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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八章 分道揚鑣 (四)

「不對」她忽然叫了一聲,驚慌失措地推開他,突如其來的荒謬感瞬間籠罩了全身,令她不住地戰栗。寒越竟然被她那麼一推就開了,他順著這力道側身,然後躺倒在地面上,仰頭直直看著天空。

廣褒浩瀚的蒼穹,銀河星光璀璨,靜謐無垠,他沉默了很久,終于輕聲說了一句︰「對不起。」

綠樹碧草,山澗流水,月上山頭。岑可宣抱著身子縮在一邊,將頭埋在雙膝之間,腳趾微微蜷起,突然生出從未有過的孤獨和寂寞感。

那種無人理解,無人知曉的情緒,令她無端開始思念起一個人,這個人仿佛存在,又仿佛早已經消失了。

這世上唯有岑子非能令她全然依賴和信任,可是她把他弄丟了,再也找不到了。

漸漸入了夜,兩人沉默著吃光了烤兔和烤魚,又各自收拾了一番,將外層的衣物晾干了,也將身上的水漬拭去,寒越整理完後,便坐在她對面,兩人圍著火堆,難得的靜謐了下來。

篝火相對,夜半無人,原是徹夜長談的好機會,也是相逢敘舊,重溫情感的好時機,然而一切都似乎不對。岑可宣透過燃燒的火焰,望向對方那雙沉寂的眼楮,竟突然就有些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她原本是打算找到哥哥,與他一起計劃將來的,然而現在……

「天一亮,咱們就回去取走段先生的尸首,將他好生安葬。然後……」突然開口的寒越停頓了一下,還是將離別的話說出了口,「自此別過吧。」

果真如此……岑可宣 然抬起頭,他只是一動不動地望著火光,壓根沒看她。灼熱的火焰在他眼中微微晃蕩,將黑色的瞳孔染上了一層淡淡的金色。

岑可宣喉嚨哽咽,覺得不該如此,又不知除此之外,她還能怎麼辦。于是她閉上眼,沒有回話。

「你回了碧柳園,想必白家人定會保你周全,不會讓你這般受傷。」他難得解釋了一句,只是目光仍舊落在火堆之上,仿佛唯有那火焰才能吸引他全部的注意。

這話听起來,倒好像是在為她考慮了。

見岑可宣神色陰郁,興致缺缺,他突然道︰「難道你是逃婚出來的?」

岑可宣搖搖頭,失去了向他解釋甚至告知他一切因由的興趣。我是為了找你而來,為此不惜甘冒風險,置宮主的命令于不顧,亦將初次動心的那個人拋之腦後。可如今找到了,卻發現還不如沒有找到。

「我會回去的。」她最後如此說。

她會回去的,回去面對她應該面對的一切。

一直到天亮,月落,日升,薄霧聚攏又散去,在長達整夜的靜默中,他們二人再沒有說話。

次日,兩人原路返回,途中都各自沉默地趕路,回到寺廟後山,寒越先上前探查,沒有瞧見刀柏峰的身影,這才回去找到岑可宣,兩人循著昨日的痕跡,往原先的地道洞口找去,刀柏峰沒見到,遠遠卻瞧見一個僧人站在樹下,正從洞里將段文軒的尸體抬出來。

這並不是一個輕松的活計,他從後山砍柴經過,不小心掉進了洞口,意外發現里面的尸體。死者不是寺廟的僧人,穿著風塵僕僕,面帶刀痕,卻毫無戾氣,他上前探查了一下,發現這人胸骨碎裂,是被人一掌擊斃的,心知寺廟附近有人為非作歹,他決定趕快告知方丈。

無論如何,先將此人帶去寺內,讓諸位師兄師叔代為超度,再做定奪。他不過是個佛法和武功都薄弱的小弟子,輕功更不怎麼好,因此將那人的尸體捆在自己身上,使了天大的勁兒,才從洞里面攀著繩子,踩著牆壁勉強上去。他長長吐了口氣後抬起頭,看見岑可宣二人時先是一驚,忽然想起了方才隱約听見的話。

「他的尸體應該還在洞口里。」他听見兩人似乎如此說過。

他們應是來尋找此人的,他瞧見寒越和岑可宣衣服上未完全洗淨的血跡,恍然大悟道︰「是你們殺了人?」他已經解開了身上的繩子,段先生的尸體便落在了草叢里,被高高的草木掩蓋,只能依稀看見,小僧人顫抖著不斷後退,不知絆住了什麼,一不小心跌倒在地。

岑可宣忙解釋道︰「不是我們,我們是來……」那小僧人卻根本不听她說,自個兒顫抖著說︰「我要告訴方丈去!我要告訴方丈去!」一邊說著一邊爬起身來,就要往寺廟里趕。

岑可宣嚇得不行,生怕把事情鬧大,邁開腿要追,誰知有人比她更快一步。只听見「刷」的出劍聲,寒越忽然拔出劍,從他後頸處刺去。

瞬息之間,快若閃電,毫無反應的余地。那小僧人還未來得及發聲,一下子倒在地上,再沒有了生氣。

干澀的風拂過叢叢草木,連帶著兩聲蟬鳴,令空中的氣氛越發凝固。岑可宣望著瞬間變成了尸體的小僧人,頭皮一陣陣發涼,從頭頂又蔓延到四肢甚至腳趾,全部變得麻木僵硬,她的腿竟然邁不動分毫,出口的話語也生生咽在了嗓子里。

那擔驚受怕的小僧人,不過誤會了他們,在今早不幸撞見了他們,卻得到了這樣的下場,他是何其不幸,何其無辜?倘若段先生知曉了,又能否安心呢?

