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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節 生病(1)

8號早上,林靜剛到辦公室,衛生還沒做,肖娟就來了,進門帶一臉怪笑,開口就說︰「欸,又送回去了的?」

林靜白她一眼,笑罵她︰「只有你個臭婆娘會說!什麼叫送回去了?我再怎麼送,有你送得多?天天往家里送!」

肖娟還是一臉怪笑,用胳膊撞撞她說︰「人家說小別勝新婚,感覺怎麼樣?」

林靜罵她︰「你這個死東西,你怕不怕丑啊?年紀輕輕的!還新婚呢,都老夫老妻了。」

肖娟橫她一眼,笑回道︰「哎呦,你還怕丑呀?怕丑你就不結婚,結婚都快十年了,還像小姑娘!」

林靜故意跟她急,嚷嚷︰「誰像小姑娘啊?比你大一截呢!哎呀,快走,快走,我的事做完了,一會兒還要去醫院呢!」

肖娟賴著不走,說︰「我就不走,看你能把我怎麼樣?哎,你沒事往醫院跑什麼呀?」

「誰說我沒事?我生病了,行了吧。快去你辦公室做事吧,不然一會兒老祁來了正好你!林靜邊說邊把她往外推。」

小娟掙扎著說︰「老彭怎麼了?我又不怕他!跟我說說,你得了什麼病?」

「沒什麼大病,好像是尿道炎。」林靜沒好氣地答。

「還不承認小別勝新婚,都搞出病來了。都一把年紀了,也不知道悠著點。」肖娟邊說邊跑,還回頭朝她擠眉弄眼。

林靜作勢要追,笑罵她︰「死婆娘,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在衛生院,林靜按要求做了個尿檢,端著那個小塑料杯,她自己都嚇了一跳。那個尿啊,渾濁得像摻了醬油的水,暗紅色的。看來這兩天的藥吃得沒什麼效果,早知道這樣那天就去醫院好了。

尿檢結果出來,醫生說是尿路感染,打幾天消炎針就好了。林靜心想婆婆的判斷還是挺對的,只是自己的病情嚴重一點。

林靜在輸液室打針,正百無聊賴地看著電視,就听見有人跟她打招呼。

「這不是林靜嗎?也在打針呀,什麼病呀?」

林靜回頭瞄一眼,不是別人,是又瘦又高的梁超媽媽。她有些發窘,心里想,打什麼招呼呀,不會裝沒看見?你不難為情,我還覺得難為情呢?嘴里卻敷衍道︰「沒什麼,小病,打兩針消消炎就好了。」

梁超媽笑得一臉的菊花,說︰「你打針,你老公也不來陪你。哦,你看我這記性,你老公好像是在外地哈。」

林靜也不生氣,說︰「我看您也不是什麼大病,心情這麼好!」

「我能有什麼大病呢?就是這幾天累的,打瓶氨基酸提提精神。你知道嗎?梁超回來開了家手機店。才開幾天,生意蠻好的。」梁超媽說得眉飛色舞。

林靜不以為然,一個小手機店也不是什麼大生意,有必要像中了百萬大獎那樣高興嗎?跟我說這個,是炫耀嗎?她平靜地說︰「哦,那要恭喜你啦!」

梁超媽帶著還未完全揮發的興奮說︰「姑娘,你讀書的時候跟我們超超蠻好的,怎麼後來出去讀書就找了個外地人呢?你看你雖說結婚了,可還一個人住在娘家,多不方便啊!還是找個本地人好!」

林靜不想理她,抬頭看了看吊瓶,正好要換藥水,喊道︰「護士,護士,這瓶打完了,換藥水。」

護士來換了一小瓶,林靜叫她稍微滴快點,自己還要去上班。

護士一走,梁超媽又說開了︰「你在那個單位上班有十年多了吧,怎麼不調到縣城里去呢?你叔叔不是在市里嗎?听說你這個工作就是他給你安排的。」

林靜真怕見到她,以前一見她就一踩油門過去了,今天是躲都躲不了,听她說這些,心里煩,調不調動關她屁事,本來想頂她兩句,又覺得不妥,想換個話題,就說︰「梁超這幾年在江城應該混得不錯吧,現在跑回我們這個小地方開店子,您媳婦願意呀?」

梁超媽嘴一撇,說︰「她願不願意有什麼用!結婚四五年了,還是只不下蛋的雞,早就叫超超跟她離,這個苕婆娘死都不肯離。鬧得生意也做不下去了,兩人才散了伙。現在好了,婚也離了,超超也回來了,還開了店子。回來再找一個,生個伢好好過日子!」

林靜感到有些意外︰「說離就離呀,那麼簡單?」

「哎呀,現如今離婚還不簡單?給她幾萬塊錢,把字一簽,不就完了嗎?有什麼難的?」梁超媽說起這話來顯得能干得不得了。

林靜的小瓶水很快就吊完了,跟梁超媽打個招呼就走出了衛生院。外面不知什麼時候下起了小雨,林靜沒有傘就順著屋檐慢慢往前走。在離單位不到一百米的地方,她看見了一家新開的手機店,營業面積應該在三十平米左右,玻璃門上印著免費上號、手機充值、音樂下載、手機維修,門口還殘留著零星的鞭炮紙屑。林靜心想,這不會就是梁超開的店吧?剛才過去怎麼沒注意到呢?

