影蹤。

二人都喝了些酒,頃刻忘情,在院中擁吻許久,直到天色漸暗寒氣驟起。

「慕白,我們成親吧!」武媚娘突然說道。

秦慕白怔了一怔,凝視著武媚娘,點了點頭︰「在我心中,你早已是我的妻子。」

武媚娘咬著嘴唇避開秦慕白的眼神,輕輕的點了點頭︰「我明白的,我不該魯莽的說出這句話,讓你為難。」

「對不起,媚娘……」秦慕白輕嘆了一聲,「我知道對你很不公平,我甚至心甘情願接受你的憎恨。但是……高陽公主需要我,我不忍負之!」

「你的多情,與你的重情一樣明顯又突出。」武媚娘輕輕的嘆息一聲,又微然一笑,「你今天表現得很奇怪,是因為高陽公主影響了你的心境麼?你一向很沉穩很持重的,今日卻表現得像一個咨情放浪的痴男怨女。」

秦慕白自嘲的笑了一笑,說道︰「媚娘,你恨我麼?」

「恨。」武媚娘不假思索的道,「我恨為什麼會遇上你。如果沒有你,我不會感受到如此的煎熬。你知道嗎,愛一個人,尤其是深愛一個人,其實是很煎熬的事情。」

「我知道……」秦慕白無奈的嘆息了一聲,「報歉,媚娘……」

「不用道歉。」武媚娘嫣然的一笑,伸出一雙帶著冰涼的雪白柔荑捧著秦慕白的臉,細細的端詳,真摯的直視著他的眼楮,說道,「如果沒有了這種煎熬,我會生不如死。人,就是這樣的賤,知道嗎?」

秦慕白咧嘴一笑,吻上了武媚娘的熾熱紅唇。

……

良久,天色已晚,四周伸手不見五指。

「我要回去了。」武媚娘月兌開秦慕白的懷抱,嫣然一笑道,「我今天來是想告訴你去東宮赴宴的情況。」

「不走不行麼?」秦慕白作憨笑狀,幾分裝傻幾分無恥的說道。

「少來。」武媚娘笑罵一句,「跟你說正事兒呢!今日是太子妃的生辰,太子卻沒有邀請幾個人赴宴,連皇室的人也沒來。除了我,只有幾個太子妃娘家的內眷。宴席上倒是沒什麼可說的,只是客套來客套去。只是宴席散後,太子妃專程請我到偏廳奉茶。」

「這麼說,你倒是受到了一些特別的優待。」秦慕白笑道。

「那還用說?本來,一國之儲君邀請我一個商女去赴宴,已是破格恩優了。」武媚娘說道,「其實太子妃也沒跟我說什麼,只是旁敲側擊的與我閑拉家常,向我示好。听她言外之意,大有拉攏你的意思。但又有些試探的意味,不停的向我打听你與吳王究竟交情如何。」

「那你如何說了?」秦慕白問道。

「呵,我能說什麼?」武媚娘笑道,「我只一句話就給搪塞了過去——賤妾女流,向來不敢探問夫家大事。」

「聰明。」秦慕白呵呵的笑,「你在長安混跡,難免遭遇官路上的許多人。對于東宮,我告訴你一個原則︰不得罪,不巴結。」

「行。你怎麼說,我就怎麼做。」武媚娘微笑的點頭,說道,「你去了襄州,記得多個心眼兒。看哪處有合適的商肆能夠盤下來開店的,就寫信來長安告訴我。我就去襄州,在那里開一家‘秦仙閣’分號。」

「那必須有!」秦慕白哈哈的大笑,突然一把將武媚娘攬入懷中緊緊抱住,在她耳邊道,「媚娘,我真是愛死你了!」

「少來,放手了。」武媚娘咯咯的笑,「再不回去,我娘要罵我了。我還沒成親呢,難不成還夜不歸宿?」

「什麼叫夜不歸宿,你不是說過,我家即是你家麼?」秦慕白壞笑,不肯松手。

「壞蛋,不準!」武媚娘咯咯的笑,「壞男人,登徒子,盡想壞事兒!」

「你怎麼我想什麼了呀?莫非你也在想?」秦慕白呵呵的壞笑。

「去你的!」武媚娘羞赧的扭身掙月兌開來,提著裙裾朝門口跑,「還愣著干嘛,牽馬來送我回家呀,難不成你要讓我大晚上的獨自走回去?」

秦慕白呵呵的笑,還有點嘴饞的舌忝了舌忝嘴唇,暗道︰媚娘,真能撩撥人。逗得人食欲大開,偏卻不讓下口……也罷,這一口遲早是要吃下去的,何必急于一時?

多多醞釀等酒香醇,滋味反而更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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