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鈺哪有林那般耐得住性子？她覺得一個人坐在房間里都快憋死了。她兀自掀掉蓋頭，在房間里踱來踱去，吃點花生米，喝點小酒，玩玩蠟燭，又照照鏡子。
林的嫁衣真的好看，穿在她身上，怎麼讓她也變得好看起來了。
也不知道過去了多久，門外有人說話，她就立馬坐回床邊，蓋上蓋頭。
有人進來了，她當然知道是蘇喬。
不知道蘇喬是怎麼想的，他只是安安靜靜地坐在她身邊，靜了許久也沒動靜。
「喂！」秦鈺戳了戳他，他卻像是睡著了。
秦鈺一掀蓋頭，就看見蘇喬渾身酒氣靠在床邊，已不省人事。
這太符合計劃了！秦鈺覺得老天有眼啊！只是不知道林和表哥那邊怎麼樣了。
蘇喬感覺有什麼在戳他的肩膀，伸手一拂，重心不穩倒在了床上。
秦鈺覺得自己被一頭三百斤的豬壓在了身上！
這家伙，居然這麼沉！
「蘇喬！你這頭死豬！」秦鈺力氣也算是大的，掙扎了半天終于把他推到了一邊。
……
「你是誰？」沈無況昏昏沉沉，一下子沒想起來是林。
林手心都是冷汗，她攥住自己的衣擺，努力找回自己應該有的樣子，微笑道︰「沈公子，你不記得我了嗎？我是林家的三小姐，林。」
沈無況喝了很多酒，但他依舊努力地梳理其中的來龍去脈。他坐在凳子上，撐著自己的腦袋，房間里又重回寂靜。
半晌他才說︰「是弄錯了嗎？」。
林打量了他一眼，他面色皴紅，眼神迷蒙。她故作憂心忡忡地說道︰「大概是的，這可如何是好？」
沈無況站起來，整個人醉醺醺的，身體東倒西歪，腳步亂七八糟，他擺擺手︰「這不行，我得告訴他們……」
林看沈無況快要跌倒的模樣，她上去扶住他︰「公子還記得半個月前嗎？你在梅林救了我……」
沈無況笑了一下，這笑容，一如那天與林相遇的模樣︰「記得……」
林閉眼，她隱忍住自己的顫抖。
這件事，她不想回頭了。
對不起，秦鈺啊，我是真的真的很喜歡他。如果你真的不喜歡他，就讓我努力一下吧！
她攔住要出門的沈無況。
「你讓……開，我要出去……跟他們說……說弄錯人了……」
「沈公子，你看著我。」
沈無況甩了甩頭，看著她的眼楮。他的眼神如此認真，似乎要看進林的心里。
「我是誰？」
「林……」
「對，我是林。」林拉住他往床邊走。
沈無況掙開她︰「你……干什麼？」
林抓住他的雙臂︰「公子喝醉了，這件事，明兒再說吧。」
「這怎麼行……」沈無況是個男人啊，他雖然喝醉了酒，也不會連個女人的力氣都拗不過。他大手一撈，就把林扛了起來，她的鳳冠砸在地上，發髻散開。
他走到床前把她放下︰「林姑娘……你……休息，等我回來……」
什麼勞什子的男人！怎麼這麼難搞！
他轉身要走，林立馬爬起來閉著眼用力將拳頭砸在沈無況後頸，沈無況吃痛得回頭看她一眼，酒精混合著疼痛一下子沖上他的頭，他「 」一聲暈倒在地。
林被自己的舉動驚得發抖，她爬下床哽咽著伸出手去探他的氣息，好在他呼吸平穩，只是暈過去了。
暈倒的沈無況特別沉，她用力把沈無況拖上床，顫抖著手指把他衣服解開，她看見他背上有一塊發青的淤痕，這讓她想起半個月前，原來她看見馬蹄踢到了他的背上，並不是錯覺。
他當時一定很疼吧？還笑得像是什麼事都沒有發生一樣……
林把他扶倒在床上，然後把自己的衣服也月兌了，在他身邊小心地躺下。
她又拔出發髻上的細簪，咬著牙在手指上戳破了個洞，血從她縴細潔白的手指上冒出來，她將血珠蹭在床褥上。
沒事的沒事的！老娘天不怕地不怕，這一夜過去就好了！沒事的！秦鈺和蘇喬也會沒事的！
……
秦鈺靠在床邊睡著了，醒過來，已經卯時。
她揉揉眼楮，看見蘇喬依舊在沉睡，現在蘇府這麼平靜，林那邊應該也很順利吧。
那麼按照計劃，她應該要鬧起來了！
「蘇喬！蘇喬你醒醒！」
秦鈺重重地拍打著蘇喬的臉，故意用力拍得啪啪響，順便把上次蘇喬扔她人參的仇給報了！
蘇喬迷蒙睜開眼，看見穿著嫁衣的秦鈺。
噩夢。
許是她近日多次騷擾他的緣故，他竟有好幾次夢見秦鈺，今天居然夢見秦鈺穿著嫁衣，明眸皓齒，娥眉朱唇，恍若天女。
「蘇喬！我是秦鈺！」秦鈺又拍拍他的臉。
臉上的觸感讓蘇喬徹底醒過來，他意識到這並不是噩夢，不，這是個天大的噩夢！
「你……」他趕緊坐起來，宿醉讓他的頭有點抽痛，他撐住額頭皺著眉。
「你听我說！」秦鈺挪到他旁邊，「我嫁錯地方了，我被當成林抬過來了。」
