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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時已過,隨風卻依然靜靜坐在鏡前,腦中一片空白,仿佛整個人都已經石化。

「風,如果真不想去的話,派人去推掉吧。」廉蒼站在他的身後,對于隨風一直保持這種狀態已經無奈加無力了。

隨風深深吸了口起,握了握拳頭,揮了揮,暗自鼓勵著自己,大聲說道︰「說什麼呢?我容恪豈是畏首畏尾之人!不去?怎麼能不去!絕不能讓那些亂七八糟的家伙小瞧了去!」

說完,朝廉蒼揮了揮手︰「走!昨天沒有吃好,今天一定要大吃一頓!」

果然,隨風是住得最近,卻到得最晚的人,繞了一周,互相見禮客氣了一番,才發現今日在坐的還有一個陌生的人,夜蓮充當東道主給隨風介紹了一番。

原來此人是西弈的使者,名為燕葵,昨晚便已經到達了行館,由于時間太晚,所以沒有驚動任何人,早上夜蓮得知後,便一起請了他過來。

燕葵,真是名副其實,笑容如陽光般溫暖,仿佛耀眼搖曳的望日葵,所有陰暗骯髒都無法與之抗衡,全身充滿了活力與清淨,讓人忍不住想要靠近。他的眼神非常清透,不知是因為他是最後一個到來的人,還是其他的什麼原因,那里面寫滿了對隨風的好奇。

不久,他就找到空隙,直截了當的坦率的問了出來︰「昨夜剛到時,便听到有兩人在比拼琴藝,剛剛絲離王已經承認其中一人便是他,另一人是容世子嗎?」

原來是為了這個,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剛剛隨風還想著今天乘人多,能混便混過去。

無法拒絕陽光的氣息,隨風也朝他笑了笑︰「公子可真會說笑,容恪哪里敢與絲離王比拼琴藝,只是覺得絲離王的琴音太過悲涼,因此彈了一曲‘激昂’的,緩解緩解壓抑罷了。」

「太過悲涼?緩解壓抑?」夜蓮從隨風一跨進此地,一雙眼楮便再也沒有從他的身上移開,「世子為何會有此種感覺?本王自覺彈奏的曲中並未帶有這些情緒。」

隨風差點想將自己的舌頭給咬下來,但是絕不能這樣就認輸,干笑了兩聲︰「容恪不善音律,有所誤解也再所難免,但容恪認為,無論是書畫,還是音律,看的人不同,听的人不同,理解就有所不同,單看各人當時的處境心情罷了。」

夜蓮接下來的話就顯得有些咄咄逼人了︰「世子說的不錯,只是不知昨夜世子的處境心情又是如何?」

從來不知道夜蓮也有這樣強勢的一面,隨風被他逼得有些手足無措,但卻依舊面不改色,畢竟早就有了心理準備,該來的始終是會來的,他盡量將情緒掩蓋在容恪的身份保護下。

隨風輕輕品了品茶,只是這簡單的一個動作,讓夜蓮仿遭電擊,這個世界上真有如此相象之人嗎?還是他根本不想與自己相認?夜蓮永遠都忘不了那個午後與瀾陵桌前品茶的情景,那飄渺芬芳的花茶,那輕柔甜蜜的初吻,他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隨風淡然的嗓音傳來︰「昨夜听到了絲離王的琴音,讓容恪想起了表姐,瀾陵公主。」

看著夜蓮的震驚與希冀,隨風微微笑了起來,果真沒有做錯,逃避不是方法,只有面對才能取得勝利。

「眾所周知,表姐曾經深深愛過廉王,最後她卻在漠訶找到了她的幸福,如今漠訶王對表姐寵愛有加,表姐也忘記了過去的痴妄,這就是人生,過去固然重要,但將來更加漫長,與其緬懷過去,不如放眼將來,絲離王,不知容恪這番話,能否印證昨夜的兩首曲子?」

夜蓮顯得有些不敢置信與不甘心,渾身僵硬的沉默著。

帝蓉眼中的光芒有些茫然,喃喃道︰「如果真的能做到放開過去,面對將來,又怎麼會有那麼多痴情的人呢?」

修燁對這明擺著暗中是站一邊的兩人的表情有些困惑,但仍然儒雅的淡笑著︰「今日難得一聚,這麼傷感的話題,不提也罷,更何況還涉及了我國王妃的過去,修燁就更加不敢妄自言語了。」