在那一刻,她竟然不敢去質問他。

她終于意識到,寒越是一個殺手,從來視人命如草芥。

「就將段先生葬在這槐樹下吧。」寒越收回劍後回頭說道。與之伴隨的,是長劍入鞘的聲音,干脆,果決,毫無遲疑。他說話的聲音非常平淡,仿佛什麼都不曾發生,他甚至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行為有何不妥。

那株槐樹蒼翠茂盛,遮天蔽日,岑可宣仰頭望著斑駁錯落的枝葉,稍微眯起酸澀的眼楮,終于點了點頭。

沒有尋到石碑,便用旁邊撿來的木塊為碑,沒有筆,便用隨身攜帶的那柄匕首,一筆一劃雕刻而上,岑可宣握緊手中利器,卻遲疑了好半天,沒有刻下半個字。「那便這樣吧。」她自言自語般說了一句,旋即收回匕首,站起身來。

他們最終為這位段先生立了一個無字碑,因為不知道他全名如何稱 ,又是何方人士,唯有無名無姓,埋葬于茫茫天地間。

「唯願明音寺的佛音,能為段先生帶來片刻的安寧,希望段先生長埋此地,能不受外界半分的叨擾。」

可是,那不幸死去的僧人,又是否會告知佛祖,祈願佛祖不再庇佑他呢?

天空不知為何下起了蒙蒙細雨,她跪在碑前,悲痛突然而至,令她無端地開始流淚。

「我們會就此別過嗎?」視線朦朧間,她望著眼前的墓碑問道。

很久很久,她才听見身後的人微不可聞地應了一聲,輕若拂過的風,被淅淅瀝瀝的雨聲一吹就散。

如此也好,道不同,不相為謀,不如個各奔天涯。

她閉上眼楮,忽然失去了挽留的動力,點點頭道︰「你先走吧,我想再陪陪段先生。」她雙膝著地,目視前方,雨水浸濕了泥土,沾染在攏住膝蓋的裙邊上,又是一身泥濘狼狽,可她無暇顧及。

身後漸漸起了的腳步聲,越來越輕,越來越遠,她心中不知為何生出一股慌亂和焦急。連忙回頭看去,依稀的雨水中,只能瞧見一個模 的背影。

陌生,帶劍,流浪天涯。那是他已經選擇的人生,且不會再為誰改變分毫。

她忍不住張了張嘴,腦海里恍惚浮現那僧人戛然倒地的畫面,喉嚨竟似啞了一般,發不出任何聲音。

她的淚水不知為何一直停不下來,朦朧的雨水中,她想起了那個死去的僧人,想起了曾經的哥哥。

寒越下手的狠戾令岑可宣心中發顫,當初張敏之落水的一幕再次出現在她的腦海中。

他是被岑子非一腳給踹下去的,那一天,懷里還抱著小兔子的岑可宣,遠遠瞧見張敏之在水里撲騰了幾下,漸漸沉了下去,嚇得哭了起來。

她看見哥哥冷眼旁觀,眼看著張敏之在水里撲騰下沉,竟然沒有絲毫要喊人的意思。她終于慌了,哭喊著叫來了正好經過的李師傅,將水中的張敏之救了上來。

無論他心存何意,那次張敏之險些喪命是不爭的事實。

岑南青知道後氣得大罵「劣子」,讓岑子非在祖宗靈位前跪了三天三夜,一出口,盡是「小小年紀便如此膽大妄為,不成氣候,如何對得起列祖列宗?」「表面恭順,實則野性難馴。」諸如此類。

所謂知子莫若父,旁人眼中乖巧听話,懂事規矩的岑子非,在自己父親眼中,也落了個難以管教的印象。

岑可宣低著頭在一邊,心里忐忐忑忑,不敢多說一個字。

半夜,她偷偷跑進祠堂,繞過岑子非的身子與他面對面跪著,眨眼問道︰「膝蓋疼不疼?」岑子非搖搖頭,將她冰涼的小手握在手里輕輕搓著︰「別著涼了。」他的眼楮在夜里漆黑而明亮,煞是好看。

煞是好看,除了這個,她再想不出別的話來形容那個少年。

他將她的手捧在胸口,在寒冷的夜晚呵著氣,想方設法地要去溫暖她,當時他的手暖暖的,眼神也暖暖的。那個她日夜思念的少年,宛若漆黑夜色中的一盞明燈,一直一直溫暖著她脆弱膽怯的心。

她望著寒越離開的背影,癱軟著身子跪在段先生墓碑前,眼淚如雨落下。

那一刻,她感受到從未有過的孤單和絕望。(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手機用戶請到m.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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