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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十五節 畫中仙

齊墨鶴跟著那些人跑了一陣,拐了個彎,突然發現幾人均不見了蹤影。他的眼前是一條狹窄巷道,巷中停著一輛拾物用的車子,此時主人已經不見,只有甪獸還乖順地立在原地發呆。齊墨鶴左右環視,只有巷道盡頭處立的一堵牆似乎有些蹊蹺,那牆上畫得好大一片潑墨山水,不知是誰人的手筆,肆恣隨性得很。齊墨鶴近前細看,依稀可見大山之間仿佛有幾個細小的人形黑點正在緩慢移動,再一想便明白了這是類似「畫中仙」的術法,而這堵牆恐怕便是一個前人留下的「器」。

學堂各處都有些「器」留下的事情是喬單在前些日子告訴他的。無為老人的好意到得很早,但是比那到得更早的是喬單,就在清懷、無為老人來過的第二天一大早,喬大掌櫃的急匆匆跑來找了趟齊墨鶴,替他重新換了一塊身份牌。齊墨鶴當時問他為什麼又要急著更換,後者只是沖他比了個「噓」的手勢,還調皮地笑了笑。

「你拿著就好,」喬單說,「會有用的。」

齊墨鶴後來才知道喬單會那麼早趕來給他換牌子其實是因為得到了消息,就在當天中午,幾名學堂隨衛跟著一名人高馬大的甲堂男布生匆匆趕到拾物工堂,擺了一台形狀古怪的器挨個測他們的身份牌。齊墨鶴眼睜睜看著數個身份牌沒通過的拾物被帶走問話,輪到他的時候,他忐忑不安地遞出身份牌,「讀石」卻很順利地就放他通過了。拿著自己的新身份牌,齊墨鶴擦去了自己一頭有驚無險的汗水,才知道喬單幫了他多大的一個忙。後來齊墨鶴專程上靈寶閣登門致謝,與喬單把酒談天的時候才知道喬單家里也曾是煉器世家,只是如今已經沒落。他的父母原先也曾在朱明學堂學習,可惜多年前受了重傷,至今未曾痊愈,然而所謂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這學堂里的人脈喬家仍然還是有一些,比起別的宗族來的易生,反而還更佔了些主場優勢。

齊墨鶴當日借錢給喬單純粹是因為他照顧家人的心觸動了自己,也是想著誰能沒有個難處,能幫就幫一把,誰想到誤打誤撞結了樁善緣,如今看起來倒像是他更佔了幾分便宜了。席間,喬單跟他聊起學堂的小道消息,其中就提到了最近學堂突然開始嚴查身份牌的事。

「听說是和前日里學堂一百八十八口警鐘齊鳴的怪事有關。那些鐘擺在學堂各處多年,向來都是做擺設,平日里就算想敲都敲不響,沒想到那日竟然會一齊響起來,還有不少人說看到了光焰拔地而起的異像。我當時不在,所以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麼,但是听說……」喬單湊近齊墨鶴,壓低聲音道,「跟學堂里一處神秘禁地失守有關。」

齊墨鶴猛地把差點嗆出來的酒咽了下去,裝作震驚不已的樣子。那日听那兩名學生聊天,齊墨鶴便知道自己恐怕捅了個婁子,只是沒想到會是這樣的大婁子。只不過事到如今打落牙齒他也只能往肚里咽,他總不能跑去跟人說,那個禁地是他弄壞的吧,要知道當日身份牌被檢測出有問題的幾位拾物後來都被找了個借口發落下山,前前後後統共也只花了半天的時間。真是幸好,幸好他認識了喬單,也幸好他幫過喬單!

也是在那次酒席上,齊墨鶴第一次听說了一點關于林茂身世的消息。

喬單說︰「我是真沒想到,原來你就是那個和林茂一起住的人。」

齊墨鶴疑惑道︰「林茂?他怎麼了?」

喬單皺了皺眉,最後只是說︰「有些事不知道反而比較好。只不過有些消息已經傳開了,現在還只是在小範圍內,以後……以後恐怕他在學堂里的日子會不太好過。」他看向齊墨鶴,認真道,「陸無鴉,我知道你心好,只是有些事情你一個人也是無能為力,自私點說,我跟林茂不熟,但是我把你當兄弟,所以我還是希望你能遇事多考慮考慮自己。」

這番話說得語焉不詳,但是結合喬單的神情來看,齊墨鶴總覺得林茂的處境似乎十分危險。他不知道那到底是怎麼回事,是誰想要對這樣一個先天不足的孩子動手,林茂的家里又到底發生過什麼,沒有人能夠給齊墨鶴答案。

也許是氣氛太過沉重的緣故,後來喬單就著意撿了些學堂的趣事、秘聞講給齊墨鶴听,其中就包括了這個關于「器」的情報。

「不知道總數有多少,但是據說至少有上百個,其中有的是師兄師姐們的游戲之作,有的是先生們興之所至的考驗,也有一些是前人留下的神秘法器,所有‘器’外顯的樣子、打開的方式都不一定,不是人人都踫得上,也至于里面有什麼也說不好,可能是寶貝,也可能是凶險,總體而言還是可遇不可求的機緣。」沒人想到當日里喬單所提到的兩件事在今天歸攏到了一處,齊墨鶴簡直要懷疑喬單是不是修習讖言的靈修了!

