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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眼看罷,俞氏心底的寒意不免又盛了幾分,面色青白交織,眼底隱著一絲惶急。

「是你麼?」秦彥雅的語聲響了起來,卻是很突兀的一句提問。

俞氏神情微滯,看了她一眼。

秦彥雅的眼神很空,眼淚兀自流淌︰「那些人趁夜闖進家廟……想要把我給殺了……是……是你叫人去殺我……滅口的麼?」

她似是在問話,然那語聲卻很虛,仿佛不是問人,而是自問。

俞氏的面色越發難看,咬住嘴唇,不住往左右看。

「我扶你回去吧。」一個溫潤的語聲驀地響了起來。

俞氏心下一喜,循聲看去,便瞧見了秦彥柏那張俊秀的臉。

「大伯母,小雅便交予我罷。」他溫言說道,上前扶住了秦彥雅。

縱然只有一臂,他到底是男子,力氣還是比秦彥雅大了好些。

秦彥雅輕輕地掙了掙,沒掙開,她便也不再掙扎,痴痴呆呆、渾渾噩噩地,便被秦彥柏半扶半拖著,回到了原處,又被他按跪在了地上。

從頭到尾,她的視線,始終停落在俞氏的身上。

「長姊好生呆著吧,一會兒就好了。」秦彥柏低聲安慰地道,又向俞氏送去了一個「放心」的眼神。

俞氏感激地向他笑了笑,坐在她身後的阿蒲亦柔聲道︰「謝謝三郎君。」

秦彥柏神情溫和地向她頷首示意,復又于眾人側目中,立回了原處。

「秦家三郎,風度倒好。」中元帝玩味似地點了點頭,看著秦彥柏的目光卻是頗為柔和的。

秦彥柏不卑不亢地躬身道︰「謝陛下褒獎。草民無狀,請陛下恕罪。」

行止之間十分從容,再不復方才訴及往事時痛哭流涕的模樣,甚至也沒有借此機會為自己辯白。

果然這一個個的,都是妖精。

秦素暗地里嘖了一聲,抽出紗羅,撢了撢玄漆案上並不存在的灰塵。

秦彥柏應該與俞氏一樣,已然被人提點清楚了,這一局他們贏定了,多說反倒多錯,一言不如一默。

「那位皇子」,果然厲害。

「皇妹妹繼續說罷,總要把話說完了才罷。」太子殿下像是豁出去了,居然明目張膽地和中元帝打起了擂台,不僅要秦素繼續往下說,且還仍舊稱秦素為「皇妹妹」,擺明了就是要違逆中元帝的意願。

二皇子勾唇一笑,施施然地往椅背上靠了靠,三皇子則是眸光轉動,與座中的某人對視了一眼,復又移開視線。

秦素將這一切看在眼中,又見中元帝並無阻止的意思,便向太子點頭笑道︰「多謝殿下,那我便繼續說說我的猜測罷。」

她清了清嗓子,繼續說道︰「俞氏和潛伏于秦氏的外人勾結,暗中布局,幾乎將秦氏引上絕路。而她之所以能夠成功,除了那外面的人手段了得之外,那假秦彥雅亦是功不可沒。她很聰明,自己並不露面,只隱身在後,卻是將庶出的秦彥柏兄妹推出來替她做事。只是,他們卻全都不知道,俞氏要的,不是秦家內部的瓦解、更非那些許錢賤。她要的,是讓秦家攤上滅門之禍,要讓秦氏子孫盡皆喪命,而在她所圖謀的這許多人命之中,不僅包括了秦彥柏兄妹,那個假的秦彥雅,也是要頂著秦這個姓氏,一並送命的。」

她語聲略停,視線向中元帝的身上一掃,忽爾便揚起了眉︰「想來,‘雙禾之罪’,陛下應是未忘的罷?」

中元帝的面色,一下子陰沉了下去。

「雙禾之罪?」他冷冷語道,陰鷙的眼楮里,陡然射出了森冷的寒光︰「你連這個都知道?」

「我知道的本來就不少呢。」秦素輕笑著拭了拭唇角,面上竟含了幾許戲謔︰「比如說這雙禾之罪,民女便知曉,這罪名實則是沖著秦家來的。原本秦家就該在那一次被誣上謀逆的罪名,滿門抄斬、財產充公。只可惜,此計竟是未成,秦家不僅僥幸逃生,且我還把秦家當年在潁川的舊事給抄了個底朝天,秦彥柏兄妹並秦彥雅或死或傷、或家廟靜修。而秦府之外麼……」

她故意頓住不說,只以眼尾的余光掃向諸皇子。

只是,這幾人此時皆半低著頭,她只看看見一溜兒玉冠。

秦素倒也不急,彎了彎眉,施施然語道︰「秦府之外,那些與俞氏暗中勾結之人,也被我……盡皆誅殺。」

放著到最後四字時,秦素的視線似是不經意地滑過了某處,莞爾一笑︰「是不是沒想到啊,四殿下?」

四皇子吃了一驚,白著一張臉抬頭看向了她。

秦素直視著他,眉眼彎著,然眸光卻是森寒︰「四殿下苦心布置在青州秦家左近的人手,全都被我殺得個精光。四殿下開心麼?」

「你說什麼?」四皇子的面上露出了明顯的慌張,復又轉作茫然︰「你……你在說什麼?我不懂你是什麼意思。」

「真能裝。」秦素笑了一聲,拂了拂衣袖︰「無妨的,四殿下不懂最好,若是懂了再來反駁于我,我還難辦呢。」

四皇子面色一滯,旋即那目中便涌起了薄怒︰「秦六娘,你是不是瘋了?你自己圖謀不軌,與桓氏沆瀣一氣,如今又開始胡亂攀扯無辜之人,你……」

「好一個無辜之人。」未待他語罷,秦素便打斷了他,慨然一嘆,「四殿下分明便是此中主腦,卻偏不肯自己出面,將個天大的功勞讓予了三殿下。果然聰明,果然無辜。」

言至此處,她終是輕聲笑了起來。

一時間,整個大殿皆回響著她放肆而又清脆的笑聲。

「爾是何意?」便在這笑聲之中,中元帝冰冷的語聲終是響了起來。

那一刻,他的眼中劃過了明顯的猜忌。

三皇子的臉一下子就綠了,四皇子亦顯出了幾分張惶。

若是換個人做他們的父皇,秦素話可能還不會起到什麼作用,可偏偏地,他們的父皇,是中元帝。

這個皇帝一身都是病,這其中最嚴重的,便是疑心病。

很顯然,秦素這番看似胡言亂語的話,已然勾起了他的心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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