當然這一切都是她們自己的預謀。
蘇喬甩了甩抽痛的頭，看見眼前的秦鈺……
她穿著一身鮮紅的嫁衣，口如櫻桃，面若桃花，細眉如柳葉，目中暗流光。
秦鈺見蘇喬似乎還沒清醒，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喂！醒了沒？我們可是清白的！」
蘇喬一掀被子就下床換衣服︰「轉過去。」
秦鈺白了他一眼背過身︰「你說怎麼辦？」
她也不知道為什麼就覺得蘇喬像是有主意的人。
可能是因為她爹曾經告訴過她，蘇府的人，都不喜歡把話放明了講，就喜歡憋在肚子里，然後用眼神告訴你，你多傻。
「跟我走。」蘇喬很快就梳洗好了。
看吧，蘇喬果然是這樣，明明有主意了，就是不說，然後用眼神告訴你，說了你也不懂。
「你你你先出去，我換身衣服。」
蘇喬二話沒說轉身走出房間，把門關上。
秦鈺把嫁衣月兌下來，在衣櫃里翻了兩件蘇喬的衣服趕緊換上，就是稍微有點大。
蘇喬見秦鈺低頭拉門出來，居然穿著他的長衫。長衫穿在她身上，顯得她有些嬌小，衣擺拖在地上，她還伸手往上扯了扯。
她抬頭見蘇喬看著她，她回瞪一眼︰「看什麼看？我沒衣服啊，你不會連件衣服都這麼小氣吧？」
她伸手把衣擺別進腰帶里，勉強能走路。
蘇喬收回視線轉身，她跟在蘇喬身後，往一個沒人的偏門出了蘇府，然後來到了秦府外。
「來我家做什麼？告訴我爹嗎？」。按照計劃，你應該先告訴你爹娘親啊！把這件事鬧大啊！
他抬頭看著高牆︰「你不是會翻牆麼？」
「對啊。」他想干嘛？
「進去，找你表哥。」
「嗯？找表哥干什麼？」啥意思啊？
「讓他把林換出來，快！」
計劃不是這樣的，但是還是得演給蘇喬看啊。
「哦哦哦！」秦鈺點頭，起了個勢就飛上了高牆。
清晨的微光開始從天邊升起，空氣中彌漫著如水的涼意。凋敝的枯草長在牆頭處，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春天才會來臨。
蘇喬看著她跳下去的掠影，閉上眼。
……他不能再見到秦鈺了。
……
秦府守衛不是一般的嚴密，但是秦鈺知道啊，她成功地繞過了所有暗士的視線，很快來到了表哥的房間。其實她偷偷潛進來，只是想順便看看林怎麼樣了。
她推門而入，腦袋伸進房間……
秦鈺趕緊托住自己的下巴以免它砸到地上，她看見了什麼？她她她她……她看見，看見表哥抱著林睡覺！
他們！睡覺就睡覺，怎麼衣服都不穿好一點呢！
衣服不穿好也就罷了，怎麼被子也不蓋好呢！
非禮勿視非禮勿視！
秦鈺安靜地退了出去關上了門。
蘇喬的願望破滅了，天不遂人願，他又一次見到秦鈺。
她從牆上跳下來，沒想到別在腰帶上的衣擺，在剛才上牆的時候蹭掉下來了，她這下踩到了衣擺，一個沒站穩，撲進了蘇喬的懷里……
蘇喬被秦鈺這一撲，往後稍退了一步，手卻下意識緊緊抓住她的肩膀。秦鈺抱著他的腰愣了一下，感覺到他的身體似乎有片刻的僵硬。她抬頭看他，兩人正巧對上了視線……
秦鈺的這一眼，是罪過。
她一個激靈，趕緊站好拍了拍手，低頭拍了拍衣服。
「咳……失策失策！」哎呀真丟人！
「林呢？」
她撓了撓頭也不看他︰「她和表哥抱……抱在一起……睡覺呢。」
秦鈺聲音很小，還一直低著頭。
蘇喬皺眉，低頭看了她一眼，立刻就被她狠狠瞪了回去。
看什麼看！姑女乃女乃我剛跳下來是有點丟人，怎麼了！
蘇喬轉身就走︰「跟我回去。」
「回去？可是，這件事怎麼交代呢？」
蘇喬沒說話，秦鈺跟在他身後，得意地癟著嘴做了個鬼臉。
這下就可以回蘇府開始鬧了吧？哈哈哈哈哈！只要這場親事一結束，她就有理由回北關了！嗯，既能湊合林和表哥，又能讓她重返自由身，林這一計真是妙啊！妙啊！
「哎呀！」她光想著別的事了，忘記把衣擺別好，沒走兩步又踩住向前一撲，撞在蘇喬的背上，一雙手抓著他的衣服，頭撞得生疼。
蘇喬側頭看她，她臉又紅了︰「不不不不好意思！」
秦鈺覺得今兒怎麼這麼倒霉！太丟人了！她趕緊站好了惡狠狠地抓起衣擺，往腰帶一塞，跟上了蘇喬的步伐。
這個季節很不美妙，清晨的風一點也不溫柔，帶著些冷意，帶著些莫名能讓人記住的觸感。
蘇喬走在秦鈺的前面，沒再回頭看她。秦鈺這瘋丫頭，笑起來難看，臉紅起來更難看。
沒什麼好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