收斂了思緒,齊墨鶴飛快地打量起眼前這幅山水畫來。所謂「畫中仙」其實細細區分有兩個類型,一種是靈修或是妖魔外道利用自身的力量虛構出一個空間,並將之偽裝成一樣不起眼的物品,例如一幅畫、一本書、一個盆景等等,簡單來說,這就相當于一個無中生有的靈力空間,誰創造了這個世界,誰就在這個世界擁有絕對的力量;另外一種則剛好相反,是將現實世界中某一處的景物通過術法封存到某個器皿里,同樣可能是一幅畫、一本書、一個盆景等等,一個空間一旦被封存,在現實生活中的這塊區域就會相應被封印起來,或許是會消失,或許是人們過其門而不入,因為感知不到,這就是一個介于真實和虛構之間的空間,哪怕是封存了這處空間的人也不一定在里頭有絕對的主宰權。

齊墨鶴注意到在這幅山水畫的一個不起眼的角落里蓋了個紅色印章,上頭陰刻著四個字,他粗看之下,認不出具體是什麼,但是至少幫他判斷出眼前的「畫中仙」之法應當屬于前者。他猜測趙迢等人可能是無意中發現了這幅畫是個小型空間發生器並進到了里面,便在做壞事的時候把腦筋動到了這里。如果齊墨鶴此時還不知道林茂的身世有蹊蹺或許還不會那麼焦急,他大可以等到清懷來了再想辦法,但那日喬單的話卻讓他敏銳地意識到,趙迢等人欺負林茂和他並不只是因為紈褲習性,甚至當初趙迢把他們引入迷蹤林真正想害的或許根本就是林茂,這樣一想,林茂此時的處境實在是十分危急!

齊墨鶴焦慮地想著,類似這種小結界空間既有開放的,也有封閉的,眼前這個顯然是半開放的,也就是說,只有拿到進門口訣才能夠進到其中。如今的他既無靈力,神識也孱弱無比,身上甚至沒有稱手的兵器,他能怎麼辦?如果能夠找到這個空間的界門就好了!正在為難之際,齊墨鶴忽而發現這畫上的線條竟然開始流動變幻,慢慢出現了一座半開半合的大門。這……是界門?電光石火之間,齊墨鶴不及細想,行動先于思考便向那門內撞去。

那一頭,沈淑湉也終于追上了齊墨鶴,卻眼睜睜看著他往一堵牆上撞去,跟著人便消失了蹤影。她眼尖行動力也強,一眼看到畫上有一扇半開半合的門,猜測那是個界門,便緊隨齊墨鶴之後用力撞了上去,結果卻給拍了個結結實實,登時一**坐在地上,連腦袋都撞暈了。

「媽呀……怎麼回事!」沈淑湉好容易從暈乎狀態里恢復過來,定楮看去,那山水畫上半開半合的門還在,門就開在一處小院的圍牆上,似乎是什麼人家的偏門,然而用手模上去卻沒有絲毫動靜,顯然不會是什麼界門。奇了怪了,沈淑湉想,如果這就是扇普通的畫出來的門,那為什麼剛才那個陸無鴉能進去呢?

小姑娘想著,小手一揚,兩指之間無聲無息便出現了三枚符紙,本是嬌憨可愛的容貌竟被這個動作帶出了幾分英姿颯爽來。

「不行,三枚太多了。」英姿颯爽的沈淑湉自言自語道,拿掉一枚符紙,想了想又拿掉一枚方才道,「這樣差不多了,嗯,開門足矣。」然而一張符紙下去,那堵牆竟是絲毫變化也沒有,隨後她又加了一張符紙,然後是又一張,直到試到七張符紙都不行的時候,小姑娘停下了手。

「山字符,艮位,沒錯啊。」沈淑湉湊近那堵牆看了半天,嘴里嘀嘀咕咕。她生就一個不服輸的性格,此時反而越挫越勇。

「哼,我還真不信我進不去!」她說著,伸手摘下頭上插著的一根簪子,那簪子通體呈乳白色,上圓下尖,中間靠下的部分微微往里一收,嵌著一條細細的金線,竟是一支秀氣的小楷玉筆,「蘸青,拜托你啦。」沈淑湉對著那玉筆雙手合十虔誠禱告道,隨後口中念念有詞。只見那玉筆隨著她口中的祝詞散發出絲絲漂亮的淡藍靈氣,隨後憑空漂浮起來,天上飄來一朵雲,雲中落下無根水,不多不少,剛好一滴,滴在筆尾,順著筆桿流下,原本青翠的筆頭便逐漸化出濃濃墨色來,沈淑湉飽蘸濃墨,提筆緩書,不快不慢在那牆上寫了個「入」字,就在最後一筆收勢之時,耳听得「轟隆」一聲,眼前一暗一亮,已經到了新世界。

那頭,齊墨鶴一頭撞上界門,只覺自己身體驟然一輕,耳朵里輕微的「嗡」的一聲,像是浸了水略有些耳鳴,但只是一下,等到回過神來的時候,人已經到了個新空間,然而他還尚未站穩,便忽而心頭警鈴大作,下意識地往前跳了一大步,跟著只听「轟」的一聲,顯然是剛才立足之處已塌了。他來不及回頭看,警覺意識逼著他繼續往前、再往前,不可停步。眼前是一塊一塊的礁石,各自漂浮在漫漫白霧之中,排成長長一列,齊墨鶴一路向前奔跑,耳朵里一路听得「轟隆隆」的碎裂聲響,到了後來,幾乎是他前腳剛提起,後腳剛才踩踏的部分就已經碎為齏粉,碎石滾落,過了許久方才能听到到底的回聲,竟是不知此處有多高。

最後一步跨出,齊墨鶴終于立定腳跟,他驚魂未定,探頭往外看去,只見一片霧氣翻滾,再抬頭看去,上面是一片虛無,好像是這個空間並未構築完全,也好像是他掉進了真實與虛幻的夾層里。上不見天,下不見地,只有眼下立足的才像是可靠的真實。

只是這里真的可靠嗎?齊墨鶴有些茫然地想,他看到了一汪湖。

齊墨鶴正站在一汪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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