隨風愣了愣,倒把他給忘了,現在瀾陵是漠訶的王妃,這樣大夸其談的說他國王妃的感情史,真是不應該,也是要不得的,還好他的用詞沒有太過分。

「抱歉,容恪逾越了,還請臣相見諒。」

修燁大方的笑著接受了隨風的道歉。

于是話題又轉到了燕葵的身上,畢竟這在坐的幾人,只有他的態度還不明確,試探當然是少不了的。燕葵也不是簡單的人物,面對一群人的連番轟炸,他依然笑容燦爛,游刃有余,回答更是滴水不漏,不僅沒有將自己的任何信息透露出來,還將其他幾國的態度看了個徹徹底底,由于隨風的中立,他對隨風的言語動作便親熱和氣起來。

「早就听說過世子文采過人,不知世子可否賜教?」可惜,親熱起來也這麼為難人。

隨風暗暗忍住掐他脖子的沖動,笑了笑︰「不敢不敢。」

夜蓮卻接著燕葵的話說︰「既然如此,不如大家一起,以季節為題,各作一首詩,僅當餐前娛樂,如何?」

隨風忍不住仰頭看了看天,將翻白眼的動作掩飾了過去,為什麼吃個飯這麼難啊?這種日子到底什麼時候才能結束啊?這些人到底有完沒完啊?啊?啊?啊?

當隨風有些蔫的將頭垂了下來,才發現滿屋子的人都在看著他,弄得他一陣尷尬,呵呵傻笑了兩下︰「女士優先,帝蓉公主先請吧。」

開玩笑,他什麼都沒想,讓他從哪兒蹦出詩來?

「女士優先?」帝蓉好笑的看著隨風。

「呃,這個,是索爾的規矩,無論什麼時候,只要有女子在場,必定要讓女子優先,以示尊重。」隨風只有瞎掰。

帝蓉掩了唇,笑得更開心了︰「帝蓉還是第一次听到有這樣的規矩呢,這索爾還真是特別,女子也會得到這樣重視麼?」

隨風咳了兩聲,正色道︰「公主也是女子,怎可如此看輕女性呢?」

帝蓉有些僵,但立刻恢復了神色,道︰「既然世子如此說,那就讓帝蓉先來吧。」

她想了想,便開口吟道︰「雲霞出重巒,梅柳渡春江。暖息催百鳥,晴光轉綠坪。」

「好詩!」燕葵最直接,大聲贊嘆了一聲。

隨風亦暗暗為她喝彩,這首詩將連赫的美景表露無遺,仿佛再次出現在了眼前。

帝蓉不知想起了什麼,神色有些悲戚,低聲說︰「若要論寫春的詩,倒有一首,恐怕很難有人能出其右。」

說著,她瞥了隨風一眼,輕啟紅唇,將一整首《春江花月夜》一字不漏的背了一遍。瞬間,一片安靜,所有人都仿佛被那首寫景寫情的的詩震撼住,就像沒有人願開口打破那迷人的魔障。

隨風暗自嘆了口氣,帝蓉啊帝蓉,你就不能放過我麼?

終于,又有人開口了,竟然是夜蓮,而他輕輕念出的《愛蓮說》讓隨風差點崩潰,這些人不把他從龜殼里挖出來就不肯罷休,是麼?

修燁若有所思的看了看帝蓉,最後又看向了夜蓮,嘴角似笑非笑,仿佛看出了九連環的解法,卻隱忍著,高深莫測的,看著他人依然一頭霧水,陷在糾纏中。

燕葵的贊嘆聲再起︰「好文章!雖不是詩,卻依然讓人過耳難忘!」

隨風撫了撫額,對于他的狀況外實在有些無奈,也為自己的過去哀悼了一番,他要振作,他現在可是容恪!既然這里太沉悶,就由他來打破吧。

隨風輕輕清了清嗓子︰「那個,絲離王,您是請人來吃飯的麼?如果貴國的廚子現在還沒忙出個結果,不如大家去我那里,我保證不會讓大家空著肚子靠作詩來充饑!」

夜蓮有些轉不過彎來,睜大了眼楮看著容恪,半天接不上話,畢竟瀾陵以前在他面前從來沒有這麼透露過本性,向來溫柔,如果說剛剛他還認為容恪就是瀾陵的話,此刻他也絕對接受不了這個結果。

帝蓉則有些目瞪口呆,仿佛不能相信一般,盯著隨風一動不動;修燁幾乎無法保持一貫的風度,肩膀有些聳動,卻強自按捺著;最直接仍是燕葵,干脆放聲大笑,最後還毫無形象可言的捧著肚子伏在了桌沿。

