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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零零章 故人

大半天的商場逛下來,雅雅的壓歲錢花了個干干淨淨,不過收獲頗豐,給家里每個人都買了東西,甚至公園里賣肉串的女乃女乃都有。

「侯女乃女乃咳嗽,煙燻的。」雅雅指著她買的口罩給爸爸解釋,「侯女乃女乃身體不好。」

她從未生過病,這輩子也沒機會生病,所以對身體不好的人特別同情。

沈國棟最喜歡她這一點,心軟又記得別人的好,同情人的時候大眼楮水汪汪地亮得能把人心都照亮堂了,特別像媽媽。

他自己從沒有過的感情,在妻女身上看到,反而會特別珍惜。

「那我們幫幫侯女乃女乃,不要讓她那麼辛苦地烤肉串了吧?」沈國棟為了寶貝女兒是什麼原則都能不要的。

「不賣肉串侯女乃女乃沒錢。」雅雅的世界觀里,人必須自力更生,沒有誰要依靠誰來生活的道理。

沈國棟被女兒難住了,找周晚晚求助。很多時候,小孩子心里最樸素簡單的道理反而讓大人無法反駁。

「我們明天去看侯女乃女乃好不好?」他們還沒見過人呢,現在說什麼都為時過早。

雅雅去「打工」的事都是林子舒一手安排,怕露餡兒,他一直明里暗里地阻止家里的大人過去。

好在雅雅也只去了兩天,又有林子舒和他身邊的大人看著,周晚晚和沈國棟也沒過多干涉。

「爸爸教侯女乃女乃烤肉!」雅雅高興了,「爸爸烤的肉最好吃!」

沈國棟被女兒夸獎。非常高興,也不顧是在商場里,把她拋上拋下地鬧騰。

父女倆正玩兒得高興。一對五十歲左右的夫妻猶豫著過來跟周晚晚搭話,「請問,你是不是姓周?」

周晚晚還沒回答,沈國棟已經抱著雅雅站到了她旁邊,「你們有什麼事?」

這對夫妻衣著得體,氣質不俗,丈夫干練妻子柔和。一看就是長期生活在條件非常不錯的家庭里。

妻子看看周晚晚,又看看雅雅,眼圈一下就紅了。「老白,沒認錯!就是小囡囡!這孩子跟小囡囡小時候一模一樣!」

丈夫很沉穩溫柔地拍拍妻子的手,沖沈國棟伸出手,「你們可能不記得我們了。二十年前。我們曾經有過一面之緣,我是白楊,這是我妻子蔣碧蓮。」

沈國棟的臉色一沉,並沒有去握白楊伸出來的手,而是側身把周晚晚擋在了身後,「並不愉快的一面之緣,沒必要記得。」

他怎麼會不記得,白楊和蔣碧蓮。二十年前,這對夫妻試圖蒙騙周陽和周晨。用三百塊錢把周晚晚從貪婪的周家人手里買走。

這輩子他都不會忘記自己當時的憤怒和恐懼。

周晚晚握住沈國棟的手,輕輕安撫他。

當年的事,要說白楊和蔣碧蓮十惡不赦那真的不至于,真正作孽的是周家人,這麼多年過去了,他們夫妻還不至于到不可原諒的地步。

而且自從那次以後,他們每年都會捐給二道坎小學五十塊錢,在人均工資只有三四十塊的當時,這絕對是不少的錢。

後來環境越來越好,他們捐的錢也越來越多,堅持了二十多年,直到現在都沒斷。

「白叔叔,蔣阿姨,我記得你們。」周晚晚走出來握了握白楊的手,「老隊長一直想找你們,可惜你們從沒留下地址。我們村小學的孩子們都非常感謝你們,現在學校蓋了新校舍,還建了閱覽室,你們有時間一定要回去看看。」