她快步從門口經過,生怕梁超看見自己。

到了辦公室,老祁問林靜的病情,林靜剛說沒事打兩天針就好了,肖娟就跑過來了,咋咋忽忽的︰「是什麼病?是尿道炎嗎?」

林靜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老祁,有點尷尬。

肖娟急了,嚷嚷道︰「說呀,有什麼不好意思的!老祁又不是沒結婚!」

老祁橫她︰「你以為人人都像你那麼岔,什麼話都敢說。你們說,我出去一下。」

老祁走了,林靜瞪肖娟,說︰「你以後說話能不能注意點場合,女人的事當著男人的面說,多難為情啊!」

肖娟嘻嘻笑︰「怕什麼?不說他不會走!我跟你說,剛才有個男的來找你,說是你的高中同學。」

「高中同學?叫什麼?」林靜滿臉疑惑。

「梁超,就是前面那家新開手機店的老板。欸,該不會是你的初戀情人吧?」肖娟打趣道。

「是你的個大頭鬼喲!見個男同學找我就說是我的初戀情人,我的初戀情人也太多了吧!」林靜說,「上十年沒見了,找我做什麼?」

「哎呀,不跟你開玩笑了。人家新開個手機店,到我們這里來做宣傳的,找老同學拉拉關系。」肖娟正色道。

林靜輕拍她一下,說︰「這才是句人話!」

一連打了三天點滴,林靜覺得病好了,起碼尿的顏色變正常了。星期五停了一天,星期六一大早就不得了。

林靜是被痛醒的,這痛來自于右腰側,林靜伸出手想用力按住,根據以往的經驗這樣可以緩解一下疼痛,但這次是徒勞,相反還更痛了。經歷過自然生產的女人對痛苦的忍受力應該是很高的,但林靜發現這種痛比生孩子還痛,還難受。生孩子是整個背痛,一陣陣的痛,盡管痛得把床單都咬破了,但起碼還有勁折騰,還可以忍受。可這種痛是從腰里散出來蔓延到全身的痛,像一棵藤本植物在骨髓里生根發芽,還爬了無數的藤蔓,把整個身子都包起來了。林靜只有一個意識,那就是痛,不能言說的痛,無法忍受的痛。

听到林靜痛苦的喊叫聲,林靜媽趕緊把村里的赤腳醫生找來,醫生一看就斷定是腎結石還有積水,當即在林靜的胳膊上注射了止痛針。林靜松了一口氣,以為打了止痛針很快就不痛了,誰知疼痛並沒有減輕,甚至比剛才更甚。林靜覺得自己還不如那條被婆婆掏心挖肝甩在地上的魚,魚都可以蹦兩下去死,而自己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她痛得胃一陣抽搐,「哇」的一聲吐起來,只吐出一些黃水,苦得要命。因為經過一晚上的消化,胃里已經空了,沒東西可吐。林靜最後連黃水也吐不出來了,就趴在床邊干嘔。她把吃女乃的力氣都使出來,在床上翻來滾去,企圖減輕讓自己冷汗直冒的疼痛,可沒有用,疼痛就像在身體里扎了根,怎麼也去不掉。連生孩子都沒有申吟一聲的人,現在忍不住一聲接一聲的申吟起來。

赤腳醫生看她這樣,也菩薩上長草——慌了神,叫林靜媽趕緊送她去鎮上的衛生院。痛得死去活來的林靜神智還是清醒的,拼命喊︰去人民醫院,不去衛生院!她很清楚自己現在這麼狼狽就是被衛生院誤診了。

然而,人民醫院也並不像林靜想的那樣,能夠像拈虱子一樣把她身上的痛輕易除掉。在那里林靜依然吃夠了苦頭,她有一種一天把一生的痛痛完的感覺。在憋尿的漫長等待里,醫生沒有進行任何處理,沒有床,只有走廊里的座椅,並且等待照B超的人很多,林靜和媽媽只佔到了一個位置。反正她痛得無法安靜下來,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不時地趴在媽媽的腿上帶著哭腔有氣無力地說︰媽媽,我痛,我痛。此時的林靜仿佛又回到了孩提時候,像腳被鋤頭挖了縫針時一樣無助與虛弱。媽媽不停地安慰她︰「伢,你忍著點,醫生說要檢查了才能治療。」後來,林靜痛得忍不住流眼淚,她哀求媽媽找醫生要點止痛藥來,但鐵石心腸的醫生無動于衷。林靜真正體會到什麼叫絕望,什麼是叫天不應、叫地不靈。

林靜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熬過那幾個小時的,她後來一直懷疑自己是痛昏過去了,但她又清楚的記得照B超的醫生說她是腎結石伴積水,在吞了兩粒主治醫生給的小藥片之後,疼痛立刻有所緩解,雖然還是痛,但完全在可以忍受的範圍之內,她覺得自己又活了。在醫院打了點滴之後,她感受到了重獲新生般的輕松,她認為自己的痛神經一定是被切斷了。如果是這樣,那就太好了,自己以後再也不用受這種非人的折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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