果然達到了預計的效果,隨風非常滿意自己剛剛那一番話的結果,他又重新變成了謙謙君子,溫和的無辜的笑著看向夜蓮,仿佛對自己造成的震驚毫無所覺,仍然等著夜蓮的決定。

夜蓮終于恢復了神智,有些哭笑不得的回答︰「世子說笑了,筵席應該已經備好了,各位請隨夜蓮來吧。」

席間,果然再沒有人難為隨風了,隨風也不搭理他們,一個人好好的吃了個飽,飯後也不多話,找到空隙就起身告辭,讓一干人等只好望著他的背影興嘆,只有燕葵非常羨慕的追隨著他的身影,直至消失在轉角。

是夜,當修燁完整的將白天所見所聞全部詳詳細細報告給慕容昊時,慕容昊也被隨風那語不驚人死不休的氣概給笑痛了肚子。

他撐著額頭微喘著︰「他……他竟然……太有意思了!」

「這便是當時帝蓉公主所念的詩,還有絲離王的念的蓮文。」修燁將早已抄錄下來的東西遞給了慕容昊。

「人生代代無窮已,江月年年只相似……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慕容昊輕輕念著,若有所思。

修燁看了看慕容昊,道︰「似乎這首詩與這篇文章都與容恪世子有關,夜蓮王與帝蓉公主聯手試探他,卻都沒有得出結果。」

慕容昊又忍不住笑了起來︰「虧他想得出這樣的辦法,只是如此一來,夜蓮與帝蓉便更不可能善罷甘休了,連本王也越來越好奇了,這個容恪到底是什麼人呢……」

「王,臣實在不放心這個容恪,他站在人前,身後卻一片迷霧,不得不防啊。」修燁有些擔心的皺起了眉。

慕容昊點了點頭,瞥了修燁一眼︰「其實你早就忍不住派人去查他的底細了,不是嗎?」

修燁尷尬的低下頭︰「請王恕罪!」

「哼,說什麼恕罪!反正本王也很期待結果,他最好不要太簡單,否則就太沒趣了。」

再次將目光轉到紙上,慕容昊陷入了沉思。如今,他滿腦子都是隨風的一顰一笑,這讓他有些困惑,也有些懊惱,如果說他想的是女人,或許可以說是他太久沒有踫女人的緣故,可這個容恪卻強佔了他的腦中所有的空隙,引起了他太多的關注,讓他幾乎以為自己有龍陽之癖,好起男色來。

「修燁……你說……他會不會……」慕容昊突然一驚,自己剛剛的想法卻怎麼也無法從腦中掃除,他……容恪……如果是女人的話……他會不會……

他一直都懶得去在意那嫁到漠訶的瀾陵公主是真是假,如果說容恪與瀾陵容貌相似,那麼他所見到的這兩個人之中必定有一個是假的,如果在他王宮內的那個瀾陵是假的,那麼真的瀾陵在哪里?那個長得像容恪的瀾陵在哪里?

在慕容昊的腦中突然冒出一個堅定的聲音︰我要找到她!我一定要找到真的瀾陵!她是我的!她是我的!!

修燁安靜的等待著慕容昊的下文,看著他的臉色變了變,又立刻像下定了什麼決心似的站了起來,忽然覺得有些不安,輕輕喚了一聲︰「王?」

慕容昊回過頭,目光炯炯有神︰「修燁,立即去查清楚這個容恪的真假,如果他是真的,馬上派人回漠訶,無論用什麼方法,也要逼問出真正的瀾陵公主在哪里!」

「逼問?」修燁有些驚訝,「王是說……逼問王妃?」

「哼!什麼王妃!如果她是假的,她就犯了欺君之罪!不僅如此,本王還要瀾澈將真正的王妃還來!」

修燁駭然,難道王要興師問罪不成?這對漠訶來說,可不是一件小事!

「請王三思!無論現在的王妃是真是假,她只是維系兩國聯盟的紐帶,如果王現在如此對待王妃,或者向索爾問罪的話,對漠訶來說,都是要不得的,萬一……萬一兩國失和,連赫便有機可乘,漠訶危矣!」

听完修燁的話,慕容昊又冷靜下來,剛剛實在太沖動,自己已經有很多年沒有這樣了,自從被立為王儲,他從來就沒有松懈過,而就在剛才那一剎那,自己仿佛又回到了毫無顧忌的沖動的少年時代,而一切都只不過是為了個女人,而且還是個對統一大業沒有用處的女人!自己太大意了!

慕容昊煩躁的揮了揮手︰「知道了,下去吧,先查清楚這個容恪再作打算。」

「是。」修燁垂下雙眼,算計在眼底劃過,他絕不能讓這個容恪毀了他那睿智英明的王!如果需要,他便親自解決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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