將比蓮上前一步,顫抖著握住周晚晚的胳膊,眼淚一下掉了下來,「小囡囡都長這麼大了,出息得這麼好!上大學了吧?」上上下下地打量她,情緒非常激動。

打量完周晚晚,又去打量雅雅,「這孩子跟你小時候長得一模一樣!我一看見她就認出來了!」

白楊扶住妻子,抱歉地對周晚晚和沈國棟點點頭,「實在不好意思,內人這些年一直沒能忘了當年的事,忽然見到你們有些激動。」

「你不要哭,讓我爸爸請你吃冰激凌。」雅雅心思敏感,一下就感覺到蔣碧蓮夫婦對媽媽的善意和感情。

這家省城最大的商場剛剛來了一台蛋卷冰激凌機,在雅雅眼里,多傷心的事,吃一個蛋卷冰激凌都能高興起來。

大人們從善如流,听從雅雅的建議去吃冰激凌。

一行人坐下來說話,大人百感交集,雅雅捧著冰激凌舌忝得不亦樂乎。

蔣碧蓮征得周晚晚的同意,把雅雅抱在懷里,眼圈一下又紅了。

自從二十年前他們領養周晚晚失敗,也去看過別人介紹的孩子,可是有周晚晚對比著,怎麼看怎麼不如意,後來也就漸漸歇了領養的心思,這些年夫妻倆一直沒有孩子。

看到跟周晚晚小時候長得一模一樣的雅雅,而且還對他們這麼親近,一輩子被丈夫保護得小姑娘一樣單純的人,感情控制不住地平靜不下來。

白楊一直不動聲色地照顧妻子,看沈國棟雖然不願意,可是也沒強行把雅雅抱回來,總算松了一口氣。

對這個沈國棟,他是非常忌憚的。從二十年前就知道這個孩子不是池中之物,根本惹不得。

自己當年破財免災,大姨姐一家卻沒這麼幸運,大姐夫先是被派到山溝溝里蹲點,大姨姐和孩子被趕回老家種地。

後來大姐夫莫名其妙地被抓了個小得不能再小的錯誤撤銷了公職,灰頭土臉地回家當了農民。

他不動聲色地把工作調到了外省,是為了躲一直對他們糾纏不休的大姨姐一家,也是為了避開沈國棟。

二十年過去了,沒想到他們落葉歸根。竟然能又一次遇上他們。

說起彼此這些年的經歷,蔣碧蓮又是一頓唏噓。

雅雅拿出小手絹給她擦眼淚,「女乃女乃。你不要哭,讓我爸爸再給你買一個冰激凌!」

有這麼個小人兒在中間調和,幾個大人很快放松下來,氣氛不再生硬陌生,談話也隨意起來。

最後雅雅征得爸爸媽媽的同意,很高興地答應了女乃女乃的邀請,下個周末去他們家做客。

告別以後。剛走出幾步,蔣碧蓮已經激動地拉著白楊商量給雅雅做什麼好吃的了。

雅雅小大人一樣跟爸爸說悄悄話,「女乃女乃可憐。她喜歡媽媽,媽媽不喜歡她。」

周晚晚跟她解釋,「不喜歡,也不討厭。媽媽跟她不熟。要相處以後才能知道會不會喜歡她。」

「那我下次可不可以邀請女乃女乃來家里看我的花圃?」她在家里有一塊自己的花圃,自己播種拔草,沒事兒還跟沈爺爺取經,伺候得非常上心。

「雅雅喜歡他們?」沈國棟跟周晚晚對視一眼,他們夫妻都是孤兒,雅雅在爺爺女乃女乃這一塊是空白的,雖然有沈爺爺,可是沈爺爺對待雅雅的方式跟普通的爺爺女乃女乃完全不一樣。

雅雅端著小臉兒跟爸爸耍花腔。「不喜歡,也不討厭。要相處以後才知道。」

沈國棟和周晚晚笑,不喜歡你會那麼積極?

又嘆氣,喜歡就相處試試吧,這對夫妻並不是十惡不赦的人,過往那些事也沒必要非要揪著不放了。

誰能想到會在這時候遇見故人,更想不到蔣碧蓮投了雅雅的緣,這也算是緣分吧。

他們更沒想到,今天竟然是一個故人扎堆的日子。

回到家雅雅非要現在就去給侯女乃女乃送口罩,夫妻倆沒辦法,只能陪著她過去。

侯女乃女乃頭發斑白,滿臉風霜,腰膝不自然地彎曲,手肘也伸不直,指關節異常粗大,行動緩慢,一看就是長期受風濕病和關節炎折磨的人。

看到沈國棟夫婦,她有一瞬間的愣怔,然後就低下頭烤肉串,話非常少,竟然一句話都沒主動跟他們說,就是對待雅雅,態度雖然非常溫和,卻也沒刻意哄她。

回來的路上,雅雅很失落,「侯女乃女乃今天不喜歡我。」

也就是說平時不是這樣的。沈國棟一邊哄雅雅高興,一邊仔細回憶,這個侯女乃女乃好像哪里不對勁兒啊!

不對勁兒的地方很快找到了。

沈國棟拿著公園管理處送過來的資料,一副不可思議的表情去找周晚晚。

這位「侯女乃女乃」叫侯玉英,現年三十六歲,曾經是省婦聯旗下眾多鐵姑娘隊的骨干,69年參加過干岔河治理工程大會戰。

「是當年那個喜歡大哥的鐵姑娘侯玉英?!」周晚晚不敢相信。

怪不得看到他們態度那麼奇怪,可能是認出他們來了吧?畢竟當年沈國棟已經是二十歲的大小伙子了,外貌上並不會改變很多。

周陽今年也三十六歲,器宇軒昂意氣風發,正是人生最好的時候,可是跟他同年的侯玉英已經狀如老嫗。

所以她才會躲著他們,一句話不說。

「當年的那些鐵姑娘,現在沒幾個身體好的,像他們這些干了十多年的,風濕病和關節炎是職業病。」很多人連孩子都生不出來。

沈國棟一點沒覺得意外,周平前幾年也落下一身病,要不是周晚晚出手,她還沒到五十歲就得常年吃藥。

而且幸好周平當年結婚早,趁年輕生了孩子,要不然現在也得落得個侯玉英一樣孤家寡人疾病纏身的淒慘下場。

周晚晚沉默,那個年代的烙印並不是蓋幾座高樓換一批標語就能抹去的,整整一代人,甚至幾代人,都在默默承受著它的余震。

她改變不了歷史的洪流,只能盡量幫幫眼前的可憐人,「雅雅,明天去給侯女乃女乃送藥茶好不好,你看著她喝下去,對身體好。」

「媽媽去嗎?」。

「媽媽和爸爸不去,讓小汪陪你去好不好?」

「侯女乃女乃喜歡小汪!」

……

作者的話︰不知道昨天這章為什麼沒發出去……

要不是手欠先看了評論就給漏下了……

真不是姣姣斷更……(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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